景山推商一事眼看着只剩下最后三天，庞衍盯着桌上的信，有些踟蹰。

窗前的芭蕉滴滴答答，雨已经下了一日，比雨声更催人的声音传来。

“庞大人，你有愧本宫的深恩。”

长公主？

庞衍紧张地站了起来，门外进来一个人，正是长公主。

没料到长公主会亲自来。

长公主越锦缓缓走近，手搭在信纸上：“你在犹豫什么？”

团结各地的官员商铺闹事，确实能止住退商一事，也难免有人罹难。

庞衍受过罹难，故而不忍。

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从里露出一句会惹怒长公主的话：“官员退商是利民之举，下官不忍。”

这可不仅仅是官员退商，更是女子入仕的开端，只是这个开端只能由她来破局，断不能让一个两个毛头姑娘抢先。

为此，越锦早就到了景山，眼睁睁瞧着栖乐仗着星次台的势力为所欲为，就是为了让她松懈，在最后一刻给与沉重一击。

如今关键一环上的人，说他不干了。

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一个环套上，岂有出环的道理，越锦冷笑：“到底是利民，还是你觉得舍妹入了星次台，能保你一命、保庞家荣耀。”

庞衍的心很大，越锦说的这些，他想护，但他也想还恩情，不禁道：“下官也想拉长公主一把。”

越锦有她的尊严，忍不住提声：“庞衍，你以为你是谁，本宫的哥哥以死相劝都没用，你觉得本宫会因你放弃。”

“乔王在天之灵，定不希望您如此。”庞衍继续劝道。

他算什么，越锦想起他都觉得不齿，免不得讽刺：“别提他，不过是一个莽撞的傻子。”

一个在情山发动兵变，试图告诉她宁为情死、不为情怨，可不就是一个傻子。

正腹诽时，越锦发觉被他带偏：“庞衍，你还有一晚的时间考虑，希望你别让本宫失望。”

庞衍还是不放弃，唤了一声：“长公主。”

越锦侧眸，说得轻巧：“你总得在本宫和你妹妹之间选一个，好好选，别选错了，免得后悔一生。”

“长公主会杀了我？”庞衍忍了许久的一句话，在这处爆了出来。

当年长公主救他一命，无非是因为他的眉宇跟乔王有七分的相似。

他在赌，赌长公主不会杀他，却想听他亲口说出。

越锦掠过他的眉宇，说实话她有一些不舍，但这人毕竟不是一个人，她不喜欢不忠诚的人，甚至是违逆、试图扭转她意图的人。

“你以为，本宫不会？”

庞衍悬着的那一点虚无的心思终于扯断了，他道：“下官自知不配让长公主手下留情，也不敢奢望长公主留我一命，你若杀了下官，下官也不怨。”

又一个不怨的人。

不知该说他傻还是痴。

越锦身侧向来不缺这样为他前赴后继的男子，所以她压根不在乎面前之人的死活。

“谋事之人，最忌讳多心，庞衍，今日你的话有些多余。”

越锦扫了他一眼，不悦地离开。

庞衍的手盖在越锦刚才摸过的地方，好似那样就跟她有了一种不一样的连接。

只是上面早已没有半点痕迹，全是他的记忆在作祟。

“来人。”

庞衍刚唤人，进来的却不是他的人，惊讶道：“张大人怎么在这？”

“自然是世子妃想托，让我好好照顾你。”张檐笑了笑，带着点调皮。

庞衍脸色一变：“照顾？我看是囚禁吧。”

之前张檐还不信庞衍有二心，以他的反应明显是心虚，张檐收起桌上试图引起暴乱的信纸，看着他道：“庞大人说笑，退商一事进入关键时期，免不得有人生乱，世子妃怕有人伤了大人，庞大人怎会不解其意。”

“你来多久了？”庞衍不忍问。

“一直在。”张檐知道庞衍在顾忌什么，笑道：“不止你，长公主也会照顾好。”

庞衍语气强硬：“我要见世子妃。”

“世子妃说过，退商期满之后，自会见你，给你一个交代。”张檐如实道。

说完这句，就阂上门，再不让庞衍跟外界联系，他也谨遵世子妃的交代，不同他多费口舌，以免此人诡计多端。

……

临风居的水面铺着一层相思花，半塘春色半塘月。

栖乐刚圈完宣纸上长公主的名字，从窗口递进来一封信，上面写的栖乐亲启四字遒劲有力，也只有越钦那样的笔力才能够勾画。

“世子妃，是世子给你的信。”希夷见栖乐犹豫，说清楚一些。

栖乐接过信，明明已经看清楚上面的戳印来自豪山，本想问“星次台有没有什么消息是关于星纪的”，心底又有些不好意思，转而变成另外一句：“豪山目前状况如何？”

希夷挠了挠头，不是有信，信中肯定会提，她挥去这点疑问：“飓风还未至，世子无碍。”

栖乐这才打开信，如她所料，并没有什么报平安之言，只是在说豪山风物，倒有点那三年只论典籍的意趣。

希夷瞧着栖乐笑了，忍不住问：“世子妃可要回信，送信的人还在等着。”

“没有回信，你吩咐送信的人走吧。”

世子妃是有主意之人，希夷也没有多问，只是带着诧异地走了出去回送信人。

期间，庞珊闻着味道就过来了，动作很快，一把就拿起了栖乐桌上的信。

栖乐只是由着她，等着她的反应，果不其然就开始调侃越钦。

“就这，越星纪这是要跟务典司的人抢饭碗吗？不就是妥妥的《巧物志》。”

“他这是在装什么，不报平安，也不报思念，要让你臆想。”

信搭在她的手上，栖乐接了过来：“他又不是月老，哪懂那些，我瞧着这个挺好，还能多了解一些豪山的风物，就像你说的，等收集多一些，或许可以交由务典司，出一册新的巧物志。”

“算了，你们夫妻俩的情趣，我是没法理解。”

庞珊摆了摆手，郑重其事道：“已经有了异动，你打算怎么干？”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栖乐漫不经心看了庞珊一眼，慢悠悠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