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韩闯不闯得过去韩再暖不知道，反正她觉得自己是闯不过去了。

屈乔走后，时间又进入了渡劫模式，她忍不住想起以前开的玩笑，说坐牢的时候闲着没事，完全可以用来写书。但是现在她是“坐牢”了，脑内有丰富的空闲去酝酿自己的大作，结果每分每秒都在惶惶不安中自我折磨。

她很难不在这时候对教授韩产生敬畏之心，“她”躺的时间比她和网红韩更久，而且显然也拥有活跃的脑内活动，甚至更广更深，可是却都困在了这孱弱的身体中，表达不能。

那时候她会想什么呢，她怎么熬过呢，在她还没有魂穿的时候，她怎么应对那求死不能的绝望呢？

如果忽然发现了自己能魂穿，能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去动，去吃，去说话……她又会有多么疯狂呢？

……她还回得去吗？

韩再暖真的快疯了，她不知道怎么排解自己的不安，也不知道怎么加快对时间的体验，她睡不着也醒不了，像是被夹在一个深渊的一线天之中，只能不停喘气来顶住自己，稍一泄气就有可能坠入万丈生源——被绝望吞噬。

但她当然不能疯，她还有希望，她还能回去……韩再暖再次开始琢磨办法，她像上次那样回忆歌曲，回忆自己喜欢的影视剧，回忆小说，回忆小时候，甚至开始回忆以前学习乐器时的技法。她开始计划，计划回去后要做什么，想吃牛肉火锅，蘸料要多加蒜和香菜；想喝可乐，气足足的那种；想吹风，吹呼呼的大风……

晚饭的铃声终于响起，方阿姨在给教授韩的爸爸打过电话后，就再没太大的声响，而此时，她又起来了，拿出塑料质感的饭盒去打饭，过了一会儿，又有搅拌机的声音……鼻饲再次被流食灌满……

钱宇灿在这时候来了。

“方阿姨，”他声音轻快，“吃饭了啊？”

“是啊。”方阿姨还在打着流食，“你下班了啊，钱医生。”

“嗯。”钱宇灿到了韩再暖身边，声音近了不少，“今天辛苦你了。”

“没事儿，常有的。”方阿姨一如既往利索。

“不过晚上你可以去睡觉，我在这守就好了。”

“啊？那多不好意思，钱医生你也要上班的吧。”

“又不是一晚上都不睡，我明天没什么事，养够精力就行。”

“那成。”方阿姨求之不得，“一会儿你们检查啥时候做呀？”

“等屈主任过来，”钱宇灿声音低了下来，“还得他在才行。”

“是是是，屈主任在更放心，那一会儿你们弄好了跟我说。”

“其实你现在就可以走了，”钱宇灿道，“吃晚饭也没什么事了吧？”

“那不成！”方阿姨果断拒绝，“还要擦身呢，韩教授到底是女孩子家，你不方便！”

“哦哦，对！”钱宇灿赧然笑道。

于是接下来方阿姨利落的给韩再暖喂完了饭，一顿擦拭和按摩后，饭后“活动”终于告一段落，方阿姨舒了口气道，“好了，那我走啦，我家不远，有啥事就打电话。”

“多谢了阿姨。”

韩再暖有些不明白，方阿姨这做派在她这个“外人”看来简直毫无职业道德，这边不让患者亲爹过来，那边把患者交给年轻男医生，欺上瞒下，简直像个中间商。就算知道钱宇灿和教授韩的关系，也不该这么做，她怎么这么确定钱宇灿不会对教授韩做什么？之前没经历过这儿的夜晚，现在身边只有一个钱宇灿，让她真的很没安全感。

难道钱宇灿晚上还要给她抠屎换尿布？

教授韩受得了吗！反正她受不了！

钱宇灿在病床边，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又一个人进来了，开口就是屈乔：“方阿姨走了？”

“嗯，”凳子碰撞声，钱宇灿站了起来，“黄教授那边说好了吗？”

黄？！又是黄页平？！这世界这么小，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人吗？！

“说好了，”屈乔的声音也在靠近，“车在楼下了，赶紧。”

“好。”

说罢，两人竟然开始搬动她，韩再暖本来死水一潭，来点动静就激动，可现在却很慌，超级慌，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还车在楼下，这是要把她偷渡出去？去干嘛？摘芯片？

怎么感觉这个世界都是疯子科学家啊！她这是在哥谭市吗！？她那边行政韩当了十年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事！现在成了当事人了！

韩再暖能感到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推着她跑过走廊，下了电梯，又听到地下车库熟悉的引擎回音，最后有电子门打开，她被抬升了上去，进了另一个逼仄的空间，里面有着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

“氧气、监控，都接好了。”一个女声响起，听着竟然还有点耳熟，“走吧。”

“你是老黄的学生？”屈乔问。

“嗯，老师叫我小沈就好了。”

……这不会是有次她魂穿归来在黄页平实验室碰到的小姑娘吧！所以他们千里迢迢运她就是为了去拍片？

医院里不是要啥有啥吗？

车子启动了，周围静默了许久，钱宇灿突然开了口，声音有些艰涩：“那个，多谢。”

没人应他，他便不再多言，可是许久后，那个小沈开了口：“其实……我以前考研想跟韩教授的。”

“啊？”

“我觉得她的研究方向很有意思，很宏大，会有很多可能。”

“是的。”钱宇灿的回答有些苦涩，“我当初也这么觉得。”

“但后面又退缩了，”小沈不好意思道，“因为感觉不大好就业。”

“哈哈哈，是的，看我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你的选择很明智。”钱宇灿的语气干巴巴的。

“但我后来回头一想，我学影像学，是不是还是因为心有不甘呢，”小沈感慨，“毕竟你们的研究很依赖影像，说不定大家以后能合作到一起。”

……结果是以这样的方式吗？

“结果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合作。”小沈像是在复述韩再暖心中的话，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看到韩教授的片子，我怕，我怕……”

她深吸一口气：“我怕看到一片黑……”

气氛死寂，韩再暖能感到自己的脸上被无数目光灼得发烫。

“……那会让我感觉，我在目睹一场，”小沈声音颤抖，“……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