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败
作者:邓元梅 | 分类:都市 | 字数:2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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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运营
1
商场就是一个斗法的地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至于谁是魔,谁是道,就看谁在掌握主动权了。乔一川躺在家里的床上想这个问题。郝小麦既没有回他的电话,也没有回家。
没有妻子的家,如冰库一般。乔一川任这种冰凉在满是郝小麦的气息中穿梭。他不知道他是想妻子的身体,还是真正想妻子这个人。他从胡总的房间出来后,并没有和万雄一起去小齐的房间,而是让万雄自己去找小齐谈谈。再这样下去,他和万雄迟早会得罪成道训董事长,而且还会连累邱国安总经理。
乔一川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的手机信息进来了,他拿起来一看,竟是那个神秘号码的,只有一句话:什么都不要再说,什么都不要再做。
乔一川这一晚彻底失眠了。如果说小雨的“小心”是模糊的,那么这个神秘号码的提示就在告诉他,胡总和伍志等人在做一件很大的买卖。可是如果让乔一川就这样放手,真的不闻不问,他做不到。他这才发现,北京的水远比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深,而他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吴得喜。想到这里,他竟不寒而栗。
第二天一早,乔一川就去了滨江宾馆。胡总显然酒醒了,他一见乔一川,一改昨日的冷淡,热情地笑着问他:“小别胜新婚的滋味怎么样?”
乔一川打了几个哈哈,他肯定不能告诉胡总,妻子就不在家里。这时,梅洁也来了,昨晚醉酒的神态也不见了,一套清爽亮丽的职业西装套裙,把她的精干张扬得随处可见。她先同胡总打了招呼,接着笑着问乔一川:“乔总昨晚可睡好了?”
胡总一听梅洁这么问,不由得笑了起来,问梅洁:“梅部长昨晚是不是想着要听墙根?”
梅洁意识到胡总在说什么,马上笑着反击他说:“要是你的墙根,才好听。”一大早,被他们这么一闹,乔一川也笑了起来。
阮副总经理来了,他是来送胡总的。其实由梅洁送就行,可阮副总经理坚持亲自送胡总去机场,倒也让胡总感激了一番。早点虽然比较清淡,却也是将江南最好的特色小吃摆了一桌。
小齐还没来,胡总望了望乔一川,乔一川起身走到餐厅外给小齐打电话,手机关机了。他给万雄打电话,万雄说:“这丫头是疯了。”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几分钟后,余秋琪的电话打进来了,她问乔一川:“方便讲话吗?”乔一川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讲吧。”
“小齐在我这里。”余秋琪淡淡地说。
“她到底想干什么?”乔一川发火了。
“她是不是对你来说很重要?”余秋琪问。
“操他妈。她现在是胡总的助理,她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我怎么交代?”乔一川真的忍不住发火了。他一骂完就后悔了,他对着讲话的人是余秋琪,不是万雄。当他想要解释什么时,对方已经收线了。不过在他陪着胡总等人吃饭时,小齐走进了餐厅。她一进来,就赔着笑脸对胡总说:“胡总,对不起,昨晚喝多睡过了。”
胡总兴致很好,一点儿也不见怪地说:“年轻就是好,像我这把老骨头,想睡也睡不着。”
梅洁对小齐一点儿好感也没有,她不看小齐,而是接过胡总的话说:“胡总一点儿都不老嘛。”她的话音一落,阮副总经理带头哈哈大笑,气氛又一次被他们用这种暧昧的色调装扮着,倒也免掉了许多尴尬。
吃过早点,一群人各上各的车,还是如来的时候一样。有所不同的是梅洁没有坐前座,而是和乔一川并排坐着。一路上,她东拉西扯地和乔一川谈着家常,一反接胡总时的冷漠,倒让乔一川摸不着头脑。只是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乔一川昨晚睡得好不好,和妻子是不是小别胜新婚。问到妻子郝小麦时,乔一川就打着哈哈,说起小别胜新婚时,乔一川的脸也涨得通红,好像他昨晚和妻子的确过了一把这种瘾一样。倒也让梅洁除了和他一起暧昧地笑着外,两个人的关系融洽多了。
在飞机上,胡总并没有再和小齐热烈交谈,小齐也像是一副心思很重的样子,闭着眼靠着座椅不说话。没有小齐的热闹,一路上显得很沉闷,乔一川偶尔想和胡总交流一下投资的事情,可每每这个时候,胡总就把头转向窗外,他便知道胡总并不想和他谈什么,也就放弃说话的打算。他想着那个神秘号码说的那句话:什么都不要再说,什么都不要再做。
回北京后,乔一川并没有找伍志谈胡总投资的事情,伍志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好像这件事压根儿就没有发生一样。只是一周后,邱国安突然给乔一川打电话,问起胡总和公司联手投资的事情,问他为什么回北京一周了,投资的事情却没有半点儿动静,他在北京到底在忙什么。邱国安还提到了小齐,问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乔一川和万雄都是他重点培养的年轻人,断不可以在这上面传出闲话。现在总部都知道公司要和胡总联手建药厂的事情,这件事他也不清楚到底是谁传出去的。而成道训董事长一直没表态,似乎全看着他,他现在有些骑虎难下。成道训在电话中问乔一川:“需要我来一趟北京吗?”
乔一川说:“邱总批评得对,从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回来后,我就没有找过胡总。您不用来北京,我再去胡总那里摸摸情况,有什么消息,马上给您汇报。”
乔一川和邱国安通完电话后,就马上去伍志的办公室找他。伍志正在看一份文件,一见乔一川,马上把文件放进了办公桌里,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乔总来了,坐吧。”
“伍总,我想问问您,胡总投资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他在公司表了态,现在总经理对这件事很重视,您看,这件事,我该怎么和胡总谈呢?”
“你回江南时是不是得罪老胡了?小齐是你马子?”伍志望着乔一川问。
乔一川急了,他争辩着说:“伍总误会了,小齐和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既然这样,胡总也不过好个面子,也没拿小齐怎么样,你紧张个屁。现在倒好,人家对和公司联手投资的事没兴趣了,我也拿他没办法。”伍志把身子往后靠了靠。
“伍总,胡总可是对江南的环境很有兴趣,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就放弃吧。”乔一川想试着说服伍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要不,你带着小齐去拜见一下老胡。他这人好面子,你和小齐驳了人家的面子,这口气,总得让他出吧。”伍志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副很淡然的样子。这倒让乔一川有些着急了,他以为胡总看中了那块地,不用他催,胡总就会派人马上过去谈。再说了,那个神秘号码让他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做,所以,他就想冷一冷,哪里知道,胡总是在置气。而公司却把这件事传到了总部,邱国安总经理急了,他说什么也得促成这件事。
乔一川从伍志办公室出来后,就带着小齐直奔胡总的办公楼。胡总倒是在办公室里,见了他和小齐,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
在胡总的办公室里,乔一川赔着笑脸,很谦卑地应付着胡总东一句西一句的扯淡,就是不落到投资的事情上。乔一川只好硬着头皮说:“胡总,去公司时,有什么招待不周,全是小乔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乔的冒昧。关于投资的事情,还望胡总能帮小乔一把,尽快达成这件事好吗?”
胡总呵呵地笑着,既不否定乔一川的提议,也不附和。而且从小齐进他的办公室到出他的办公室,胡总都没有看小齐一眼。这让乔一川备感气恼,这个人太滑头了。
从胡总的办公室出来后,小齐说:“做个交易行吗?”乔一川不解地望着她。
“我替你搞定胡总,你替我搞定万雄哥。”小齐望着乔一川说。
“你?”乔一川像是第一次认识小齐一样看着她。
“别拿这种眼光看我。我从3岁开始就认定了万雄哥,我一定要得到他。再说了,余秋琪保证过,她不会嫁给万雄哥。”小齐狠狠地说,那样子已经不是乔一川认识的小齐,而是一个恶魔般极有心机的女人。
乔一川的心骤然间堵成了一个大板块,这女人,上到梅洁,下到小齐,他怎么一个都看不懂。她们到底要干什么?男人为了权力而费尽心思斗法,女人为了得到一个男人,想着法斗心机吗?
“小齐,你觉得这种强扭的瓜会甜吗?再说了,你还年轻,为什么不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呢?你和万雄之间的距离,你想过没有?”乔一川努力想说服小齐。
“乔总,我们现在谈的是交易,你想做就做,不想做,请不要说教,我不想听,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小齐说完,不再看乔一川,一个人快步冲到马路边,伸手拦了一辆车,扬长而去。
乔一川苦笑了一下,伸手也拦了一辆车。上车后,他给万雄打电话,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万雄,他想听听万雄的意见。万雄听完他的话后说:“乔一川,如果你要敢做这种交易,我就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另外,这丫头是个人来疯,你不要理她,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她想谁,三分钟热情,热情劲儿一过,啥事也不会有。”
乔一川其实也不想拿小齐去做交易。这是生意,如果一个生意人放着利润不要,而去拿一个女人置气的话,乔一川想,将这样的老总引向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也不见得是好事。
只是当乔一川前脚回公司,后脚邱国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问:“胡总不愿意和公司联手投资?”
乔一川一颤,邱国安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他只好硬着头皮说:“胡总说要好好想一想,也没有说不和公司联手投资。”
“一川,刚刚总部的老领导给我打电话了,问起药厂的事情。不管你采取什么方式,一定要说服胡总来江南建厂,这是你目前的任务,听明白没有?”邱国安尽管喊乔一川为一川,可对乔一川来说,这一声一川,把他逼上了梁山。他在电话中向邱国安保证,无论克服什么困难,一定再去说服胡总。可是一放下电话,他就郁闷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再去求伍志吗?
乔一川在办公室里徘徊着,他也知道伍志和胡总还有张怀仁是一条船上的,只要伍志真心想让胡总和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联手投资,肯定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只是伍志这样做的利益在哪里呢?他一直没弄清楚,伍志以这种不明不白的身份待在北京分公司是为了什么?而且如果伍志真的是成道训的忠实走狗,为什么总部都被惊动的事情,成道训董事长不去做呢?而且成道训一直没有露面,说是在总部开会,可如果真想见胡总,总部和江南公司才一个小时的车程,他没有理由分不开身的。
在商场,任何见与不见都有理由和借口。这一点乔一川是深有感触的。以前他在公司任办公室主任时,总会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和借口不见来打听公司内幕的人,而真正他想见的人,总会有时间和空当和那些人吃个饭、泡个脚之类的。
乔一川决定去求伍志。他既然已经答应了邱国安总经理,总不能让邱总失望吧?可当乔一川走进伍志办公室时,小齐竟然在他的办公室,一见乔一川进来,小齐就借口有事走了。
乔一川也没太把小齐当回事,他信万雄的话,小齐就是一个孩子,20岁的女孩子,正是拿爱情当饭吃的年龄,热乎劲儿一过,也就没事了。
小齐一走,伍志望着乔一川问:“碰壁了?泄气了?”
乔一川便知道小齐已经告诉伍志他们去胡总办公室的经过了,他不便再隐藏什么,开门见山地问伍志:“伍总能不能帮我一个忙,说服胡总呢?这个情,我一定会记着,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效力。”
“此话当真?”伍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望着乔一川问。
“当然了。这是我在北京争取到的第一个项目,如果就这样泡汤了,我还有什么脸回公司去呢?”乔一川很诚恳地望着伍志,他此时此刻需要伍志的帮助。
伍志没有再推辞,而是对乔一川说:“我去找老胡说说,你等我的消息。”
乔一川便从伍志的办公室里出来了。这天,伍志和小齐都没有在公司里吃饭,而且小齐直到晚上才回来。乔一川问小齐去哪里了,小齐显然喝了酒,她没有回答,而是对乔一川说:“事情搞定了。但是我不要你谢我什么,我需要万雄哥记住这个情。我知道,他听你的话,听余秋琪的话。”说着,身子有些摇晃地上楼去了。
“你……”乔一川便知道伍志带着小齐去找的胡总。至于她和胡总之间有什么交易,乔一川便不得而知。当然是乔一川拒绝去想她和他们之间的交易。交易这个东西,没有哪一种不散发腐味的。身在商场的乔一川,哪里会想不明白交易背后的状况呢,只是他没想到,小齐背着他,还是任伍志领着,去和胡总做了他不愿意想象的交易。
这天夜里,乔一川又无法入睡。他从床上坐起来,给小雨发了一条信息:睡不着,难受。
“项目受阻?”小雨居然也没有睡着,很快回了一条。
“给你打电话好吗?”乔一川回了一条。
小雨好半天没回信息。乔一川很失落,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窗外灯光依然五彩斑斓地亮着,把原本黑漆漆的夜装扮得暧昧和怪诞。
乔一川点燃的烟快抽完了,手机响了,是小雨打来的。她的声音在这样的夜晚飘进来时,乔一川的心又起伏了,他压制着激动,问小雨:“怎么还没睡觉呢?”
“被你吵醒了,我从宿舍出来了,躲在洗手间给你打电话呢。到底怎么一回事?”小雨急切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堵得难受,睡不着,有些想念校园的快乐。”乔一川支吾着。
“你们这帮混场面的人啊,没一个说人话的。想我就想我,有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吗?”乔一川听到小雨这么说的时候,似乎又看到小雨“哼”的表情,外表冷若冰霜,内心却又装着熊熊烈火。
乔一川对着手机呵呵笑了,这一笑,把他的郁闷扫了一半。他说:“小雨,听听你的声音,真好。你去睡觉吧,明天还有课呢。”
“能骂人吗?”小雨问。乔一川不解其意,问她:“骂什么?”
“网上流行语,草尼马。”小雨是真的生气了,这些男人都怎么了?三更半夜把她吵醒,说上两句话,就找堂而皇之的理由,让她去睡觉。她睡得着吗?乔一川这种状态,她能安心去睡吗?
“小雨,对不起。”乔一川说。
小雨更生气了,她不要乔一川的对不起,她要他告诉她,到底发生什么了。如果一个男人不肯把自己的困境告诉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并没有真正走进他的内心。
“到底发生什么了?”小雨又问了一句,“如果你坚持不说的话,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小雨想挂电话,乔一川喊:“小雨。”小雨“嗯”了一声,那一声极其温柔,在北京的夜里,让乔一川有一种醉在梦里不愿再醒来的感觉。只是小雨“嗯”过后问他:“说吧,到底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胡总要和公司联手投资,在公司表态了,结果回北京又不愿意去。下午伍志和小齐去找过他,小齐好像与胡总有什么交易,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让一个小女孩去做交易,而我躲在后面享受成果,心里难过。”乔一川把压在心里的纠结说了出来,一说出来,他感觉轻松多了。
小雨沉默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在电话中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不就是投资吗?他会去的。不过,除了伍叔叔介绍的关系外,你自己应该开辟新的关系,江南在北京混得有头有脸的人多的是。既然想干点儿事业,就得多付出一分。这些,你比我更懂。”
“谢谢你,小雨。”乔一川这一次是真的谢小雨,“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放心,我会努力的。时间不早了,你也去睡个好觉好吗?周末我去看你,我们一起去爬长城好不好?”
“真的?你可不能爽约。”小雨显然很高兴。这个电话,在小雨的兴奋中结束了,也让乔一川不由自主地靠近小雨,并且在内心依赖着小雨。他也知道,当一颗心依赖对方时,这种感情很危险,可在寂寞的北京,他总是免不掉迎着这种危险而上。这大约就是爱情的无道理性吧。没有道理地撞上了,更没有道理地牵挂着,舍不掉,也不愿意去舍。
2
第二天,胡总就派谈判团去了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只是他并没有通知乔一川,而是万雄传达到了邱国安的赞扬,乔一川才知道了胡总的决定。好在万雄没有问小齐,如果他问起小齐,乔一川还真的不知道如何解释。他如果说是小齐主动和胡总交易的,万雄会信吗?
有些时候,有些误会,是会越解释越被抹黑的。乔一川想,让时间去证明他的清白。可身在商场之中,清白得起吗?
胡总的谈判团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很顺利,也很迅速地签了第一期合作投资的合同。这个结果对于乔一川来说,却没有任何的喜悦,他总有一种感觉,胡总身后藏着什么东西,而这些东西与他有关,与伍志也有关。在胡总签合同期间,伍志一次都没有提过胡总投资的事,好像这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乔一川放下胡总和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联手投资的事情后,就听了小雨的建议,自己开辟北京的关系。他约了孟明浩,由孟明浩带着去了老爷子家里,老爷子一见乔一川,就问:“工作是不是很忙?怎么这么久不来看爷爷呢?”
乔一川当然不能如实告诉老爷子他在北京的这些经历。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知道这个人,只要开口,他肯定会帮自己,而且拿出来的绝对是全部的真心,可越是这样,反而越是很难开口说自己的要求和想法。现在的乔一川就是这种感觉。他明明知道他只要开了口,老爷子一定会帮他,而且一定会倾尽全力为他的事而奔走,可他却不愿意让老爷子为他担心,不愿意开口要求老爷子帮他什么。尽管这样,老爷子还是提起了秀平桥的事件。乔一川对秀平桥的倒塌以及内幕并不了解,他的诸多想法都是猜测。父亲乔佰儒从来不会和他在家里谈工作,更不会把他从事的项目告诉乔一川。因为父亲,乔一川有的只是公司副总的荣耀,有的只是这种荣耀下的被提拔,不管他要求没要求提拔,只要有适合他的机会,他总会被人用这样那样的理由提拔起来。至于提拔他的人是如何在父亲面前邀功请赏的,他一概不知。他和父亲,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形同陌路。
老爷子问起秀平桥的时候,乔一川的内心一下子装满了酸楚,这种酸楚来得那么具体又那么确切,他不知道是因为老爷子如爷爷般的关爱,还是他对父亲乔佰儒自杀的悲伤。只是这种酸楚让乔一川放弃了警戒,放弃了不打算和老爷子谈起北京的想法。他还是和老爷子提起了北京的见闻,提到了胡总和公司联手投资的事情,当然他没有提小齐和胡总的交易。他怕老爷子被他气着了,怕老爷子像上次一样发火。乔一川讲的时候,老爷子一直静静地听着,等他讲完后,老爷子突然说:“我想回江南看看。”
“爷爷。”乔一川很有感情地叫了一声,接下来他想阻止老爷子回江南。主要是老爷子的年龄大了,他不忍心让老爷子来回奔波。可他一开口阻止时,老爷子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喊了一声:“小孟。”孟明浩推门进来,老爷子说,“查查这一段时间的天气,我想回江南走走、看看。”
孟明浩看了一眼乔一川,乔一川无奈而又求救地看着他,他装作不懂乔一川的意思,答应了一声:“是。”就离开了老爷子的书房。
孟明浩出去后,老爷子对乔一川说:“我只是想去亲眼瞧一瞧秀平桥。”
乔一川很为难,可是他能告诉老爷子,他不希望老爷子回江南市吗?他敢告诉老爷子,其实公司现在是成道训的天下吗?关于秀平桥的事件,就连市里都压着不提,可见成道训的能量有多大。如果他这样对老爷子说,恐怕老爷子想去江南的决心会坚定一百倍。可是他要是把老爷子带回江南,去看那座倒塌的桥梁时,成道训会如何看他?本来是想从老爷子这里寻求一些北京的人际关系,现在倒好,人际关系没寻着,却勾起了老爷子回江南的想法。
乔一川也清楚,打了一辈子硬仗的老爷子,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他放弃了找理由说服老爷子的打算,只是告诉老爷子,回江南的事情他来安排。可老爷子给了乔一川一条命令,他只是回老家转一转,看一看秀平桥,不允许乔一川张扬这件事,更不允许通知当地政府车来人往地拜访和接待。
乔一川对老爷子提出来的要求全部应承下来。离开老爷子家后,一路上,他一直想如何才能既让老爷子满意,又不让成道训董事长起疑心。
乔一川想让万雄出面迎接,可邱国安必定要通知,这样一来,他又担心邱国安把这事告诉政府那边,如果市里的领导一重视,车来人往的,老爷子必定会责怪他的。
这一路上,乔一川的许多想法都被否定了,直到回公司,他也没理出一个头绪来。正在懊恼时,伍志来了,伍志显然没看出乔一川的神态,径直拍了拍他的肩问:“想老婆了没?”
乔一川抬眼看伍志,他不明白伍志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伍志一脸的笑,乔一川更纳闷儿了,问他:“我老婆来北京了?”
伍志被乔一川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说:“你真想老婆了。也是,正是男欢女爱的年龄,说不想是假话。这样,有一个回江南的机会,你愿不愿意去?”
“什么机会?”乔一川还是不明白。
“刘教授想去江南看看你们的秀湖和平湖,如果符合政策条件,他将鼎力推荐秀湖和平湖进入亚洲湖泊湿地保护名单,这可是一件有利于江南几代人的好事啊。再说了,如果由公司争取到这等好事,你们市一定也会大力支持的。当然,如果你在北京还有别的事情的话,可以让政府方面安排接待一下就行了。目前是初步考察阶段,我想,如果惊动江南政府方面,到时候,湖泊湿地保护名单里没有江南,你和我的脸上都没光彩,是不是?所以你陪着刘教授去是最好的。”
伍志说得入情入理。再说了,这样的事情,本来就属于乔一川工作的范畴,他当然得陪着前行。伍志一说完,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等伍志离开后,他才记起老爷子也要回江南。但愿老爷子和刘教授去江南的时间不要撞车,只要不撞车,他总能够想到如何应对老爷子去看秀平桥的事
情。
乔一川还没想到如何应对老爷子要回江南的事情时,就接到了孟明浩秘书的电话,老爷子回江南的时间定在这个周末。乔一川在电话里问了一下关于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项,孟明浩说他会安排老爷子的生活秘书陪同,只需要江南方面有办事细心又不是官方的人就行了。孟明浩这么一提示,乔一川马上想到了余秋琪,他怎么把她给忘了呢?让余秋琪陪老爷子,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可是,余秋琪知道这件事,就等于万雄知道了;万雄知道了,他要是不告诉邱国安,万一事情被透露出去,邱国安必定会猜疑万雄对他有二心。一旦被主子猜疑,万雄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这些问题和矛盾,乔一川不得不想。在商场就是这样,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却往往牵扯着方方面面的利益。如果哪一个细节没有想到,就可能躺着中枪,更可能断送职场前途,甚至丢掉性命,而又往往不知道命送何人之手。就拿父亲乔佰儒而言,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自杀。这件事情,乔一川想了无数次,可至今也没有答案。现在当他置身于斗争之中,而且是看不见的矛盾洪流之中时,他才知道,商场中的细节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乔一川挂了孟明浩秘书的电话后,在办公室里沉思,他必须把老爷子回江南的所有细节想好。
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伍志打来的。生活就是这样,往往怕什么就会来什么。乔一川拿起电话,伍志的第一句话就是:“刘教授准备周末去江南,你准备一下,陪着刘教授回江南。”
乔一川“哦”了一声,伍志就挂掉了电话。他的“哦”是一种本能,好在伍志挂掉了电话,如果伍志再继续问他,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这么一想,他还是惊吓了一下,他太不沉着了。这一点,他怕是真的要向伍志学习。不管伍志抱着什么目的而来,可他在乔一川面前镇定自若、不卑不亢。
乔一川意识到自己不够稳重和成熟时,决定还是要把这件事告诉邱国安,在他没有摸清楚成道训董事长的用意时,他至少有邱国安这个靠山。在商场孤立起来是很可怕的,谁都在寻找靠山,谁都渴望有更大的靠山。虽然他现在有老爷子,可是县官不如现管,这是中国文化多少年来的常规。对老爷子这样的靠山,用一次必定是最关键的一次。
乔一川拨通了邱国安的电话,电话才响两声,邱国安就接了,显然是他现在方便听电话,这让乔一川松了一口气。乔一川说:“邱总好。”
邱国安在电话中问乔一川:“一川,你找我有事吧?”
“是的。邱总,您方便听电话吗?”乔一川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
“事情很重要吗?”邱国安问。
“邱总,应该是一件大事,我拿不定才请示您的。”乔一川很小心地选择了说话的方式。果然邱国安说:“你等一下,我回办公室给你打过去。”说完,对方就收线了。
乔一川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他的判断是错误的。但是从邱国安这么快接他的电话来看,他在邱国安的心目中至少占有一席之地。
在商场,接电话有时候很讲究,特别对邱国安总经理这一级领导,重要的名单他们全存在了手机上面,手机一响,他们通常会看看对方是谁,再做出决定接还是不接。
邱国安一回办公室,就把门给关上了。他相信乔一川肯定有重要事情向他汇报。对乔一川,他现在多少有些了解,这个孩子有他的过人之处,但是这个孩子如他父亲一样,不善于巴结讨好溜须拍马,不过对于他要干的事情,他总能够想尽办法干好。就拿这次胡总和公司联手的事情来说,乔一川还是有很大功劳的。胡总带队的执行总监在签订合同时就说:“没有乔一川的三番五次上门,就不会有现在的合同签订仪式。”对于乔一川的实干精神,他还是很欣赏的。在商场,一味玩虚的,一次两次可以骗到人,次数一多就露馅了,谁也不是傻子。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在争项目、争投资?全是奔着业绩而来的,而这些业绩需要有实实在在的事件堆积而成,不是说空话、做空套可以应付得来的。如果不干事玩虚的都能够被提拔的话,谁愿意去干事呢?人在干事的同时,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失误。乔佰儒那么严谨的一位专家型副总,最后却是在干实事的失误中断送掉了性命。这些,身在职场中的人谁都知道。可是坐在哪个位置上,就要有这个位置相对应的业绩为自己的前途做铺垫。邱国安需要业绩,只有业绩才能够让他有与成道训抗衡的底气。当然这些,他不会告诉乔一川,但是他需要乔一川在北京给他带来业绩的同时,也为他铺平通往北京的路。再说了,乔一川这个年轻人如果好好培养,是一个能够担当大任的好苗子,所以对他,邱国安还是寄托着很大的期望。到了他这个级别的人,都在培养自己的心腹,重要的岗位,都是派自己的亲信把守着。这是从古至今所延续的一套模式。这套模式,所有置身于商场中的人都在用,就看谁用得炉火纯青了。
乔一川的手机一响,他就赶紧接通了,他一直在等邱国安的电话。邱国安在电话中说:“一川,我在办公室,有话尽管讲。”
乔一川把老爷子要回江南以及要去看秀平桥倒塌的事情,还有他要陪刘教授回江南考察湖泊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邱国安总经理。
邱国安听完乔一川的汇报后,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这两件事情都比较棘手,如果处理不好,别说乔一川会成为成道训的眼中钉,他一样会被成道训看成最大的对手。在商场,一旦成为某个人或者某个集团的对手,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别说干事,就是去应对这样那样的闲言碎语也会耗掉全部的精力。这一点,邱国安很清楚。前段时间,下面一家分公司的总经理马安钢,就是因为得罪了成道训,被人以爆料的形式在微博上直播了,他在公司例会上说的话,吃饭进的餐馆,甚至他抱怨总部某些领导的话,还有他和另一公司女老板之间的风流照片,全部在微博里流传开了。不用成道训董事长动手,舆论以及家庭的内战,就足以让马安钢崩溃。邱国安知道这是一个团队所为,抓不到一个人有经济问题的证据时,靠网络的舆论足以封死他的职场前途。成道训到底养了多少智囊,邱国安不得而知。但是他清楚,成道训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早已形成了他的独立王国,想要打破或者取代这个王国,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邱国安当然会想后果,只是乔一川告诉他的这些事相当重要,很有可能就是进入成道训王国里的钥匙,用好了这把钥匙,前景是明朗的;不过,一旦打草惊蛇,他和乔一川很可能会成为另一个马安钢。最保险的一种方式是他装作不知道,可以全部推给乔一川应对,应对好了,有他的功劳;应对不好,他也可以抽身而退。只是如果他这样滑头,想赢得乔一川对他的忠诚,恐怕是不可能的事情。
乔一川这个孩子,有时候容易认死理,道义在他骨子里早已定性,知恩图报是乔一川的本性。但是一旦耍他或者和他玩滑头,以后是很难再赢得他的心。一个可以把冷板凳坐上两年而不惹事的年轻人,他的内心一定有一股强大的定力,而这种强大的定力正是商场中最可贵的东西。
在商场,对一件事处理得好坏,很多时候就取决于内心的定力是否强大。在这一点上,邱国安认为成道训的定力远远在他之上,他可以不动声色地拿微博造势,除掉马安钢;可以在乔佰儒自杀后,以提拔的名义把乔一川弄到他的眼皮底下,又以信任的名义派往北京。他到底要演什么戏,邱国安并没有捉摸透。在他没有捉摸透之前,拉拢乔一川是他唯一争取主动的一张牌。现在,他和乔一川被绑在了一条船上,他要用好乔一川。
沉默是邱国安的姿态,也是他有意留给乔一川的空间。他要让这个年轻人知道这两件事的难度,更要他明白,他是顶着多大的风险在为他排忧解难。
乔一川等着邱国安的决定。一时间,电话里除了对方的呼吸声外,一片寂静。乔一川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似乎很长,也似乎很短。
邱国安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在电话中对乔一川说:“你陪刘教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这件事,除了你和我,对任何人不要讲。不过要格外留意和小心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据我所知,湖泊湿地的报告,市里年年都在往上呈送,只是收效甚微。当然如果这一次能够申报成功,对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也是一件极具贡献的事情,可以提高公司在市里甚至是省里的地位,这种地位所带来的价值和意义,我不说你也清楚。只是我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你要格外当心。老爷子这件事情,我再想想,找个可靠的人陪着他。秀平桥倒塌事件不光在市里,在公司都是敏感事件,在总部同样是敏感事件,谁都不敢提。但是老爷子这一次回江南是个难得的机会,一定要让他插手秀平桥倒塌事件。”
邱国安的一番话说得乔一川心跳不已,他一直在等,总有一天,他要弄清楚秀平桥倒塌的原因,总有一天,他要还父亲一个清白。可是现在机会来了,他却多了一种沉重。邱国安的意思很清楚,他要借老爷子的力打击成道训。老爷子成了他和邱国安的借力工具,这让乔一川越不过心里的坎儿,他是真心拿老爷子当亲爷爷般尊重着,可是现在,老爷子要被他和邱国安带进一个打击别人的陷阱中去,他下不了决心。
乔一川在电话中问邱国安:“邱总,我只是想让老爷子看看秀平桥,如果可以的话,再争取资金,重建秀平桥。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不想让老爷子知道。他心脏不好,受不了刺激。”
邱国安对乔一川说:“我会把握分寸的,放心。我不会让老爷子有什么闪失,你陪好刘教授就行。”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乔一川握着电话的手心全是汗。一场战斗就要开始,而他在把所有的事情汇报给邱国安的同时,就参与了这场战斗。而且他没有退路,邱国安不会让他退出,伍志也不会让他退出。而他除了依靠邱国安外,显然没有别的路可走。好在,老爷子回江南期间,他也在江南,他会格外留意江南的动静。为了以防万一,他没有听邱国安的话,还是把电话打给了余秋琪,除了让她派车来接他和刘教授外,还把老爷子回江南的行程告诉了她,要她放下别的事,全心留意老爷子的身体状况,一有事,马上通知他。
余秋琪没有问老爷子是谁,也没有问老爷子对乔一川的重要性。她很清楚,乔一川该告诉她的,一定会告诉她,不该告诉她的,她问了也是白问。一如乔一川和郝小麦的关系,她已经听到风声了,他和她之间有了矛盾,而且还是很深的矛盾。只是乔一川不说,她也不会问。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什么,从北京回来后,她心里装着事,可具体是什么事,她并不清楚。她在期盼,她知道。可是她期盼的人并不是万雄,这一点,她很清楚。特别是小齐找到她,要她保证这辈子不能嫁给万雄时,她便知道,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没有装下万雄。现在,乔一川一个电话,她却发现自己的全部神经被激活了一般,乔一川怎么说的,她会不折不扣地去做。
这大约就是一种宿命,对女人来说,一开始装下了谁,谁就会在心底生根发芽,甚至长成参天大树。
3
小雨给乔一川发了一条信息:周末干什么?
乔一川才想起答应过小雨,周末陪她去爬长城,被这些事一闹腾,他竟然忘了。他只好给小雨回了一条信息,说周末要回江南去,下次一定陪她去爬长城。
“回江南干什么?”小雨的信息回得很快。
乔一川愣住了。是啊,他回江南干什么呢?参与一场战斗,或者是装傻陪刘教授去秀湖和平湖转一个大圈?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乔一川愿意参与的。
“有事。”乔一川回了两个字。
小雨没再问。乔一川松了一口气,他很怕小雨继续问他到底是什么事,更怕小雨说带她一起回江南。一如小齐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带着她回了一趟江南,那个在他眼里清纯无比的小女孩,刹那间变成了女妖。小齐这一段时间和胡总打得极其火热,他的房间,她整理得越来越少,他见她的次数比见伍志还要少得多。他问过小齐,她在干什么,小齐丢给他一句话:得到万雄。他不明白她和胡总打得火热,与得到万雄有什么关联,这个问题很让他困惑。可是北京的事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一个又一个困惑接踵而来,他顾不上小齐。除了隐隐地为他认定的那个清纯的小齐痛心外,他实在找不到让小齐回归的理由。
现在又是小雨,这个让乔一川一直放不下来的女孩,没有任何预兆地走进了他的内心深处。他想藏着,认认真真地在他最心静、最纯粹的时候去想她。可是,事情并不像他预期的那样发生和发展的。
一晃周末到了。乔一川和孟明浩秘书已经就老爷子回江南的相关事宜讨论过多次,认为所有该想到的细节都做了周密安排后,才让老爷子坐着软卧回江南。这是老爷子自己提出来的要求,他已经很久没有坐过火车,他想坐一回火车,说不定这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坐火车。这些话让乔一川难过了好半天,不过,他除了尽力让老爷子愉悦外,实在找不到更好安慰老爷子的语言。
刘教授和乔一川订的是飞机票。当伍志把他们送到机场时,乔一川傻眼了,小雨站在检票处四处张望着,她一见乔一川,就老远扬着手喊:“在这儿。”
乔一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现在的女孩都是这样把爱情张扬得满地都是吗?如果他是小雨的爱情的话。乔一川很无奈地想。
刘教授却一脸的笑,他率先迎了上去,乔一川只好跟着迎了过去。小雨一见刘教授,说了一声:“刘教授好。”显然她和刘教授之间早就认识。刘教授冲着小雨扮了一个鬼脸,就借故离开了。
乔一川很恼火,可他发不出来。小雨要回江南是她的自由,她并没让他带她。他没说话,上了飞机,小雨的座位和他在一起。小雨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那么帅的脸被你拉成了一张马脸,难看死了。”
乔一川并没理会小雨刻意逗他的话,而是在想,小雨到底是谁?她和伍志之间怎么这么熟悉?能够让她知道他的行踪的人,只有伍志。只是伍志明明在撮合小雨和莫公子,为什么又会安排小雨一起同行?这些疑惑,乔一川想不明白。当然他可以问小雨,可是小雨会对他说实话吗?如果伍志是故意安排小雨同行,借机考察他的呢?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乔一川的后背直冒冷汗。只是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竟然释怀了一般。他问小雨:“你是回家看父母呢,还是陪我们去秀湖和平湖游玩?”
“当然是和你一起去玩。你不守诺言陪我去长城,我守诺言陪你去工作还不行吗?”小雨望着乔一川,眼睛里满是情感,如奔泻而下的瀑布,逼着乔一川不得不仰视突然而至的那一片青翠。
“这是回江南。”乔一川很无奈地说了一句废话。
小雨“哼”了一声,没再说话。直到飞机落地,小雨都没看乔一川一眼。
飞机一落地,乔一川就把手机打开了,老爷子坐的火车8点就到了省城,现在应该是被接上了。他给老爷子的生活秘书许大姐打电话,得知老爷子已经到了江南,而且一切顺利。不过乔一川没问是谁去接的老爷子,既然邱国安没有告诉他是谁去接老爷子,他也不好多问。不过他还是给余秋琪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一通,余秋琪先问他:“老爷子到江南了吗?”
乔一川这才知道,余秋琪还没有跟上老爷子的车。他只好对余秋琪说:“秋琪,这事你不要再过问了。小马来接我们了吧?”
余秋琪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她有些懊恼,其实她跟着车子去了省城,可是她没有看到接老爷子的车辆,她沿途返回江南时,也没有遇到接老爷子的车。她并不知道,接老子爷的车是邱国安和乔一川密谋后定的,以为老爷子回江南,至少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事情。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她都没有替乔一川办好。
乔一川是躲着小雨打的电话。其实小雨也看到了,只是她故意站得远远的。这个女孩很聪明,她留给他空间、时间以及无穷的想象。乔一川倒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小雨,如果说动感情的话,也是他先招惹小雨的,如果他不去学校找她,如果他不在三更半夜里想她,小雨会对他产生感情吗?现在,他却想着要撤出来,却想着小雨是伍志的间谍。如果小雨只是为了爱他而来,他拿什么回报小雨的这份感情呢?
乔一川走近小雨,刘教授也走了过来,他没有向小雨解释,带着他们一起往出口走。小马站在出口处,一见乔一川就奔了过来,他望着乔一川热情地说:“一川哥,秋琪姐说,这两天我要一切听你的指挥,如果出现差错就开除我。”
小雨又“哼”了一声,小马把目光落在了小雨脸上,他想说什么,被刘教授抢了先,他对小马说:“谢谢你啊,小兄弟。”说完,刘教授径直上了前座,把乔一川和小雨丢在后座上。看来,刘教授也是聪明人,知道小雨是为乔一川而来的。
路上,小马的话挺多的,全是关于余秋琪的。余秋琪去买的奢侈品,余秋琪和万雄吵架,以及余秋琪要求小马驾车带她来省城看大片的事情。小马像个长舌妇一般,滔滔不绝地说着。直到小雨说了一句话:“你这么一路开车一路说话,不怕要了我们的命吗?”小马这才没趣一般地闭了嘴。
这时余秋琪打来电话,乔一川接电话时,小雨的耳朵竖了起来,她显然在听他们的通话内容。余秋琪在电话中说:“需要我安排接待吗?秀湖和平湖都有我爸的分公司。”
乔一川说:“秋琪,你不要为我们操心,我们就是回江南来玩的,不想惊动任何人,明白不?”
“知道了。”余秋琪的声音淡淡的,而且说完就挂掉了。余秋琪的电话一挂,小雨突然压低声音对着乔一川的耳朵说:“这女人喜欢你。”
“你乱说什么。”乔一川有些生气,这个小雨太自以为是。
小雨又“哼”了一声,不过很快,她就问乔一川:“需要我通知我爸安排接待吗?比她的接待上档次。”
“你爸是谁?”乔一川装作很无所谓地问。其实他一直想问小雨这个问题,可是他找不到机会,或者是找不到理由。现在小雨被余秋琪一激,好胜心被激了起来,脱口说出了让她爸接待的话来,被乔一川一回,才知道自己失言,赶紧闭着嘴不说话。她越这样,越激起乔一川的好奇,只是他没再问,他知道小雨至少目前不会告诉他她爸是谁。
小马载着他们先去了秀湖,秀湖上面有个岛屿,住着很多的渔民,以前靠捕鱼为生。成道训一来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便大力发展旅游业,他建议市里取缔了渔民拉网捕鱼、养殖,将秀湖岛打造成了全省甚至是全国的旅游岛屿,除了引进酒店外,还在秀湖和平湖的连接处花巨资建造了高尔夫球场。目前这个岛成为省城以及江南有钱人的天堂,周末来度假、打高尔夫球的人络绎不绝。不过最近几年,普通的旅客也喜欢上岛游玩,高峰期,上岛的人数达到数十万。这里的湖水煮湖鱼是江南的名菜,因味鲜而吸引着成千上万的人。渔民们也因为旅游的火爆,对成道训当年的所作所为充满了感激,据说在这里,只要提起“成道训”三个字,渔民们全是一片赞扬声,甚至只要成道训上岛,这里的渔民会自发组织锣鼓队迎接。可见,成道训在这里、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威望有多高。
十年的岁月不长不短,足以让一个公司的种种理念扎根于职员心中。成道训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从总经理干到董事长,特别是他将秀湖和平湖纳入公司资本运营计划之中,取得巨大成功后,他在江南、在总部就有了骄人的业绩和话语权。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满是他的足迹,也满是他的业绩和他的理念。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乔一川想与他斗争,简直是拿鸡蛋碰石头。可是,他能选择不斗吗?在商场,哪个角落没有斗争呢?
乔一川这一次回江南,满是心事。
小马把乔一川他们送到游艇上后,乔一川让小马先回城里去,他们需要用车的时候再联系他,可小马一脸的为难,他说:“秋琪姐吩咐了,让我全天候地为你们服务。我这样回去,她会骂我的。”
乔一川正想说话,被小雨抢了先,她说:“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的全天候服务,你听不懂话吗?”
小马尴尬地涨红了脸,乔一川赶紧说:“小马,别介意她的话,她还是个孩子。你先回去,我给秋琪打电话,没事的。”
小马这才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小雨快言快语质问乔一川:“谁是小孩子了?”
刘教授老好人地笑了笑,拉着乔一川问:“秀湖的面积多大?”
乔一川一边给刘教授介绍秀湖,一边领着他和小雨一起上船。当游艇驶到湖中心的时候,刘教授“哇”了一声:“这个湖太美了,水是我见过的最碧绿的水,里面肯定有着很好的水生物。”
刘教授话音一落,小雨抢着说:“那当然。这个湖是我爸的杰作,为了这个湖,他操碎了心。当年,为了配合市里禁止乱拉网、乱开采湖地,他差点儿被这里的岛民砍死。”
小雨的话音一落,乔一川问:“你是成董事长的女儿?”直到这个时候,乔一川才知道什么是目瞪口呆。他想过一万次小雨的来历,可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是成道训董事长的宝贝女儿成思雨。如果不是小雨逞强,无意间讲了成道训的往事,他至今还蒙在鼓里。
那是成道训刚来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不久,他带着乔一川的父亲乔佰儒来秀湖和平湖调研,看到拉网围捕遍及整个湖面,乔佰儒心疼地说:“再这样下去,秀湖就完蛋了。”他对成道训讲了秀湖的重要性,因为秀湖有着亚洲最好的水质,养育着丰富的水生物,这个地方必须好好保护起来,会成为江南对外的一张极好的名片。当然了,如果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拿下这里,一定是前景光明的大项目。
在乔佰儒的提议下,成道训通过方方面面的关系找到市里的分管领导,签下了对秀湖和平湖的保护和旅游开发,接着亲自带队住进了秀湖岛,强行取缔了拉网乱捕的行为。在这个过程中,他被岛上的渔民围攻,而且被砍伤,这在当时的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和总部都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不过这件事之后,
成道训不仅没有处置砍伤他的渔民,反而和他们成了朋友,打成了一片。只用了两年的时间,他就把秀湖拉网围捕和乱开采行为制止住了。当然他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威信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建立起来的。
“是又怎么样?”小雨还在生气。刘教授显然也没想到小雨会是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董事长的女儿,他虽然和张怀仁、伍志都比较熟悉,可他毕竟是一名水利方面的学者,他的很多兴趣还是在做研究上面。再说这次来江南,是伍志和张怀仁的意思,让他先以旅游的名义看看秀湖,如果有兴趣,让他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定会在研究湖泊上有突破性的进展,压倒在京城的那帮水利专家。他这次是以私人的名义来江南的,所以他也没有惊动江南的政府部门,没想到陪行的竟然是乔一川所在公司董事长的女儿。这个孩子,固执起来,恐怕连成道训都得让她几分。如果说成道训是这个公司的一号人物,那么小雨就是这个公司的一号官,她的言论足以影响成道训的决定。对这些,乔一川当然也明白,否则他不会有那种目瞪口呆的反应。不过现在小雨已经来了,刘教授除了尽力地当好这一对小年轻的电灯泡外,不想得罪小雨。再说了,有小雨跟着,在这岛上会畅通无阻的,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毕竟这个地盘是成道训当年打下来的,想必他的名字在这个岛上就是通行证吧。
下基层一多,刘教授也知道,地方有地方的一套作为,很多事,还真的只能靠他们的那套一唬二诈来解决。他曾经去一个湖泊考察时,因为正是吃螃蟹的季节,而那里的螃蟹确实味道很正很鲜,他和同行的人一时心起,于是一桌人像孩子一般贪吃起来。结果被当地的居民敲诈每盘需要1万元人民币,一盘才6只,他们一共吃了5盘,就是5万元。当时他很生气,明明讲好80元一斤,现在他们却论盘算,而刘教授却有嘴辩不清。倒是同行的另一位朋友,一个电话打给了张怀仁,他们这一桌饭不仅分文未给,老板还被带进了当地派出所,而在他们接下来的行程中,当地政府官员左拥右戴地全程陪同。自从这以后,他很少独自下基层,这一封闭,他的脑子都快要生锈了。直到伍志和张怀仁让他来江南,而且有乔一川陪着,他才走出了京城。对乔一川,他的印象一直不错,这个年轻人,务实而不张狂,这一点是他最看好的本质。这人嘛,本质不坏,无论干什么事都会有自己的底线。特别是在商场,底线问题就显得相当重要。这当然是刘教授的理论,只是他也清楚,现在的商场,又有多少底线存在着呢?所以,只要小雨不给他们添乱,他的秀湖之行才能安宁。他太需要走进秀湖的深处,太需要全方位地了解和研究这个美丽、富饶的岛屿。他甚至想,如果小雨是为爱情而来,他会处处成全她和乔一川。
好在小雨的气很快就过去了,而乔一川的惊诧也很快消失了。乔一川尽一个地主之谊,一路上介绍着秀湖的来历以及各种民间风俗。等到了秀湖岛,刘教授发现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岛,也越来越发现这个岛极有研究价值。
一上岛,乔一川走在最前面,小雨跟在他的旁边,可乔一川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她拉开距离。直到这个时候,小雨才知道,她的逞强是多么大的错误。她原以为她求伍志让她和乔一川同行,就可以体会到和自己爱的人一起在江南,特别是在秀湖岛同游的乐趣。她喜欢秀湖岛,这个四面环水的岛屿,没有车辆的鸣叫,安静、朴实得如世外桃源一般。在这个岛上,太容易滋生对白马王子的向往,也太容易产生对爱情的美好想象。她就是在第一次来这个岛屿时,幻想着她的白马王子乘一辆马车载着她在岛上飞奔。只有在这个岛上,马车的出现才显得合情合理。当然也只有在这个岛上,马车才有生存之地。这也是她的父亲成道训的杰作。岛上很多地方保留着青石板、老房子。那个时候,小雨就幻想着和她想象中的白马王子一起同住在这个岛屿上,把她和他的爱情足迹留在这个美丽的小岛上。现在,乔一川处处和她保持着距离,她便知道,她的身份是乔一川无法越过的鸿沟。再说了,这是在江南,而乔一川是有妻子的人,就算他内心想和她牵手而行,可他敢吗?
成道训这个名字,是他和她无法越过的三个字。
4
乔一川越怕的事情,越是一件件地发生着。
一上秀湖岛,小雨闹着要吃湖水煮湖鱼,乔一川只好去租渔船。湖水煮湖鱼这道菜是用湖里的水煮湖里的活鱼,更有趣味的是,在船上煮鱼、炒菜。客人们边游湖边吃饭,上岛的贵客要么冲着湖水煮湖鱼而来,要么冲着打高尔夫球而来,这两样不是普通市民可以消费得起的。可小雨才不管这些,她一回江南,就觉得江南是她家的一般,把在北京的压抑感全扫没了。在租船的时候,乔一川遇到了郝小麦,她淡淡地看着小雨,那眼光是在探寻乔一川和小雨的关系。小雨的眼里充满了凶光,那种眼神是要杀人的。乔一川不明白,小雨为什么这么仇恨郝小麦。他喊了一声:“小麦。”小雨惊诧地扭头望着乔一川问了一句:“她就是你的老婆?”
乔一川“嗯”了一声,小雨便死盯着郝小麦看,那样子好像她是他的恋人,而郝小麦是小三一般。这让乔一川备感尴尬,他刚想给郝小麦解释,可她一转身和租船的人商议着她要的渔船,显然不想给乔一川解释的机会。就在她指着一只带着莲花篷的渔船时,小雨却抢先站在了那只渔船旁边说:“这船,我要了。”
郝小麦为难地看着乔一川,他便知道,她又在陪客,而且肯定是比较重要的客人。他走到小雨身旁,劝小雨说:“我们换一只船吧。”
小雨傲气十足地说:“我就要这只船。”
乔一川还想劝小雨,却发现阮副总经理走了过来,他怎么在这里,而且还和郝小麦在一起?郝小麦作为记者,陪市里的领导,乔一川还能理解,可她陪自己公司的领导,乔一川就不大理解了。
而阮副总经理一边走一边问:“郝记者,船租好了没有?”看他这个样子,显然和郝小麦很熟悉一样,这就让乔一川极为惊诧了。
郝小麦愣着,她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负责租船的一位中年男人指着莲花篷渔船说:“我这里只有这一只渔船是最豪华的,你们商量一下,看谁让一步好吗?”
“怎么回事?”阮副总经理问了一句。乔一川赶紧走上前说了一声:“阮总好。”阮副总经理装作这才看到乔一川一样,阴阴地问了一句:“乔总这是工干,还是带美女回江南游湖来了呢?”
乔一川尴尬得满脸通红,可小雨偏偏不省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而且这一声哼得很响,生怕阮副总经理听不见一般。
阮副总经理把停在乔一川脸上的目光移向了小雨,不过仅仅扫了一下,他就冲着老板说:“这船我们要。”他的话音一落,小雨就跳上船说:“这船我今天坐不成,谁都别想坐。”
这位中年男人一会儿看看阮副总经理,一会儿又看看小雨,不过,他仅仅是看看,他的目光在告诉乔一川,他在看戏。这位中年男人,精着呢。果然,这男人只是不停地看着双方,不说话。他不过是一个帮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管理部看船的人,他知道今天这两帮人较上劲儿了,他除了装哑巴外,不敢说话。这小女孩看着年纪轻轻的,估计来头不小。这年头,随便蹦出一个干爹来,都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了,敢跟公司副总叫板的人,肯定不是善茬儿。他在这里看了很多年的船,早就练成了装聋作哑的本领。
“这里谁负责?”阮副总经理问中年男人。
“叶部长。”中年男人赶紧答了一句。
“叶九根吗?”阮副总经理问。
“对,对对对。”中年男人讨好地说了一连串的对,生怕阮副总经理怪罪他。
阮副总经理不再理中年男人,也不理小雨,掏出手机就打,他冲着手机喊:“叶九根吗?带几个人到码头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乔一川赶紧去拉小雨,没想到小雨反手一下,正好打在他拉她的手上,她一边打一边喊:“滚。”
中年男人还是怕事情闹大了,也走过去对着小雨说:“小姐,你就换一只船吧。”
“你妈才是小姐,都给我滚远点儿,今天这船我非要不可。”小雨一下子变得像只发狂的野狗,把在场的人都震住了。
郝小麦很担心阮副总经理怪罪乔一川,赶紧走向乔一川,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劝走这个小女孩。
小雨把郝小麦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指着郝小麦说:“乔一川娶了你这样的女人,简直是瞎了眼。”
乔一川再也忍不住了,他冲着小雨喊:“小雨,下来,你闹够了没有?”
小雨没想到乔一川会发火,竟“哇”的一声哭开了。乔一川见小雨一哭,慌忙走过去,一边安慰她一边道歉说:“小雨,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下来,好吗?”
郝小麦看着乔一川,尽管她不知道这个女孩是谁,可乔一川的态度在告诉她,这个女孩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是一个他不敢得罪的人。她这么一想,心突然痛了。她转过身去求阮副总经理,可阮副总经理竟如小雨一般,吼了一句:“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还有脸求我,滚。”
郝小麦的泪水刷的一下流了下来,她迅速转过身往另一个方向冲去。乔一川想去追郝小麦,被小雨喊住了:“乔一川,你今天要是敢离开我一步,我立马跳湖。”
乔一川把想追的脚步收了回来,正想再去拉小雨,却发现叶九根带着几个保安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他想要去阻止他们,可阮副总经理指着小雨说:“把她拉走。”他们便迅速冲小雨扑了过去,乔一川顾不得多想,冲过去挡在小雨面前说:“你们不要乱来。”
“乔一川,你到底想干什么?”阮副总经理发火了。
小雨这个时候拿出了手机,电话一接通,她就“哇”的一声又开始哭。乔一川知道她在给谁打电话,他没有阻止。这场意外,是他没有想到的。当然阮副总经理是故意在为难他。何必呢?一个堂堂的公司副总,非要和一个小女孩抢船只,其他的船只也不过没带莲花篷,其实差不多。只是阮副总经理的表现,对乔一川来说,太不可思议了。他本来想告诉阮副总经理小雨是谁,可当这几个人扑向小雨的时候,他还是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他除了保护小雨外,已经没其他办法了。
果然,小雨冲着电话哭喊:“我在秀湖岛上,被姓阮的狗屁总经理欺负了,他还喊来好多人,要抓我。”
小雨喊完这话,电话就断了。与此同时,阮副总经理的电话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成道训董事长的电话,马上接了,他一边接一边点头哈腰地说:“是,是。”
成道训董事长到底对阮副总经理说了些什么,乔一川没听清楚。只是阮副总经理挂断电话后,冲着小雨说:“小雨,都是阮叔叔不好,没有认出你来。对不起,请原谅阮叔叔好吗?你们这次的费用记在阮叔叔的账上,算是我的赔礼道歉好吗?”
小雨马上擦干眼泪,“哼”了一声后对乔一川说:“还傻站着干什么,快去请刘教授来啊。”
乔一川这才转身去请刘教授。阮副总经理僵硬地站着,叶九根问他:“阮总,您看,我们……”叶九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阮副总经理打断了,他一挥手,让他们赶紧走,然后告诉守船只的中年男人,这只莲花篷船所有的消费记在他们那只船上。交代这些后,他又对小雨招呼了一声,小雨这次没“哼”,倒是很和气地说了一句:“谢谢阮叔叔。”阮副总经理这才满意地离开了选船的地方。
刘教授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幕,他兴致极高地随着这只莲花篷船下到了秀湖里。乔一川不看小雨,小雨却看着他说:“乔一川,你别不识好人心,没有我,你今天能拿到这只船吗?看看你们这帮官员,从来都是仗势欺人。我今天不过就是想教训那个姓阮的而已,再说了,我恨那个女人。”
刘教授不明白地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不过,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而小雨说完这些话后,就招呼刘教授看湖景,还说等一会儿就可以吃上江南的特色湖水煮湖鱼了。这时船舱里飘出了烧菜的香味,刘教授故意夸张地做了一个嗅的样子说:“好香啊。”
乔一川看着刘教授的样子,便笑着说:“这可是江南的特色烧菜方式,要不要去船舱看看她们是怎么做菜的呢?”刘教授欣然同意,他们便站起来往船舱走。
小雨被乔一川这么一冷落,备觉无趣。她一个人靠在船边,眼泪却忍不住打着转。这一瞬间发生的场景也不是她想要的,就如那个她独自去酒吧买醉的夜晚。那个晚上,是父亲成道训的生日,那天她赶飞机为父亲的生日而来,却看到了一个她这辈子都不愿意看见的场景。她一气之下,冲出了自己的家,去了酒吧拼命喝酒,她想忘掉她所看见的一幕,可她却喝醉了。是乔一川救了她,现在,这个救命恩人却有一个漂亮得招人恨的老婆,她的心像是被刀片错综杂乱地划过一般,痛得没有一处可以让她安生。
小雨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着,长长的头发被湖风吹着,单薄的肩膀一起一伏,那个样子像极了一个需要保护的受伤的小女孩。乔一川站着看着她,心却莫名其妙地绞痛。他没有走近她,这个在几分钟之前还张狂、叫嚣的霸道女孩,这个对郝小麦一脸凶狠的女孩,这个董事长家的公主,是他走不近也丢不得的烫手山芋。
刘教授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显然也看到了小雨在哭。他推了一下乔一川,示意他去安慰她,自己却转身回船舱里去了,继续看两位妇女守着煤炭炉烧菜。
乔一川还是没有走近小雨,他很清楚,这个女孩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爱他,而这种方式与她的父亲成道训无关,也与北京的伍志无关。这是一种很纯粹的爱,一种很排他的爱。如果她不是在爱他,她不会看到妻子郝小麦的那一瞬间充满了恨意。女人是有直觉的,乔一川信。一如郝小麦看到小雨时对他的不信任一样。她们在看到彼此的第一眼时就形成了情敌的局面,这让乔一川无奈的同时,也放下了对小雨的怀疑。他在内心还是不愿意自己对小雨有所怀疑的,他尽管接受不了她的爱,可他还是渴望他和她之间没有那么多的阴谋和利益的纠葛。
时间就是在这种僵局中过去的。乔一川和小雨谁也没有走近谁,直到湖水煮湖鱼上来时,在刘教授反客为主的招呼下,这两个人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坐在一起吃着这道闻名遐迩的菜。其实这是一道很简单的菜,取纯洁的湖水,捕一条鲜活的鱼,没放任何调料,用小火炉煮着,一道很原始很纯粹的手工制作,可就是让人吃出了鲜味,也吃出了风趣。舌尖上的感觉,就是在这种很纯粹的原始做法中被激发起来的,胃肠的渴望,其实也不过如此简单。可是生活却往往如加了各种作料的大菜一样,复杂的同时失掉了最纯粹的原汁原味。
尽管是盼望已久的传统菜,小雨还是食而无味,她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筷子。乔一川自始至终没有对她说什么,她渴望他的肩膀借她一靠,更渴望他的柔情可以化解她对另一个女人的恨意,当然她还想让他告诉自己,关于那个她一直充满恨意的女人的故事,可是他却用冷得让她无法靠近的寒潮,击退了她对他的情感,以及她对他的幻想。她也在想,她是该离开了。这个招惹了她的男人,这个激起她全部爱恋的男人,这个让她爱不得也恨不起的男人,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饭是吃完了,刘教授对秀湖岛的研究兴趣却被激得很高,特别是当船只划过水面,碧水中的水草变化多端时,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叫好声。他的脸上写满了高昂的激情,他有时候会把手伸进水草中,去抚摸它们,衣服被水打湿了,他也不知道。
乔一川看着刘教授的样子,他才知道,其实他在错怪小雨的同时,也误读了刘教授。刘教授的一系列表情在告诉他,他是个真正热爱水利的学者。乔一川的父亲乔佰儒也热爱这里的水生物,乔佰儒的书房就有很多水利方面的书,而且乔佰儒把这些书当宝贝一般爱惜着。如果乔佰儒不从大学校园走进商场,现在,他也会如刘教授一般,潜心热爱着湖泊里的一切水生物。
船只一直在湖水里划荡着,一浪又一浪的碧波涌动着,如无数珍奇闪出来的光芒一般。小雨的心情也慢慢好起来,当她发出一声惊叫时,刘教授随着她的惊叫声看了过去,一处水草茂盛地,一群野天鹅“扑腾”而起,盘绕着湖旁的草地飞旋着。
刘教授对乔一川说:“快让船进那个地方去,我要下去看看那里的水质和草地。”
乔一川让划船的人把船只靠近了那片水草地,他陪着刘教授一起从船上下到了水草地。刚走了几步,刘教授就把鞋子脱掉了,他要亲自走进水草丛去看看,他让乔一川在一旁等他。乔一川想跟着他一起去,却被阻止住了,他说:“小乔,这一片要好好保护,我就是去亲眼看看水质,你不要去,这样的水草越少被人踩过越好。”
乔一川听刘教授这么一说,就把正准备脱的鞋子收了起来,帮刘教授把鞋子送到了船上,便和小雨坐在船头看着刘教授小心翼翼地往水草丛深处走去。刘教授时不时弯腰拨弄着水草,还低头在随身带的本子上记录着。
小雨不懂这些水生物的意义,干坐着有些无聊,就主动向乔一川示好。乔一川一直在观察刘教授,他被刘教授的专注神情打动了,一时没理小雨的示好。小雨一生气,推了乔一川一把,没想到他没坐稳,一下子扑到水里去了。船只停在湖边,水不是太深,他除了样子很狼狈外,倒也没什么。
小雨起先是害怕,惊得去拉乔一川,一见水这么浅,又拍手笑了起来,活脱一个顽皮的小孩子。乔一川想发火,被她的样子逗得转怒为笑,这一笑,两个人之间的赌气倒也冰消瓦解了。
小雨想和乔一川说说悄悄话,便拿出100元钱让划船的船工去岸上买几瓶水来,多的钱算是给他的跑路费,划船的船工喜滋滋地上岸买水去了。
船工一走,小雨便冲乔一川挤眉弄眼,乔一川苦笑了一下,拧着湿衣服坐在船头问她:“一个女孩子,这么闹腾,哪个敢娶你呢?”
小雨不再生气,嘻嘻哈哈地说:“没人敢娶,就做你的小妾,我们再联手干掉黄脸婆。”
“你……”乔一川正想发火,却发现不远处的刘教授身子一直往下陷着,他急了,赶紧朝刘教授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刘教授,不要动,身子往上浮,别随着泥潭往下陷。”
刘教授在身子不停往下陷的时候,就明白他陷进泥潭里了。他听到了乔一川的喊声,看他奔着自己而来的时候,急了,便冲着他喊:“你不要过来,这个地方泥潭太多,与其两个陷进去,不如让我一个顶着,你快去喊人拿绳子之类的救生工具来。”
乔一川不听刘教授的,扑了过去,让刘教授把手伸给他,可刘教授就是不伸,他很清楚这个泥潭承受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可乔一川还在往前探,他发火了:“乔一川,你不要命啊,快去喊人。”
小雨也赶了过来,着急地看着他们,刘教授一边让小雨赶紧打电话喊人,一边阻止乔一川继续往前走,可乔一川根本不听他的,还在探着身子往前继续走,结果在快靠近他的时候,也陷进了泥潭里。小雨一吓,急得又“哇”地哭了,她一边哭,一边给父亲打电话,电话一通,她就喊:“爸,快来救我,我在野天鹅出现的水草里,陷进了泥潭里,快,我不行了。”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乔一川屏住气尽量把身体往上浮,刘教授也屏住气往上浮,他们不再说话。小雨也不敢再说话,可她的心一直不停地跳着,真比她自己陷进泥潭还要害怕。她的眼睛一刻不眨地盯着乔一川,生怕她一眨眼,这个男人就不见了,就沉到泥潭里去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个男人已经深深地占据了她的心,他的生死与她已经密不可分了。
四周一下子寂静了,小雨除了自己的心跳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后悔极了,不该支走船工,他要是在这里的话,肯定有办法,毕竟他有经验。
小雨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乔一川却冲着她笑了起来,想说话,被小雨阻止住了:“你不要说话,我懂,我什么都懂,你们要挺住。”
快艇的声音响起来了,小雨扬起手臂大喊:“这里,这里。”快艇上的人看到了小雨,往这边靠了过来,小雨便知道是父亲派人来救他们了。快艇靠近时便停了下来,从里面走出几个中年人,他们把绳子抛向了刘教授和乔一川,让他们绑在自己的身上,随着快艇的划动,两个人便从泥潭里挣脱了出来。
这个时候,岸上响起了一群人的脚步声,为首的是阮副总经理,他正带着一群人往这里赶。他刚送走客人,正准备回公司去,接到了成道训的电话,说他女儿陷进了泥潭里,他已经通知快艇救人,让阮副总经理带人去看看,他也正往秀湖岛赶。成道训的声音急迫而又苍老,这是阮副总经理第一次听到他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以为小雨真的情况不妙,就带着人赶了过来。没想到小雨站在草地上,完好无损。他便知道,又是这个鬼丫头在闹事,只是他可不敢再对这个丫头说一句重话,也不敢对她丢脸色,他领教过她的狠。
小雨没事。阮副总经理的心也放下来了,他赶紧给成道训董事长打电话:“成董事长好,您别着急,小雨没事,是乔一川和从北京来的什么教授陷到泥潭里去了,不是小雨。您放心,人救上来了。”
成道训在电话里感谢了阮副总经理一番,不过,他已经在来秀湖岛的路上,他让阮副总经理安排一下,晚上宴请北京来的教授吃饭。说完,就挂了电话。
阮副总经理没想到乔一川随随便便带回来的一个人,就让成道训这么重视,他这才发现他针对乔一川是失策,而且成道训的女儿用这样的招数来救乔一川,对他的情感可想而知。这么一想,他赶紧通知叶九根,让快艇靠过来,他要亲自去为北京的教授和乔一川压惊。
阮副总经理很清楚,商场是此一时彼一时,而他要用行动挽回他在乔一川心目中的形象,这一点在目前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想想也挺闷气的,他堂堂一个副总经理,竟被两个小破孩牵着鼻子走。只是闷气归闷气,却不能再和乔一川这种看似简单的年轻人置气了。这种气,不是他可以置得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