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织造曹家的故事
作者:杨盛芳 | 分类:历史 | 字数:17.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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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康熙南巡
贾明把刘显贵和李元辅让进自家的客厅,不待入座刘显贵就埋怨隆必额和京城的朋党:“老太师是老糊涂了吧?如此重要的音信,风声一点不透,口信一点不给,可把咱们坑惨了!京城这帮王八蛋‘瓜敬’‘炭敬’没少送,关键时刻您到照应我一声呀,平常书信里尽给你些故弄玄虚猜疑杜撰的扯淡故事,遇到如此要命音信一点消息都不给!吃白食呀!”贾明也埋怨说:“谁说不是呐!平常是今天一个六百里加急,明天一个八百里加急,到了人命关天的时刻,却一个悄悄话都不告送你,弄得我们大家情况不明,举措失当满盘皆输!”李显贵也嘟囔道:“要是早知道内情、动态,谁会干出这般蠢事,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刘显贵听了李元辅的嘟囔冲他喊道:“谁干了蠢事?谁说蠢事?你留什么后路,留后路干嘛?戴罪立功?我先把你做掉。”李元辅听到“做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还一阵阵发冷,用渴望的眼神向贾明求助。贾明说:“刘军门现在不是相互埋怨的时候,事已至此再多的牢骚指责都无济于事,还是商量对策最现实。”刘显贵说:“鱼死网破,大不了鱼死网破!”刘显贵急红眼了。
刘显贵等人错怪隆必额了,隆必额也有一肚子的委屈。自从“票拟”的差事被高士奇“抢”走后,隆必额的权势就开始下坠了。“票拟”是帮助皇上草拟圣旨拟批奏折的差事。你想,模拟皇上的脑子起草圣喻,批阅奏折这是何等荣耀和重要的差事!“票拟”的文稿能左右和影响皇上多少决策况且不论,但朝廷的核心机密可一点都瞒不住“票拟”人,所以,隆必额手握“票拟”大权时,在朝廷上的权势可想而知。
隆必额还没有从丢失“票拟”大权的失落中醒过闷来,他参与军机和御前会议的权利也被渐渐剥夺了。怎么说是渐渐剥夺呐?就是刚开始还隔三差五的叫他一回,后来就根本不理他了。隆必额从权利的核心层中被逐渐剔除了。他的委屈跟谁诉?朋党?撑着面子也不能跟这帮人说呀!“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的俗理儿谁不明白。他怕落败后再有几个落井下石的孙子,那多没面子!跟刘显贵、贾明诉?级别低隔着远不说,风口浪尖上就别招那道雷电了,不用猜,江南的事皇上可能上心了。隆必额只能往开了想: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随遇而安了。
正值而立之年的康熙皇上,最近志得意满。三藩基本平定,余下的散兵游勇到处流窜已经形不成气候。朝廷上,吏、户、礼、兵、刑、大理寺六部全部换上了自己称心的尚书,他们个个听话尽心办差。皇族内部,他统揽上三旗的族权,皇室地位史无前例的巩固。大清朝一派政通人和的景象。
此时,康熙觉得南巡下江南的夙愿条件成熟了。这年初秋,康熙皇上迫不及待的昭告天下:南巡。并为南巡连发两道上谕:
其一“本次出巡欲体察民情,周知吏治。一应沿途供用,皆令在京所司储备,毫不取之民间。”其二“朕此番巡历,原以抚恤编氓,问俗观风,与闾阎休戚,务期洞晓。凡经过地方,百姓须各安生业,照常宁处,毋得迁移远避,反滋扰累。”
选好黄道吉日,浩大的銮驾出了京城,经永清、河间、德州、济南直奔泰安。康熙登临泰山极顶,忋泰山之神,一览锦绣山河。
到曲阜礼拜孔庙是康熙长久以来的心愿,也是万民关注的焦点。銮驾临幸曲阜之后,周边百姓无不翘首以待,都想目睹当今皇上朝拜孔庙的盛况。
祭拜之日,曲阜周围十里八乡的民众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地涌向曲阜、涌向孔庙。康熙皇上也早早洗漱完毕来到孔庙。他先到了孔林要祭拜孔子墓,可皇上在墓碑前转悠了半天却没有下跪祭拜的意思,正在大家纳闷之时,皇上竟然转悠到草坪那边溜达去了。
大家有点恐慌,皇上改主意了?孔林里的人们焦虑?孔林、孔庙周边听消息的万众也焦急,他们亟待想知道,当今皇上真能用三叩九拜的大礼给咱们的孔圣人磕头吗?主祭官满头是汗环顾左右一时也没了主意。不知谁提醒道:“赶快找高士奇呀。”高士奇听了大家的疑惑也到孔子墓碑前转悠了一趟,不觉“嘿”了一声说:“荒唐!皇上能给王磕头吗!”他急忙唤人速取一幅黄绸子来,他接过黄绸子把大圣文宣王的“王”遮掩住后就退到一边了。此时,康熙又转悠回来,看看墓碑才行了大礼。
“当今皇上祭拜孔圣人喽---康熙皇上跪拜孔圣人喽”声音像海浪一般接力状般的一浪高过一浪向外飘荡。顷刻之间,孔林、孔庙、孔府内外的官员和万众都跪在地上,许多人痛哭流涕地念叨着:当今皇上祭拜咱们的孔圣人了,康熙皇上祭拜咱们的孔夫子了。
康熙又到孔庙的大雄宝殿向孔子的牌位行了三叩九拜之礼,并奉上亲笔题写的:万世师表。
康熙祭拜孔庙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不论布衣百姓还是绅士豪杰心气儿都顺畅多了,连以明朝遗民自居的遗老、遗少们也不得不承认康熙是明主,当今的明主了。
纳兰性德作为宣旨官到达江宁与曹寅会合,主要是为康熙到江南打前站。久别重逢的哥俩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俩人一天到晚形影不离。
这天,俩人来到曹府的楝树亭,纳兰性德指着亭边一棵玉玉婷婷的楝树问:“这棵就是伯父亲手栽种的楝树?” 曹寅点点头鼻子一酸,泪水止不住淌了下来。俩人面对楝树默默地肃立了许久,纳兰性德抹了把泪说:“回书房吧。”进了书房,纳兰性德摊开笔墨挥毫写到《满江红 为曹子清题其先人所构楝亭--亭在金陵署中》“。
延夕月,承晨路。看手泽,深余慕。更凤毛才,登高能赋。人梦凭将图绘写,留题合遣纱笼护。正绿荫、青子盼鸟衣,来非暮。”
随后又题《曹司空手植楝亭记》。“今我国家重世臣,异日者子清奉简书乘传而出,安知不建牙南服,踵武司空?则此一树也,先人之泽,于是乎延;后世之泽,又于是乎启矣。可无片语以志之?”曹寅看后泪如雨下。
筹备皇上南巡的起居是两人的核心差事,一连数日纳兰性德和曹寅废寝忘食甚至衣不解带,为皇上落脚江南筹备各项事宜。大到安全拱卫,巡视路线,接见官员;小到皇上生活起居,休闲养性,偏爱喜好,俩人一遍遍地推演琢磨,一件件的推敲落实;许多细节他俩还得实地考证亲身体验。
皇上南巡的重要内容“周知吏治”当然也是二人筹备的重点。曹寅刚把江南的吏治简要一说,纳兰性德就摆手说:“不堪入目,不堪入耳。”说起这些,曹寅到是兴趣盎然,纳兰性德显然不感兴趣。曹寅说得兴高采烈之时,纳兰性德刚好昏昏欲睡。“周知吏治”四字一目了然,可是它囊空的东西太多了,为了把江南官场上明、暗套路搞清楚就得先搞清细节,细节的头绪在哪儿呐?曹寅又想到那个胥吏。纳兰性德听到这些从感官到内心都犯恶心,提审胥吏的活儿只能曹寅独自前往。
当然,审问的主角是江宁知府成龙,曹寅和按察使只能在后堂旁听。听过几次堂审,曹寅才知道胥吏失踪和投案的大致情节。
那天,胥吏喝得晕乎乎回去后,正碰到黑师爷在发牢骚,这次的牢骚仿佛比每次发的都冲、都厉害。一问黑师爷才知道,他身上的银两已经捉襟见肘入不敷出了。黑师爷历数他为刘军门效力的丰功伟绩,一桩桩,一件件说得清清楚楚,简直就是刘军门的“为官行诉”或是“罪恶记实”。
胥吏听的高兴处便告送黑师爷:今天自己碰到能救命的贵人了,你问谁呀?连刘军门也触头忌讳的曹家人呀。胥吏劝黑师爷也投奔曹家,每月保证有二十两比得上一个县丞的俸禄。黑师爷听了眼睛发光,又详细打听了他们的谈话细节,第二天一早就不辞而别了。
胥吏何等精明!一看黑师爷的行装不见了,马上猜到黑师爷是拿他的事当投名状又去找他的旧主子了?胥吏猜测的贼准,黑师爷一溜烟儿就跑回了京门将军府,他把胥吏和曹寅的交谈细细一学,立马引起刘显贵的器重,当场领了一百两赏银不说,还留他在将军府候用,黑师爷又过上了阔别已久的寄生虫生活。
胥吏惨了,这几天他到哪儿都有人尾随,想想后果胥吏胆儿颤了,虽然与曹寅约定七天一见,见面一定由曹寅来找他,可他等不到七天了。胥吏找个机会甩掉尾巴,径直跑到江宁织造府,可刚刚接近大门就看到黑师爷带着几个人正在曹府门前蹲守,他与黑师爷眼光一对,胥吏一声没吭撒腿就跑,可往哪里跑呢?他急中生智就直接跑进了江宁知府衙门。
胥吏的供述,把曹寅手里的一堆散珠子般的证据一下都串联起来,曹寅钦佩顾赤方先生的点拨,万事都要找头绪、找线头才能“纲举目张”。
刘显贵与贾明、李元辅这些天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如没头的苍蝇乱爬乱撞不说,还彼此埋怨相互推卸罪责,一天到晚吵吵闹闹。这天又吵急眼了,刘军门听说李元辅又威胁大家要投案自首,刘军门亮出宝剑非要就地斩杀了李元辅,吓得李元辅不吱声了。贾明看着他俩,心说:一个鲁莽行事做事不计后果,一个弱智,遇事不顾大局鼠目寸光,说到根本俩人的眼眶子都太浅、太短,看人、行事都在自己的小框框里抖机灵,我怎么贪上这么两块料呐?隆必额,隆太师是指望不上了,怎么办?只能是自救了。
贾明看看李元辅一副委屈样就说:“李知府,你不要老投案、投案的,相比之下你确实分的少点,但是少点也得十几万两吧,就此一条就够判你斩监后。”刘显贵在边上还喊喊:“鱼死网破!鱼死网破!”贾明说:“又来了,又来了。鱼死了还能网破?顶多是一条臭鱼 ,与人家网有什么关系,谁在乎一条臭鱼?!”
“您说怎么办?”刘显贵无奈地问。“还得想办法把那个胥吏给除掉,那样就成无头案了。”“要是我,那天跟曹寅他们叫什么劲?应该先把胥吏趁乱杀喽。”李元辅在一旁埋怨到。刘显贵瞪着李元辅说:“你竟是马后炮!”贾明厌烦的摆摆手示意俩人安静会儿。他沉思了片刻,说:“到是有个办法。”随即示意俩人把耳朵伸过来如此这般一说,俩人拍手说是条路!“只是得找个亡命徒。”贾明补充道。刘显贵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人,我那儿有的是,只要给钱。”贾明和李元辅说:“只要干成,钱我们出!”刘显贵说:“好,一言为定!”
康熙的銮驾浩浩荡荡开进江宁,浩大的皇恩笼罩了整个江南。
皇上及其随行队伍的吃喝住行,全依赖曹寅、纳兰性德和江宁知府的亲自操持。皇上自然是临幸江宁织造府,各位大员、随员,銮仪卫官兵的起居餐饮刚刚安排妥当,皇上的活动日程就开始了。第一个活动就是康熙亲自祭奠曹玺,这令曹寅一家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祭奠后,皇上又去慰问孙夫人,更是把康熙与曹家的情感推向高潮。老人家一见皇上,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淌了下来。康熙也有点动情,有点哽咽地说:“老人家,您有啥委屈就跟我讲。”孙夫人哽咽了几下,憋住了没吭声。秋月听了皇上的话,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孙夫人连拍了几下秋月说:“国事没有私仇,国事没有私仇哇。”老人家深明大义的姿态令在场的人们垂泪称许。
出来了老人家的后院,康熙问曹寅:“侵吞税银案审理的如何?”曹寅回禀:“人脏俱在。”“从速严办。”康熙斩钉截铁地说。
江宁府衙这几日十分清净,上至知府下至衙役几乎都去忙乎接待和服务了。府里留下的几个衙役,一人要忙活几个人的活儿,心里都很不情愿。你想,出去服务接待多风光,赏银自然也不少吃喝更不用说,如果运气好,见上一面皇上更是三生有幸,就是没有这等运气,得到那个大员的赏识,加官进爵或收为随从也不一定,人一生能有几次机会?!
黑师爷就是趁着这个乱乎劲儿,乔装打扮混入江宁府大牢的,并被直接送入胥吏的牢房。黑师爷进来的口实也是投案自首。
胥吏见到黑师爷的一刻,怀疑自己是做梦,连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感觉真疼,才惊诧地问道:“你又被抛弃了。”黑师爷恶狠狠地说:“被抛弃?又被重用了,遣我来这儿做掉你。”胥吏听后沮丧地哀嚎道:“真是冤家路窄呀!”黑师爷伸出独臂,露出粗壮的胳膊和铁钳一般的手掌轻声说:“别喊,不然我现在就掐死你。”边说,边攥动着铁钳般的手掌。“你要干什么?”胥吏的声音低了八度。黑师爷说:“聊聊。”“聊什么?有什么可聊的?”胥吏畏惧地问。聊什么?
黑师爷也不知道聊什么,他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忐忑。“妈的,刘军门太狠心肠太硬,真不把人当人,人在他眼里就不是人。”黑师爷闭着眼睛低声嘟囔着。“刘军门又把你怎么了?”胥吏听了黑师爷的嘟囔觉得有话题,忙凑过去问。黑师爷没搭理他,黑师爷脑子里正回忆着昨晚酒桌上的情景。
昨天晚上,刘军门把他唤过去喝酒,这让黑师爷受宠若惊,跟了军门七八年了从来还没有享受这等待遇,他想自己这次可立了大功,好歹又算救了军门一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军门问:“想发财吗?”“做梦都想。”黑师爷没过脑子般答道。“本军门待你如何?”黑师爷腾楞一下站起来说:“军门待我不薄,在下愿意肝脑涂地报答军门。”说到这儿,黑师爷觉得还不能表现自己的忠心,就补了句“万死不辞。”刘军门做了个手势让他坐下,给他斟满了酒杯,又问:“想发大财吗?”黑师爷听了有点疑惑地问:“军门您?”刘军门示意黑师爷凑近点对他耳语一番。黑师爷听了一机灵,嘴里不自觉地说:“这是要命的差事呀。”刘显贵听了他的话,又看看他的表情脸色骤然一变,说:“青州纵火案十几条人命朝廷那儿至今揪住不放,也要命,这边是几万两赏银也是拼命,你任选一条吧。”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几百两的,上千两的,几千两的,他数了一下共计三万两丢给了黑师爷,不等黑师爷明白,刘显贵举杯示意黑师爷干杯,这杯酒黑师爷是拌着冷汗喝下的。喝完酒,他偷眼看了看刘显贵那张冷峻的脸和杀人不眨眼的眼神,不觉连打了几个冷战。
刘显贵要让黑师爷干嘛?要他遣进江宁府大牢,找机会弄死胥吏。牢头和衙役贾明那边都给安排妥当了,三万两银票也凑齐了,就等着黑师爷行事了。
黑师爷知道,上次江宁府里宣读圣旨后,胥吏就成了钦犯擅自处置就是死罪。再说,就是弄死了胥吏,也得杀人偿命呀,“办完事逃之夭夭”?刘军门说的轻巧,往哪儿逃?说不定逃亡路上先得让你刘军门给做掉!黑师爷越想越不划算,别说三万两,就是五万、十万两,人都没了有个屁用!
想到这儿,他的脑袋被人拍了一下,黑师爷睁开一眼,胥吏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黑师爷心里暗骂都怪你这个倒霉蛋,就心烦地又合上眼睛。此时,他心里又开始念叨胥吏的好处了:他觉的这人也算不赖,落魄时接纳他,苦恼时安慰他,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癔症,回头又去找刘军门,这不是作茧自缠自作自受做吗!不然,活的虽然不济,可这条命总算是自己的。“哎--”想到这儿,黑师爷长叹了一口气。“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唉声叹气管个逑用?”胥吏轻声在黑师爷的耳边叨唠。
这天康熙的日程安排是接待顾景星的觐见。顾景星进来行礼问安完毕,侍卫们手捧肩扛,把一百余卷书籍码放在康熙皇上的脚前。康熙看后龙颜大悦说:“《黄公说字》编纂成了。”大家都恭维皇上圣明。顾景星说:“共计一百三十卷,收录汉字一万零四百九十二字,全书共计一百六十万字。”康熙惊讶地看着顾景星问:“您把一万多个汉字都解析了一遍?”“今后滥用、随意附会的乱象就会少多了。”顾景星自慰地嘟囔。康熙望着书感慨道:“一万多个汉字,逐字订正解析,每个字还要溯本清源,功德无量,功在千秋哇,赤方先生。”又问“就凭您一己之力?”“还有家里的几位犬子。”“我说嘛,听说还有贤内助吧。”顾景星点头笑了,感觉皇上知道的太具体了。
康熙随手拿起一卷御览,弹着扉页说:“道统为上,这些都是道统的基础哇。这次到曲阜朝圣,就是要秉承圣贤之道,朕尊孔圣人是万世师表,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应景呀!”
高士奇说:“圣上从曲阜出来,沿途处处呈现万民景仰的场面。为了赶行程本来要巡幸的地方被取消了,等待的万众却久久不愿散去,皇上不得不御遣一副空銮驾亲临当地供万民景仰场面空前呀。
顾景星说:“皇上给孔庙亲书‘万世师表’的音讯传到江南后,隐逸之士纷纷出山,争趋辇毂,唯恐不与,人们都说现在是‘一队夷齐下首阳’呐。”康熙听了欣慰地笑了。
曹寅提醒说:“皇上今天的日程还要到江宁阅兵场阅兵,时间不早了。”康熙没有理会曹寅的催促,而是叮嘱曹寅说:“《全唐诗》的编纂不能再耽搁了,赤方先生既然腾不出手来,就全权交给你曹子清了立即着手办吧。不过子清,朕把江南的漕运、盐政、军需督办都交与你,这才是你的要务哇。税银是国家的命脉,你铲除税银征收弊政的折子朕看了,割除省费、院费、司费、杂费等项浮费想法好!切中时弊,朕支持你。诸项杂费一年就流失二百万两白银,都进了各层贪官污吏的口袋,国家吃什么?此事不能形成尾大之势,遗病会累及后人呀!”曹寅跪下说:“圣上放心,子清定不负圣恩,为根除税银弊端情愿肝脑涂地!”
康熙说:“《全唐诗》也不能拖沓,‘道统’一刻都不能偏废。根除税银弊端,一定万分艰难那也要办!肝脑涂地也值得。另外,对侵吞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一个都不能宽容要严办,刘显贵的案子办了没有?”曹寅回禀道:“江宁知府明日就升堂问案。”
康熙斟酌了一番说:“子清,刘显贵的案子你就交给江宁的成龙吧,这个人我看不但廉洁还有点骨气,朕让高士奇为钦差大臣督办该案,你就放心吧,由你督办,一些人又要嚼舌头。”曹寅深知皇上体贴他的圣心,马上磕头谢恩了。
审案这天,成龙傻眼了,大牢里不但胥吏和黑师爷没了踪影,当班的牢头、狱卒也不知去向,气得成龙七窍生烟,可皇上还在那里等消息呐,他只能勉强升堂。
被摘掉顶戴的刘显贵、贾明和李元辅被押上大堂时,看到成龙主审,边上旁听的只是个白面书生,就把脖子都梗了起来。
几天前,他们接到了禀报:胥吏和黑师爷同时消失。刘显贵还想调度各路人马去追,被贾明责怪道:“有病!追回来当证人呐?他俩跑到越远越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呐!”刘显贵这才放弃了追的念头,可嘴里还念叨着:“可惜了三万两银票。”贾明和李元辅都拿眼撇他,心说:刘显贵真病了病得还不轻。胥吏和黑师爷跑了没两天刘显贵等三个人就被銮仪卫的侍卫们给羁押了。
没了证人,支离破碎的证据就想散落一地的珠子,成龙一连拿出几个证据让三人辨认、核实,三个人不是说记不清,就是耍赖不认账,折腾了一整天案情也没进展。皇上听了禀报愤怒地斥责道:“简直是厚颜无耻,不可救药,不可救药。”并口谕:明天审案带上“粘杆处”的萧三。
第二天升堂,萧三往堂上一站三个人腿就软了,特别是刘显贵一下子竟瘫坐在地。萧三何许人?就是偷了刘显贵账本的账房先生,“粘杆处”是何方神圣?皇上的谍报机构。看到萧三原来是“粘杆处”的人,三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原来他们的所做所为一举一动,一直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三人低头认罪了,竹筒倒豆子般供诉了侵吞税银的桩桩罪恶。
康熙听了仨人的供状禀报,肺都被气炸了。仅仅一年多的光景,三个人从税银中就私吞了八十万两税银,八十万两!康熙大怒:“大清的银库里现在还不到一千万两库银,这三个人竟贪腐了八十万两!这八十万两还不包含今年私揣进各级官员兜里的二百万两浮费!还不包括刘显贵冒领、克扣的军饷。”康熙指着成龙说:“你去问问他们:他们的良心何在?都让狗给吃了?嘴上是肝脑涂地,诚惶诚恐,忠心耿耿,可办的差呐?犹如欺君弑君!”马上押解进京,交大理寺会审定罪!”他转身又对高士奇说:“你用八百里加急传朕口谕,问问京城的隆必额,国家的银子都进了他和他门生朋党的腰包,这也是为大清江山社稷?这也是老祖宗的规矩!这是天灾还是人祸?!让他八百里加急给朕回禀!”
銮驾回京前夜,康熙把曹寅和纳兰性德召到曹府的楝树亭里叙旧。康熙背着手仰视着亭前的楝树说:“二十几年的光景竟然如此高耸挺拔,好树哇。子清呀,你进京陪朕读书时就有这颗树了?”曹寅说:“臣九岁进京侍奉,这颗树是我两三岁时家父栽下了。”康熙用手拍拍亭子的立柱说:“光阴似箭呐,当年我们三人在‘南斋’读书戏耍就像在昨天。”说完康熙望着深秋的夜晚有点伤感。纳兰性德看到皇上的神色,就岔开话题逗趣说:“哪里还有‘南斋’?现在叫‘南书房’了,过些年再跟人家提‘南斋’人家可能都不晓得是哪儿。”曹寅说:“呵,容若兄,入乡随俗的嘛,还晓得、晓得啦,侬是江南人好哇啦。”说完子清、容若对视着哈哈大笑。康熙欣赏地看着俩人说:“你俩不错,子清这儿有楝树和‘楝树亭’,容若那儿有‘渌水亭’和‘合欢树’,对了还有‘南楼’,都有个追记怀念的好地方啊,朕回京叫他们在‘南书房’前面挂个牌匾写上‘南斋’,注明朕童年的读书处,朕也有了追忆童年的好地方。”说完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纳兰性德说:“圣上还要标明:距此处某某尺的地方为容若、子清罚站处。”康熙指着容若笑着说:“耿耿于怀,耿耿于怀,朕登基时才七岁,没过几年你俩就来伴读、玩耍,确实没少戴朕受过。记得每次受过,容若是满脸的委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子清则是心甘情愿,你们可还记得。”容若笑了,说:“您顽皮,我就劝您,您总不听,弄出事来老师就责打我俩,哪能情愿?”曹寅说:“记得一遇秋高气爽的夜晚,容若兄就抬头望星空,一望就是半晌,有时还会为流星流泪,容若兄可还记得?”容若有点不好意思,回敬说:“我的事你到记得清楚,你上房掏鸟窝,厨房偷豆包的事总没忘吧?”康熙说:“那不能怪人家子清,是我俩出的主意,让子清干的。你俩还记得,子清上房的事吗?找了个矮墙头上房还挺利索,可下来时他害怕了,就是不敢往下跳。咱俩叠成梯子接他,他一跳,一下砸在咱俩身上,三人都趴在地上了。”听康熙一说,三人又哈哈大笑起来,康熙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说:“第二天上课读到‘上山容易下山难’时,我读‘上墙容易下墙难’你俩也是哈哈大笑,被老师分别打了手板到屋外罚站去了。”
三人沉浸在童年的回忆中。“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没啦,朕亲政后,擒鳌拜,平三藩,整顿吏治就没消停过。来到这儿,朕想可有机会三个人又住在一起了,再无拘无束一番,再说说当年登梯爬高的糗事就是不得闲呐!”康熙又是一番感慨。一阵凉风吹得纳兰性德一阵咳嗽。康熙说:“不行换个地方,到屋里去?”纳兰性德边咳嗽边摆手说:“不妨事,不妨事,这里清净,还是这里清净。”曹寅跑去屋里拿了几件夹衣给康熙和容若披上。
三人沉默了许久,康熙对曹寅说:“朕让成龙升任江南巡抚,他会鼎力配合你,取消浮费,盯紧官员们的手脚,无异虎口拔牙,你的艰难险阻朕心里都明白,但要记住朝廷需要银子,越多越好!新疆的额尔丹在蠢蠢欲动,郑成功想盘踞台湾,三藩的余孽还没完全肃清,这些都需要银子。有了银子朕的腰杆就硬气。”曹寅说:“微臣明白。”康熙说:“好。子清,及时、随时告述朕江南的情况。”曹寅说:“子清明白。”“‘老人家’近来也累得够呛,随我进京吧,换换环境,省得她一见楝树亭就伤感。”曹寅慌忙禀告:“使不得,使不得,母亲大人心胸宽阔,过一阵会好起来,不讨饶皇上了。”“那你就带朕细心伺候。”“奴才叩谢皇恩。”康熙又想起了什么说:“你再问问‘老人家’有没有什么事托付,这一别再见就遥遥无期了。”康熙说到这儿有点伤感。
纳兰性德在一旁岔开话题说:“皇上如此酷爱江南风景,今后会常来常往,谈不上遥遥无期。‘老人家’想去京城也并非难事。子清你说呐?”
曹寅没有接纳兰性德的话茬,看着康熙说:“母亲大人最近倒是嘟囔过一件事,念叨说‘不知合不合规矩。’”康熙忙说:“说来听听无妨。”“丫鬟秋月大了,母亲想给她寻觅个人家,又怕坏了宫里的规矩。”“让朕赐婚?”不等曹寅回禀,纳兰性德答道:“没有赐婚那么郑重,就是秋月与‘粘杆处’的萧三有点意思,恳请‘老人家’为她做主。老人家说‘换作别人我责无旁贷,别说做主,就是帮助操办也合情理,可萧三是宫里的人,这里面规矩多,擅自做主不妥当’。”
康熙疑惑地问纳兰性德:“容若,子清家的事,你怎么比主人子清还清楚?”说吧又看看曹寅。“皇上,是怪容若木讷,子清特意跟我磨叽过这件事,我一听一乐,全没往心里去。现在才醒悟,子清是想借我的嘴跟皇上说这件事。”康熙说:“绕那么大的弯儿,子清也真够累得,容若也是拿事不当事儿。”“还是赖我,没跟容若挑明,容若您还不知道,有时就缺根弦。”纳兰性德说:“子清揭短呀,那我也说说你的短,在‘南斋’伴读时,你非常喜欢皇上的一方小砚台,几次三番求我跟皇上说,最后我跟皇上说了,皇上当时口谕怎么说的?”“传朕口谕:让他自己来说!”康熙大声答道。纳兰性德听了哈哈大笑,说:“皇上您还记得?!今天子清还是遵旨,‘自己来说!’” 三人都笑了。曹寅红着脸说:“就是容若说的那件事。”
康熙沉吟了一下问子清:“萧三与秋月怎么搭上线的?”曹寅说:“萧三从来没有登过织造府,传递消息都是通过秋月,俩人的接头地点是秋月常去的菜市。至于俩人什么时候对上眼的,可能只有母亲大人最清楚。”康熙听了哈哈大笑问:“刘显贵的账本也是通过秋月转交的?”曹寅说:“正是。”康熙说:“那就好办了,如此说来,这秋月也算朕‘粘杆处’的人喽,你转告老人家这门亲事朕准了。”曹寅马上跪地谢恩。康熙转头又跟纳兰性德说:“你跟成龙打个招呼,赏萧三个九品县丞,让他留在江宁过日子吧。不过秋月丫鬟还是要伺候‘老人家’呦。”纳兰性德和曹寅分别领旨、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