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东吴镇，又航行了十来天，到了大桥码头，就算到家了。

提前张纬打过电话，都安排好了，接站的等着哩。船只一到，就卸货装车，分配到各个销售点去。贺志远留了一点货，准备自己销，赚个差价。实际上张纬给贺志远开了工钱，他知道贺志远家境不好，需要钱。贺志远自己销售，是想做生意蹚蹚水。

卸完货，船就存在码头里了，各自忙着销售这批货。贺志远的那份给拉到土家营子镇上去了。贺志远打算在集市上卖席编。

不过有一件事挺碰巧的，在大桥码头意外碰上于文秀了。贺志远很是诧异，就问于文秀来码头干啥。

于文秀脸色憔悴，神情疲惫。于文秀说她回过去的婆家一趟，她领养的那个儿子陈立根病了。本来按离婚协议，陈立根有前夫陈洁明扶养，陈洁明不是在市里又结婚了吗，还有了一个儿子陈立站，陈洁明就光顾自己的媳妇和亲生儿子了，领养的儿子陈立根就交给父母照管。母亲脑血栓有病，父亲也老了，对小孩照顾不周。主要是陈立根对养母于文秀有感情，自从于文秀离婚走了，陈立根就变得孤独沉默了，思念妈妈，得了一场大病。陈洁明的父母着急，就给于文秀打电话，叫她看在孩子的面上，回去一趟。

已经离婚了，回婆家干嘛去啊？于文秀就犹豫，陈洁明的父母就叫孩子陈立根给于文秀通电话，孩子哭得那个惨。于文秀就答应了。买了好些食物玩具，去看望养子陈立根。今天是刚回来，碰上贺志远了。

老同学碰面，各自都有不顺心的事情，正想絮叨絮叨呢。贺志远就请于文秀吃饭。他们就在大桥码头选了个小饭馆，坐下来。

吃的很简单，一人要了一碗肉丝面。贺志远就说起去南方贩运席编的事。说自己出来做点买卖了，那几亩地养不住家。父亲病了，他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要为一家老小的吃穿着想了。要负起责任来。

于文秀“嗯嗯啊啊”，有心事，而且精神恍惚。开始贺志远没注意到她这一点，后来发现于文秀神情不对头。就问起情况，

“文秀，你这是怎么了？看你精神不好啊。”

“我担心我儿子陈立根，他在家没人管。他奶奶脑血栓，他爷爷还要干农活。扔下他一个人乱跑，就像个野孩子似的。”于文秀絮絮叨叨：“我和陈洁明抱他来时，才是个刚出生未满月的月孩子。这孩子命苦，我是一口奶一口奶把他喂大的，为他还辞了城里工作到了乡下农村，跟亲生的一样。母子连心。我挂他呀。”

贺志远就说：“农村条件不好，他奶奶又有病，可以把他送城里有父母养啊。”

“哼，就他那个忘恩负义的爹，现在结婚了，孩子都出生了，是个男孩，叫陈立站。有了亲生的，他还会管领养的？逃还逃不开哩。他那媳妇管得严，农村的家，老人和孩子都不准他管，就靠老头种几亩地挣口粮吃了。家境很贫困。孩子得不到照顾。”

“既然这样，你可以申请变更扶养权啊，把孩子的扶养权要过来。”贺志远提议说。

“不争了，折腾不起了。”于文秀苦涩地说：“我和陈洁明离婚了，对我的压力不小，传说我是个不下蛋的鸡，叫人家赶出家门了，流言蜚语，泰山压顶，我喘不上气来啊。再说立根他爷爷奶奶把他看成命根子一样，我能要吗？老人家不会同意，算了吧。”

于文秀很无奈的样子。贺志远感叹，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贺志远就转了话题，问：“文秀，那你现在干嘛呢？”

“我在土家营子镇上一家皮毛厂学做皮活呢。原来在你们贺家庄了，后来栾红英说镇上皮毛厂赚的钱多，就到了镇上上班。我不太懂这一行，在家没事，出来打工挣点零花钱呗。”于文秀说：“唉，干啥去啊？觉得没前途。”

贺志远明显看出于文秀也消沉了，又有养子的事挂在心上，过得不是很舒坦。一时半会也劝解不了，就说：“我和别人运了一些席编来，准备在镇上开个摊位销售。有空你过去玩。”

“志远呢，哪有那心思啊。生活真是复杂啊，就像一团乱麻，扯不清理还乱，没那份闲心了。”于文秀脸色忧郁，神情木讷，精神不太好。

“文秀，想开点，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们一块搭车走吧。我也到土家营子镇。”贺志远向老板付了两份的钱。

贺志远和于文秀搭车就一块回了土家营子镇。

贺志远有一个月不在家了，心里挂着老人和孩子，安排好一些事情，就急匆匆回家了。

姐姐贺春兰这一段时间两头跑，来照顾老人和孩子。贺志远到家的时候，正好贺春兰也在。

“志远呢，你可算回来了。把俺给累死了。”贺春兰见了弟弟就这样说。

父亲贺丙义还躺在床上，有时候下地来转悠转悠，不敢出家门，怕摔倒爬不起来了。贺娇礼拜天放假在家，帮奶奶干些零碎活。看到贺志远回来了，一家人都高兴。贺志远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看到他在，心里就踏实了。

贺志远给家人简约说了这次出差的一些情况，把挣来的钱都交给了母亲，让母亲收着。母亲好久没看到这么一叠子钱了，乐得不行。现在家里就缺钱花。给老头子买药都是姑娘春兰垫付的。有了钱就好了。

母亲说：“志远，你这次出门挣的不少，也挺辛苦的吧？”

“还行吧，都是靠老同学照顾。”贺志远说：“娘，我想好了，我打算农忙在地里干活，农闲跟着同学去跑买卖，这样咱家里就能多些收入。我爹吃药，娇娇上学，都需要花钱啊。”

“嗯，你想的对。就是苦了你姐姐。你不在家，你姐姐不放心啊，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来回两头跑，受累了。”母亲说：“咱这苦巴日子还得熬一阵，把欠人家的账还上就好点了。”

“娘，我就是发句牢骚。俺家里有潘旺财，给孩子做饭送他们上学，潘旺财都办了。我没事的。只要我弟弟能赚来钱，我辛苦点不算什么。”贺春兰是个懂事的女人，她说：“咱这个家都要靠志远了。我爹干不了什么了，志远就成了咱家里的顶梁柱，不叫他出去闯闯，做个生意什么的，哪行啊？家里老人孩子要吃要花，再说志远娶个媳妇也要花钱，没钱娶不来媳妇。志远才这么大岁数，能打一辈子光棍啊？得想法挣钱，没钱不行。”

母亲口打咳声，说：“是啊，没钱是不行啊。一些事办不了也是叫钱给卡住了。给志远说的那几门子亲事，到现在也定不下来。真是愁人呢！”

“娘啊，明摆着的事，人家嫌咱家穷，看志远也没个奔头，就不说同意。我叫旺财去摸过底，人家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是说等等吧，一个大男人在家光种那几亩地能养住家？嫌志远没挣钱的能力。说一千道一万，娶媳妇得有钱，没钱娶不来。人家女子图个啥呀？”

说起贺志远的婚事来，家里人都挠头。贺志远也烦，就岔开话头，说：“我还买了些东西来呢，有南方风味的小吃，给我爹买了件褂子，还有一根拐杖。我爹腿脚不利索，出门拄着拐杖还稳妥点，给我爹试试。”

贺春兰把龙头拐杖递给老头，想不到老头发怒了，吼叫说：“这不是白糟蹋钱呢，咱家里本就没钱，还乱花。咱农村里有的是木棍，我随便拿根木棍不就是拐杖啊，多花这个钱。”

老头一辈子细，一分钱都能捏出汗来花，给他买个龙头拐杖不挨骂啊。老太太说话了：“你这个死老头子，不知好歹。孩子一片孝心，给你买来了，你就用呗，还骂孩子，叫孩子不心寒呢？老糊涂了。别跟他一样。”

姐姐贺春兰打岔说：“给娇娇买什么东西来了。娇娇这是拿的啥呀？”

“姑姑，这是我爸给我买来的铅笔盒，我们同学都有，这回我也有了。姑姑，你看，盒子是一只大青蛙，好漂亮啊。”贺娇拿着铅笔盒，爱不释手。

贺志远看着女儿，心里无限爱惜。自从娇娇没了妈妈，他总觉得亏欠娇娇，女儿幼小的年纪，饱受了人生的艰难。贺志远拿起一盒甜点递给女儿说：“娇娇，这是南方的甜点，可好吃了，你尝尝。”

“爸，叫爷爷奶奶吃吧，我不馋！”

贺娇天真地说，贺志远一阵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