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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 分类:都市 | 字数:60.1万

第61节 月圆之夜

书名:商之殇 作者:山中愚夫 字数:3590 更新时间:2024-10-10 15:47:11

《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61节 月圆之夜

三河县衙的内院里,一株茂盛的桂花树下,摆着一张小圆桌,四副碗筷,四个小酒杯,还有四个人团团围坐。

刘知县叹口气,道:“今是正月十五,新年里第一个月圆之夜,家家都要吃汤圆的,寓意团团圆圆。唉,可惜啰,永康和小红却要舍了本官而去。本官这心呀,好生的难受。所以么,备了这席,就当是为永康和小红饯行吧。”

祝永康:“唉,知县老爷向来厚待,咱祝永康也不是不知恩情的人。只是商绅们相逼太急,永康实在没脸皮儿呆下去啰。”

祝小红:“其实,贱妾这心,也是舍不得老爷的。只是额爹额妈都去得早,只留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这兄妹之情,小红怎么也是割舍不下的。小女子这内心的苦楚,还望老爷体谅才是。”

刘知县拍拍小红的小手:“本官理解,本官理解。”

刘师爷:“唉,东坡诗云,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人生不如意常八九哩,这不也是没法儿的事么?”

刘知县:“唉,永康哩,鞍前马后,没有功劳有苦劳噻,小红哩,更不用说百般的温柔体贴,甚慰本官之怀。来来来,且提了这杯,谢谢你兄妹,这多年来的奔劳和照拂。”

四人将酒中之酒,倒了入喉。

刘知县抬头看看天上一轮明月,叹道:“唉,本官少年从学,也曾抱了入月折桂的雄心。可惜啰,本官却非科举的料,只得中途投军。后来因了军功,授得这三河知县,也曾想治下升平,百姓和乐,奈何商绅势力太强,本官竟半分也动它不得。唉唉,永康呀,小红呀,休怪本官无能,本官实是有其心却无其力呀,竟护不得你兄妹。”

祝永康:“老爷的提携,还须说的么,永康自是记得的。”

祝小红:“老爷对小红的好,小红也是记得的。”

刘知县:“那就好,那就好。且请小红为本官筛上酒来,可否?”

“贼妾敢不从命?”祝小红提了酒壶,款款地筛满四个酒杯。

刘知县:“当初小红荐了枕席,本官自以为得遂平生之愿哩。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便是神仙也比不过的生活。可惜啰,本官福薄,今日之后,怕是只能学了那李太白啰,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唉唉,邀明月,共三人……”

祝小红抹抹眼泪:“额家乡小曲儿喝道,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这世间的事儿,谁个说得呢?老爷与贱妾若真是上天的缘分,日后不怕没相聚的机会么?”

刘师爷:“就是就是。老爷,这第二杯酒,请祝老爷与小红后会有期,若何?”

刘知县:“好呀好呀。来,且请喝了这第二杯,一念旧情,二愿再聚。”

四人提杯见底。

刘知县:“师爷,永康和小红远行的事儿,都安排妥了么?”

刘师爷:“时间么,便是明天。”

刘知县:“为甚这般的慌张?就不能宽宽么?”

刘师爷:“重庆天主教会的李路易,前来咱三河谈判征地,日子便定在明日的。阖城商绅人众都盯了洋人去,谁还有闲心关注永康和小红的事儿?”

刘知县拈着胡须:“嗯,理儿是这么个理儿。过得一段时间,大家把你兄妹都淡忘了,咱不提起,谁还会提起?再说,天下没不散的宴席,早走迟走,不都是个走么?罢了,罢了,就明天吧。”

刘师爷:“马车哩,开始我想老爷的车驾,后来想想,永康和小红远行这事儿,自当隐秘才好,也就定了徐老汉。”

祝永康:“哦,这事儿,我是知的。徐老汉这人,家住北街街口,傍着官道边儿,祖上便开着车马行,父子二人均做着拉客递货的的营生。这徐家父子向来的木讷少言,于顾主的私忌是从不打听的,手脚又极是勤快,便是装货卸货的事儿,往往也替顾主做了,颇有好评。”

刘师爷:“明晨寅时二刻,徐老汉便来县衙后门候着,载了永康和小红,沿了官道,直达成都。车驾之费,我都是办妥了的。”

刘知县:“为甚不走水路呢?又平稳又快当。”

祝永康:“唉,那水路自是又平稳又快当,却被于家的船队把着的。一不留神,露了马脚,反倒大大的不妥呀。”

刘知县:“是也,是也。明日路上,尔兄妹也须处处小心事事谨慎。”

天上同一轮明月,也照在重庆教会李若瑟主教的后庭花园里。

蓝风生:“我已与诚义实商号的罗掌柜说妥了的,明晨搭乘于家的商船,近晚时分便到得三河码头。”

李若瑟:“嗯嗯,蓝翻译办事,自是妥当的。”

李路易:“此去三河谈判,叔父还有甚吩咐?”

李路易的中国话自在差劲,三人都用了法语交谈。

李若瑟:“五点。一、征地不少于五十亩;二、修建教堂一所;三、征地补偿价格随当地行情而定,便是高些也无妨的;四、自由传教,地方须得提供支持;五、设立护教武装。此五条是为原则,其它的细则,只要无伤大计便可。”

蓝风生:“年前,于家小姐与蒋家公子大婚,我受主教大人的委托,名为贺喜,实则侦探虚实。依我看来,此行关键,乃是取得于家的首肯。”

李若瑟:“嗯,上次听得蓝先生汇报,我已着人搜集了些信息。于家有势,王家有财,蒋家有名望,三家又同气连枝,互为依存,开罪一家便是开罪三家,开罪三家便是开罪整个三河地方势力,确实小觑不得。”

李路易搔着黄发,嘿嘿一阵傻笑:“上次行个先声夺人,咱可把三家得罪得紧哩。侄儿这心里,实在的没底气。”

李若瑟:“嘿嘿,咱西方有句名言,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李路易:“叔父的意思,咱拿银子去砸?”

李若瑟:“你呀你呀,终是年青了。蓝先生,你说说,咋理解?”

蓝风生:“这利益一说么,非是单指财货。若是贪财之人,自是银子开路;但于这三河,却是不大行不通的。譬如刘裕谦这个知县,他之所贪,贪在权位,咱们便许他升官;再如这蒋家,贪的是名望,咱便给他名望。”

李路易:“那于家王家,又是贪啥呢?”

蓝风生:“王家么,商人世家,这天底下,可有不贪财货的商人?但是呢,咱却不能行这诱之以利的手段。为啥呢?一则,王家不缺钱,些许的银子是砸他不动的;二则,王家唯于家蒋家是从,咱只需搞定于家蒋家即可,犯不着在他身上下大功夫。”

李路易:“于家有势,王家有财,蒋家有名。那么,这于家……于家,用势去砸?”

蓝风生:“嘿嘿,于老太爷坐着诚义社袍哥舵爷的位子,其下徒子徒孙以万计,其女嫁作知府之媳,其孙女更是嫁了成都将军府张大管家的独子,咱还能给他什么权,什么势?”

李路易:“嗬,用了中国的俗话,岂不是牛吃南瓜下不了嘴?”

李若瑟:“侄呀,凡人,必有所贪。这于家,岂会没有所贪所图?这个呀,得盯了于家的那个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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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路易又不住地搔起黄发来:“嗬嗬,不就一小娃娃么,十一二岁的小屁孩,说他个甚?”

李若瑟:“嘿嘿,小屁孩儿,嘿嘿,这娃娃,实岁十七,只是不长个子,又生得一付的娃娃相,骗了不少的人哩,都把他当作不省事的小娃来待。”

李路易:“哦,中国有句话儿,说,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是就说的这事儿?”

李若瑟:“反正哩,我只告诉你,三河征地谈判的事儿,明面儿上是与于王蒋三位太爷谈去,实则是这小娃娃在背后拿着主意的。”

李路易伸伸舌头:“这这骗子,可是真让我看走了眼哩!”

蓝风生:“主教大人明智。这三河于家呀,五代的单传,现今这个独孙孙于信达,最受家主于慈恩的器重,早存了着力培养承继家业的心思。偏偏这个小娃娃上过成都的尊经书院,受过不少西洋教习的讲授,于西洋学识甚感兴趣,特别推崇魏源的师夷长技以制夷。所以么,依咱猜来,主教大人的主意,需是投了这娃娃的所喜所好。”

李若瑟:“是也,是也。所以么,咱给的五条原则,尚可增加一条,便是开设西洋学校,设办西洋医馆。这个,便是咱川东教会送给于家的大礼。”

李路易:“既是要送礼于他,叔父却又为何不列入条款呢?”

李若瑟:“嘿嘿,列在条款,算得送礼么?这个呀,是叔父专为你而设的。”

李路易:“叔父之于侄儿,可胜比父亲之于儿子哩。小侄这内心,实实地感动。”

李若瑟:“唉,咱把你从巴黎弄来中国,岂是没有私心的?你呀,跟着蓝先生好好学着,把三河征地这事儿办妥了,便有了升任助理的资格,若是再把三河的传教事业做得好了,叔父这位置,迟早是你的。”

李路易:“呃,侄儿尚有一问。想那三河县,不过一僻远小县,怎得叔父如此的看重?”

李若瑟:“嘿嘿,侄儿有此一问,足见是用了心思的。叔父说与你听吧。咱在中国传教四十余年,所历多多,尤感于中国百姓的桀骜,其中又以乡绅仕人为最,对我传教多有抵触,每遇民教冲突,仕子乡绅振臂一呼,便有从者如云,焚毁教堂,打杀教民,何也?非是咱的教义不好,实乃罗马教廷所行戒律,于这中国的实情,大大的不符呀。”

蓝风生:“主教大人这一说,我倒深有同感。譬如,这个不许祭拜城隍,不许敬孔崇儒,不许敬祖祀祖,中国人不反才怪呢。”

李若瑟:“反省这事儿的,非只我一人,便是南方北方各大教区,不少的主教神父,都向罗马教廷上有申诉的。好在近日接了教廷谕令,着各教区择地试行。叔父我哩,权衡再三,欲拿三河县,当做试行之地。”

蓝风生以手抚胸:“哎呀,这一谕令,于教会于地方,都是福音哩。得了主教大人这番训谕,咱和李教士此去三河,必能大有所获。”

李路易却是抱了双手,望着天空的一轮皓月,不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