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之子》——第二部 《商殇》

第116节 母狗大黑

叶家别屋外面的院坝里，众人围在两架马车前，闹闹嚷嚷，做着行前的准备。

一连的数日，众人的心思都在梅子一人的身上。现今有了大妈萍儿的照看，总算有了时间和心思，去办正事儿：打探食盐断供的根由。

田小刀跳上辕架，“啪”，把马鞭往空中一甩，“坐好啰，走嘞！”

“哇……”叶儿只穿了小衣，奔出大门，一边儿抹着眼泪，一边儿紧紧地拉着车门，“我呢……哇……我呢……”

胡妈踮着双小脚，抱着袄儿撵出来，小狗花花甩着小尾巴跟在后面。

大家只得候着叶儿穿了衣服，双手攀着车辕就往车上爬，“汪……汪……”小狗花花一边叫着，一边绕着叶儿的脚边转圈圈，叶儿溜下车，抱了小狗花花送到车内，一边抬了脚往车上爬，一边嘟嘟囔囔：“这么，还差不多。你想嘛，一个人在家，咋个耍嘛。”

于信达：“嘿嘿，不是还有梅子姐么？”

叶儿扁扁嘴：“梅子姐？嘿嘿，梅子姐么，自有胡妈噻，再加上个萍儿大妈噻，哪还需我哟？”

于信达：“呃，怎就不需你了呢？”

叶儿把嘴角儿高高地翘起来：“唉，反正，我是不凑那热闹的，反正，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叶儿便去哪个。”

于信达：“哎呀，怎就赖着我了呢？”

叶儿：“嘻嘻，就赖你，就赖你！”

小刀小炮各驾一车，出了院坝，转过山嘴，便上官道，再前行七八里，便是仙滩。

“汪……汪……”小狗花花拱在叶儿怀里，把个小嘴巴四处的嗅，抬起头来，冲着叶儿叫。

叶儿拍拍小狗花花：“哦哟，早饭，搞忘了，没早饭，花花饿啰。”

于信达冲叶儿笑笑：“嗬嗬，饿了？咋办呢？”

叶儿扁扁嘴：“咋办？嗨，自然去吃饭啰。吃得饱饱的，才有得力气逛街噻。”

于信达：“想吃啥？”

叶儿眨眨眼：“啥呢，我想想哈，嘿，小狗花花噻。”

小刀回头问：“小狗花花，啥意思哟？”

叶儿：“唉呀，说你笨，你真笨。自然是上次那地儿噻，小狗花花家，粉条噻。”

马车行过正街，转了个拐，便是临河的半边街，沿河坎坝上摆着一溜儿的小方桌，却是没得一个顾客。

车未停稳，叶儿怀里的小狗狗挣扎起来，抬了头，冲着外面一通地叫：“汪………汪汪……”

“哦哟，花花好聪明㖿，认得老家哩。”叶儿嘀嘀咕咕，松开手去，小狗狗径直窜出车门，一纵身便跳下车去，甩着花尾巴，冲着店里，扯了嗓子叫：“汪………汪汪……”

“哈，这不是我家的小狗狗么？”老板娘探出头来，认出了小狗狗，“哈，小狗狗，咋回来啦？”

小狗狗颠着小腿，甩着小尾巴，跑进店去，偎在老板娘脚边拱来拱去。

老板娘蹲下身去，一边抚着小狗狗的头，一边喃喃道：“哦哟，我看看，长大了，长肥了，也漂亮了，哦哟，我的乖乖吔……”

小狗狗伸出小舌头，舔过老板娘的手，转身便往内屋里跑去了。

老板娘：“哦哟，找妈去了，哦哟，找妈去了。”

外面的叶儿，把双手在桌面儿上拍打，扯了嗓子：“上菜，老板，上菜噻。”

老板娘直起身来，看见外面的叶儿：“嗬，小妹妹又来啦？吃啥呢？”

叶儿斜眼睨着老板娘：“嘿嘿，吃啥？粉条噻，用得问么，自然是粉条噻。”

“哦，薯粉，薯粉。”老板娘冲内屋嚷，“当家的，来客人啰，快点，来客人啰，薯粉……一二三四……六碗。”

男店主赶忙地出来，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口里喃喃：“唉呀，终是来客了……这生意……终是来客了。”

老板娘冲着男人道：“薯粉，六碗哈。上次，也是这些人，娃娃的辣子放多啰，这次，少放些哈，记着，少放些哈。”

两口子一通的忙碌，端出六碗酸辣薯粉，各人面前一碗，然后便是一片吞咽食物的声音：唏唏呼呼，唏唏呼呼……

叶儿用筷子挑了粉条，高高地举在空中，再把嘴唇儿递得前前的，把粉条吞在口中，咂咂舌头：“噫，咋变味了呢？”

于信达瞪了叶儿：“变味了？馊了还是臭了？”

“不辣，不辣。”叶儿拍着桌子嚷：“老板，辣子，辣子。”

老板娘端来红油辣子，叶儿用筷子撬了大大的一砣，放在碗里，再用筷子搅拌搅拌，拈了入口，一边吞，一边自言自语：“咝……这还差不多……咝咝……巴适……咝咝……开水……咝咝……”

“汪……汪汪……”小狗花花蹲在叶儿脚前，抬头望着叶儿一通地叫，身边站着母狗，也抬着头，望着叶儿。

叶和丢开粉条，蹲下身去，在母狗的头上轻柔地抚摸着，“哦哟，找到妈妈啦？哦哟，我家小花花，好聪明……哦哟哟，狗妈妈好瘦哟……”

老板娘出来收拾碗筷，应道：“嗨，能不瘦么？自打小狗狗被你买去，这母狗，哦，大黑，整日的病怏怏，喂啥都不吃，能不瘦么？”

叶儿抬头看着老板娘：“嘿，不是两只小狗狗么？”

老板娘：“剩下那只，死了，三天前，死了。”

叶儿瞪大了眼珠子：“嘿，咋死了呢？咋就死了呢？”

老板娘：“嗨，你想呀，这大黑几天的不吃不喝，哪来的奶水？母狗没得奶水，小狗可活得下来？”

“哦哟，几天的不吃不喝，好造孽哟！”叶儿眼中似有泪光，一边抚着母狗的头，一边嚷嚷，“小刀哥，包子，肉包子。”

小刀应道：“包子？一海碗的酸辣粉条，还没饱？”

叶儿：“哎呀，你个笨猪！大黑，吃包子！”

小刀：“唉呀，这店只卖面条抄手粉条，哪来的包子哟？”

叶儿：“笨猪！笨猪！前面那店，馒头稀饭，定定的有包子卖噻。”

小刀知道犟不过叶儿，只得去前面店里买来包子。

叶儿接过包子，放在两只狗狗的前面。

母狗大黑用鼻子嗅嗅，叼起一个包子，放在小狗花花的嘴边，再叼了一个在嘴，三下两下便吞下肚去。

小狗花花学了母狗的样子，用鼻子在包子上嗅嗅，用嘴叼了，放回母狗嘴边。

那母狗也不客气，一嘴一个，六七个包子转眼便进得狗肚。

小炮破锣般的嗓子：“唉呀，你们看，唉呀呀，这母狗小狗，好聪明哟。”

老板娘：“那是当然啰。实与客官说哈，咱家这条大黑，通人性哩，聪明得很哩。你看你看，见得自家的小狗狗，也开口吃食了，眼光儿也有神了……咱家大黑，通人性哩。”

叶儿靠在于信达身上，眼睛盯了于信达，双手拉了于信达的手直扯：“小花要妈妈，小花要妈妈。”

于信达：“你个妖精……哦，要妈妈，要妈妈……老板娘，这母狗，哦，大黑，多少钱？”

老板娘：“唉呀，说啥钱不钱的哟。你说，就这母狗，离了小狗狗便不吃不喝的，还挨得两日三日的么？少爷若是收了它去，也算救它一命的了，正经的善事哩。”

于信达：“唉呀，老板娘倒是善心哈。”

老板娘：“嗨，那俗话儿咋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家大黑虽是条家狗，比不得人命儿金贵，但终是一条生命噻。与其呆在咱家活活的饿死病死，不若送与少爷小姐，或能救它一命，也算老娘积得些许的阴德，也是说不定的噻。”

于信达：“哎呀，那就谢谢老板娘啰。”

老板娘：“哎呀，少爷这话，谢啥呢？或许，该着缘分哩。你不见，不仅小狗狗与小姐姐亲密得紧，便是这大狗黑黑，也与小姐姐亲密得紧哩。”

“好㖿好㖿，花花有妈妈啰，花花有妈妈啰。”叶儿早拍着双手，又蹦又跳，绕着桌子跑圈儿，然后蹲在两只狗前，先抚抚小狗花花的头，再抚抚母狗大黑的头，“走，去新家啰，去叶儿家啰。”

那母狗却蹲着不动，只把眼光盯了老板娘。

老板娘蹲在母狗面前，抚抚母狗的头：“去吧，大黑去吧，小妹妹心善㖿，跟着你女儿享福去㖿。”

于信达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原来还是只小母狗嗦。”

母狗大黑伸出舌头，舔舔老板娘的脚面，然后看看小狗，便随在叶儿身后，一边跟到车前，一边不住地扭头看看小狗狗。

小狗花花颠着圆屁股，摇着小尾巴，紧紧地傍在母狗身边。

到得车前，叶儿伸手抱了小狗花花，轻轻地放在车中。那小狗花花探出个脑袋来，冲着母狗一通地叫：“汪……汪汪……”

母狗大黑一纵身，跳上车去，大狗小狗便紧紧儿地挨挤在座位上。

小刀小炮勒了缰绳，掉过车头，相跟着出得仙滩街场，再沿河边官道，径向自流井街场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