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病
作者:耿建 | 分类:都市 | 字数:9.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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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的菜地
一
吃过晚饭正看着新闻联播,门铃响了。开门看时,是旁边单元的刘叔。
刘叔将一大袋新鲜蔬菜放进门内,说:“刚下来的,送你们尝个鲜儿。”
我忙连声道谢,请他进来坐坐。
刘叔说:“不了,还有几家要送呢。”
我将菜拎进厨房,老婆听说是刘叔拿来的,欣喜地解开袋子来回翻拣,嘴里啧啧赞叹: “瞧人家这菜种的,个顶个的清爽水灵,硬是比市场卖的强得多了。”
二
能认识刘叔是因为孩子。儿子正上着小学,傍晚我把他接回来,往往不着急回家,先领他到小区广场玩个痛快。在学校憋了一天,不释放释放要岀毛病哩。
夕阳下的广场热闹非凡,孩子们龙腾虎跃你追我赶,大人们则聚在一处摆起话题常新的龙门阵。
那天不知是谁提起了地沟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延伸开去,添加剂、瘦肉精、化肥农药,最后的结论是简直什么都吃不得了。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那是在城里,乡下就没这事儿。”
说话的就是刘叔,那时他刚随儿子一家搬到我们这个小区,大家对他还不大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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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叔对众人侃侃而谈:“我在村里的时候,屋后就是一个大菜园,茄子豆角,白菜萝卜,想种啥就种啥。从不在菜上打农药,上的也都是农家肥,吃起来那是一百个安全放心。”
刘叔的话引起众人一阵感叹,都说还真是,这一点城里就是比不上农村。
三
聊过几次天便相熟了,得知刘叔退休前是村小学的民办教师,我告诉他自己也在学校教书。
“是吗,”刘叔说,“咱们是同行呀,只不过你是城里的,我是乡下的。”
刘叔就是这样,不管说个什么事都要敏感地分个城乡差别。只是和多数人的看法不同,在他眼里乡村相比于城市实在优点多多:“城里车多人多,一天到晚闹闹哄哄乌烟瘴气,哪像乡下,又肃静空气又好。尤其我还有个菜园子,没事就在里面忙活,浇浇水除除草,干了活儿又锻炼了身体。秋天一到,在地里走上一走,蔬菜瓜果红彤彤绿油油,瞧起来那叫一个喜兴。唉……真想再有块地种种啊。”
“这好办,”我说,“您没事儿时到城里各处遛遛,看倚角旮旯有没有闲置的荒地,利用起来不就行了?”
刘叔揺摇头:“不容易。巴掌大的地方种不种也没啥意思,至于大点儿的地块,这城里寸土寸金的,到哪儿去找呢?”
我点头说也是。
半年后的一天我又在小区广场遇到刘叔,老爷子满面春风地对我说:“告诉你个好事儿,地我找到了!”
我也替他高兴,问在什么地方。
“中心公园围墙外头,挺不错的一块地。附近人说也不知归谁管,荒了好些年了。”
我说:“祝贺您,可以梦想成真啦!”
从这以后再见到刘叔,总是一副形色匆匆的模样,对我叹息说:“忙啊!”
这样说的时候,老人脸上却阳光灿烂斗志昂扬,分明写满了两个字——幸福。
四
一天下班回家,妻子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告诉你件新闻,刘叔那么大岁数,居然搞起黄昏恋来了。”
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小区里的人都这么言传。
我说:“刘叔老伴儿早就过世了,再找一个也正常嘛。如今都什么时代了。”
吃饭时儿子提起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叫《记一次劳动》,为了配合写作,要求父母切切实实给孩子安排一次劳动。
妻子说:“好啊,帮我做几天家务,你作文就有内容了。”
儿子小嘴撅得老高:“这算什么呀,没劲!得安排有意思点儿的劳动,作文才有写头。”
有意思点儿的?我灵机一动:“去你刘爷爷的地里干农活去!”
五
周日是个响晴的天气,我骑车带着儿子跟刘叔来到菜地。
放眼望去一片春光,小白菜新芽吐绿,小青葱鲜嫩欲滴,各样菜蔬一条条一块块井井有条,足见种菜人的用心。
刘叔抱出一捆木杆说:“你们爷俩帮我给豆角苗搭架子吧。”
我们三人正热火朝天地忙着,“叮呤呤”一阵车铃响,一辆自行车停在了地头。车上下来一位五十开外的阿姨,浑身收拾得干净齐整,温婉中透着慈和。
刘叔招呼:“来了?”
阿姨微笑回答:“来了。”
刘叔将我们双方做了介绍,我得知阿姨姓林,便称呼她林姨,让儿子叫林奶奶好。
儿子响亮地叫了声。林姨应了,笑眯眯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看刘叔与林姨的言语神态,我知道这就是刘叔绯闻中的女主角了。
林姨显然是菜地的常客,袖子一挽,熟手熟脚地加入到我们的劳动队伍中。
休息的时候儿子对刘叔说:“爷爷,我今天才知道茄子在地里是什么样的,以前我还当它是树上结的呢!”
三个大人都笑了。刘叔说:“现在的孩子是该干点农活儿,不然要闹笑话哩。”
我说:“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这些农活儿小时候也都干过,可自打进了城就再没接触。而今闻闻这泥土香,出这一身热汗,心里还真舒坦呢。”
刘叔说:“别说你这农村小米饭喂大的人,像你林姨这样城市生城市长的,一样对土地亲着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刘叔讲述了他和林姨的故事。林姨虽属一名地道的城市人,却一直对春种秋收的田园生活充满向往。这些年孩子大了,爱人又过世得早,家里只剩她一人过着悠闲却又寡淡的退休生活。一个偶然的机缘她发现了刘叔的菜地,进而结识了菜地的主人。言语投机,志趣一致,于是一个人的田园独奏变成了两个人的琴毖合鸣,从此刘叔默默耕耘的身影不再孤单。
我由衷赞叹:“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你们两位,多好啊!”
六
儿子对菜地的劳动意犹未尽,暑假里时间空闲,央求我带他再去一趟刘叔的菜地。
我打电话给刘叔,刘叔说:“就这两天来吧,再晚可就看不见菜地了。”
我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刘叔告诉我,菜地的地方其实是有主儿的,就是相邻的中心公园。前天公园来人通知他,公园准备在那里建一座游乐设施,让他尽快腾退出来。
我说:“怎么会这样……”
七
第二天一早我和儿子骑车来到菜地,刘叔和林姨己经在那里了。两人默默地坐在地头上,面前是欣欣向荣的希望的田野。
儿子走到刘叔面前,说:“刘爷爷,菜地就这么没了?”
刘叔站起身,拍了拍衣裤上的泥土,说:“没关系,这块地没了,爷爷回老家,再置起一块菜地来!”
我问:“您要回农村?”
刘叔说:“我到城里来就是照顾孙子,今年孙子考上了寄宿制中学,用不着我了。正好菜地也没了,我想好啦——回农村去!”
我迟疑地望向林姨,刘叔像是回答我似的,轻轻拍了一下林姨的肩头:“你林姨和我一起走!”
两位老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有慰籍,有温馨,还有共同的对田园牧歌的坚守。
八
又一年秋天到了,我接到刘叔的电话:“来嘛,赶上节假日全家都来!菜地的黄瓜、茄子、柿子椒都下来了,让你林姨做几样拿手菜给你们尝尝。”
我说:“刘叔,我真想看看您的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