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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意故事集

作者:马赛克2022 | 分类:都市 | 字数:5.2万

有钱没钱 回家过年

书名:失意故事集 作者:马赛克2022 字数:3169 更新时间:2024-10-10 16:01:20

鼠莱宝不知道,是全国各地都这样,还是只有自己家乡这样,似乎说不上是什么风俗,也不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算是人们约定俗成的一个规定性的习惯?不知道这样说科不科学。

这说的就是过年的时候一定要理发这件事。鼠莱宝以前不知道,也好像从来没有人比如哪个长辈之类的,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必须要这样。鼠莱宝长久以来也没把这当回事,记得有一年回家过年,他的头发留得很长,父亲一定要他去把头发剪短,但他就是犟,不听话,父亲也没怎么样,不高兴是不高兴,但也没骂他不孝什么的,就是说他怎么这么不听话。

鼠莱宝现在回想,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大概是他刚毕业没多久的时候吧?那时候他赋闲待业,头发留得很长,将及披肩,每天睡得很晚,到中午才起床,一天只吃两顿,写诗,中了几次足彩,以为以后靠彩票就可以养活自己了。混到年底,年关将近。俗话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他照样也是要回家过年的,无论他的头发怎样快地愤怒生长。父亲见他这个样子,啥也没说,就说过年了要把头发剪一下,但他还是犟,没去剪。

后来年岁渐长,他也慢慢默认了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定性的习惯”,到年底了,在回家过年之前不久,他都要找机会剪一次头发。每年过年,他都是回家过的。还有换新衣服,过年一定要换一身新衣服新鞋子,大概理发跟这些一样,图个吉利,是辞旧迎新的意思。后来当年关将近时,看到各个理发店里都坐满了人,鼠莱宝也不感到奇怪了。

今年也不例外,当鼠莱宝意识到就快要过年了,要去剪头发的时候,各个理发店已经忙得不亦乐乎了,鼠莱宝辗转经过好几家店,看到里面都坐满了人。鼠莱宝住的这边是个不大的小区,但周边也有好几家理发店。他苦笑着想,现在网购业务这么发达,人们刷刷手机,就有人将需要的、想要的物品送上门,但像理发这样的事儿,可就不行了。鼠莱宝听说过有上门修下水管道,有上门修手机的,这些在手机上都可以找到承接业务的,但还没听说过有上门理发的,或许也真的有,只是他不知道罢了?但他也看到有人在网上说,有的上门服务很不靠谱,修个什么东西漫天要价,因为顾客可能对那些门道并不清楚。所以上次鼠莱宝手机坏了,他本打算找人上门来修,也算试试水上门服务怎么样,但转念一想还是自己去门店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手机屏幕脱胶,用胶粘一下就行了。但那天正好赶上中秋节,他跑了好几家手机修理店,都关着门,有的门上贴着纸条说过节休息,有的说今天过节中午回去吃饭了,下午几点几点才上班,鼠莱宝一看时间,在门前干等也不是事,只好先去附近的一个商超逛逛,就这样来回折腾,跑了好几个来回,才把手机修好了——确实很简单,用胶粘一下就行,那个师傅都没收他钱。

说到理发,鼠莱宝一直不喜欢理发,他几乎就没有过满意的理发经历,每次剪完头发都觉得好丑,他听说人人都这样,“剃头丑三天”,过几天看着就习惯了。有一次他听了表弟的建议,花几百块钱找造型师专门做了个发型,又是洗又是吹又是烫,搞完后一照镜子,鼠莱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看到自己头上就像顶着一坨大便,盘旋缠绕还挑着一个俏皮的头——自此以后他再也不做什么造型了,太糟心了,此后每次剪头发他都跟理发师简单交代一下:稍微剪短一点就好,再修一修,打薄一点就好了。但你知道,对理发师来说,这个“稍微短一点”比做菜那个“放盐少许”的“少许”还要玄妙,不是留长了就是剪得太短。

所以鼠莱宝经常一连好几个月都不剪头发,现在是到年底了,要回家过年了,他才想起来要剪头发,但已经“晚了”,现在各个理发店都坐满了人。鼠莱宝感觉这是个奇异的情境,每当他走进一家店或在门口张望,看到坐在镜子前围着围布的人们,转过头来蒙昧地看着他——鼠莱宝简直以为这是个抽象的梦境,像是现实中的一个奇点。他好像一下子又晕眩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聚拢来,等待着被收割头发?

鼠莱宝不得不找人打听这附近哪里还有理发店,有人告诉他,穿过马路进入对面居民区,那里面可能有。那边有个老旧的小区,早在好几年前,就说要拆迁,但一直就没拆,现在还有很多人住在那边,都是旧的平房。穿过一条黑暗的小巷,鼠莱宝找到了一家小理发店,门面极简陋,他走进去打眼一瞧,里面的陈设也极简单,简直破旧,鼠莱宝感觉这店平时生意应该也是很凑合,老板大概也是以此糊口罢了。老板娘是个中年女人,一边理发一边和她男人说着话,就要过年了,她和他男人交代着什么事情。他们的对话在鼠莱宝头顶飞来飞去,鼠莱宝始终没听出是哪里的方言,他也不敢去看那不光洁的镜面,不是怕在里面看到一个坐在镜子前、围着围布的人,转过头来蒙昧地看着他,而是害怕在那上面看到自己全部的未来。是的,就在这不光洁的镜面上,鼠莱宝似乎看到了自己全部的未来,所以全程保持着谦恭的姿态。鼠莱宝看到了自己想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而不得的卑微和尴尬。他想,生活的每一种形态,都被压缩在这些秘密的角落里,每一次目击,都让他感觉自己是个从未生活过的人——事实上他现在认为自己才是一个奇点,一个始终蒙昧的奇点。

过年一身新衣新鞋地赶回家,也更多是例行公事,年味越来越淡,现在吃过年夜饭,人们要么守在家看春晚,要么聚到一块打牌赌钱,可能看晚会的以老幼妇孺居多,而男人们,不分年龄大小、辈分高低,都一窝窝扎堆赌钱去了,吆五喝六,挥斥方遒。鼠莱宝也不例外,吃完年夜饭就赶场凑一块堆打牌去了。鼠莱宝想起在一个著名作家的书中——他想不起来是哪本书了,事实上他连这个作家的名字也忘了,但他记得那书中写到一个赌徒,说那人脸上有“帝王气象”。鼠莱宝抬眼看周围这些人,哪有帝王气象!一幅幅讳莫如深的面孔。鼠莱宝从他们的眼中看出,大概自己也是这种面孔。他打牌的技术一向不行,牌运也不好,基本上年年都输钱。通常是这样,上半夜赢的多,到了下半夜,不仅把赢的钱吐了还要倒输,等到天明——他们通常都会打一整夜,牌局结束一算:输。熬了一夜又困又累,白忙活了。打牌嘛,有赢就有输,谁也不能一直赢,谁也不能指着在打牌上发家致富,但像鼠莱宝这种又爱打牌,牌技又不行,运气还不好的,也不多,所以老家的人都喜欢和鼠莱宝打牌。

除夕打一个通宵,天亮时回来睡一会,大概到九、十点钟就要起来去拜年,新年正月初一嘛,他们老家的风俗,初一要相互拜年,而且只能在上午。鼠莱宝困得实在爬不起来也没办法。拜完年,“摊子”早就支起来了,又是一桌人、一桌人在打牌,鼠莱宝虽然昨晚输了钱,现在也不想赢回来,他想缓一缓,这样白天黑夜连轴转地打牌他受不了。他见天气晴好,就想到处走走,散散步。

他费劲巴拉才爬上小时候爬过的山,现在老家人多出去打工,待在家的人很少,这些山岗溪地草木疯长,小时走过的路都被丛生的荆棘封了。鼠莱宝漫步在故乡的山岗,突发奇想,掏出手机,用那个app“花伴侣”去识别那些他认不出的花花草草,事实上,故乡的这一草一木,他能认出的,很有限,现在故乡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未知星球上等待开垦的牧场。他慎重地踏出自己的每一步,细心感受这种重力。他仔细观察这些花花草草,带着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正月里,除了打牌就是吃饭喝酒,鼠莱宝酒量不行,但也不是太差,一般应景地陪个客人还是可以的,而鼠莱宝自己感觉酒量见长,以前他经常喝醉,而且醉了会吐,不仅自己难受,也麻烦别人,现在不容易醉了,就是醉了也不会吐,只是头晕,酒醒后胃难受,身体虚弱。

这一次又喝醉了,是别人家拉他去陪客人,他大概喝了不少,都喝得断片了,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别人家沙发上,身上盖着被子,鞋也被脱了摆好放在一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饭是中午开始吃的,现在他望向门外,太阳快落山了。头还是很疼,昏昏沉沉的,他挣扎着想撑起来,但浑身虚弱无力,于是又躺下,等缓过劲来。他屏气凝神,屋子里十分安静,他几乎能听到蜘蛛落地的声音。一瞬间,他似乎又满血复活,什么未知星球上等待开垦的牧场啊,耳朵上出的汗啊,还有蜘蛛落地的声音,这一切又重回他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