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乱弹琴！”刘老重重地把一颗棋子拍在了棋盘上，语速不快但中气十足地说道，“要想对付一个小小的林俊成，有的是办法！他所倚仗的无非就是区委廖副书记，DEA的一个科室主任，仅此而已。仅凭区分局就能灭掉他，你居然用这种极端的手段，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到酒店老总的位置上，简直是太让我失望了。”

“可是……”朱二奎觉得很委屈，但又不甘心地开口道，“就算他势力再怎么窄，总也……比我强吧？我人脉也没他广，又不是什么帮派大佬，我们两个斗……怎么都是我吃亏。”

“呵呵，你怎么就认不清自己呢？我带你认识了这么多的实权派领导，你自己有没有利用起来？平时有没有去交流一下感情？”刘老很铁不成钢地说道，把棋子又拿起来一颗颗地摆给他看，“关系就是经常动的，不是事到临头了再去求别人。功夫都在平时啊……要多跟他们打打交道，打高尔夫球就很好嘛！思其所想、言其所听、投其所好、送其所要，这不仅仅是为官之道，也是做人之道。你还是太年轻了呀……”

“……以后我一定会注意了。”朱二奎的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他当然知道自己所冒的风险有多大，要付出的代价有多大，可是他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勾心斗角，在这个方面当然欠缺的多。

“不要总是以为关系就要花钱，眼光不要总是这么浅。送钱，这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目的是要你能够结交到这个朋友，让他从心里去认同你、肯定你，融入到他们的利益网中去。这样的关系才是铁关系！”刘老深深地凝视着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缓缓地说道，“比起之前，你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还是不够！远远不够！你才刚刚接触到一点皮毛，就忘乎所以，以为天老大你老二，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破事！”

朱二奎顿时汗颜不已。在刘老的面前，他永远都像是个学生，又像是一块海绵，在用极快的速度吸取着其中的营养。可是他知道，自己并不能满足，万里长征，这仅仅才刚刚开始。

“酒店的老总不要再做了。没经历过磨难，你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去做，也根本不知道珍惜。”刘老不再看他，收起了棋子，把棋盘也给放到了石桌的下面，“去创业吧！是我太急躁了，早早的就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上，原本以为你能闯出一番事业……太让我失望了。”

“啊？”朱二奎真的楞住了，万万没有料到，刘老会说出这番话。让他不当这个老总了？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堪堪走到今天的地步，居然不让自己当老总了？

“……老爷子，我还真没钱、没地方安排那些弟兄们啊……再说了，不做这个老总，那我只有一个物业公司可以操作，这是不是太……？”朱二奎实在无法理解，他确实跟不上刘老的思路，一个是为官了一辈子的老干部，一个是刚刚走上社会肩扛大任的前军人，这个思想上的差距，不是身份地位可以弥补的。

“小朱啊，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理解得失的？”刘老站起了身，对他招了招手，让他跟自己一起到客厅里说话。朱二奎连忙跟上，仔细想了想，这才惙惙地道：“无非就是有得必有失，鱼和熊掌岂能兼得？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如果有，那一定是个陷阱。”

“你今天的得，就是干掉了林俊成，少了一个巨大的威胁。但是以后，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林俊成出来，到时候你怎么办？还像这次一样做吗？”刘老坐到了沙发上，结果保姆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吐到了保姆端着的小脸盆里，平静地问道。

“……”朱二奎无言以对了。他做事情的原则，依旧还是老习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命活着，所以很少去想以后的事情。但是现实就像是一盘棋局，这样的下法赌博性太大，暴发的机会和陨落的机会同样大。唯有走一步想四五步乃至十几步的人，才能笑到最后。

“我为什么要让你下象棋，就是这个道理。你必须要学会算计。这不是什么贬义词，而是你生存的手段。就像你自己说的，你没办法去跟林俊成正面对抗，所以才必须要去算计他。怎么算计？不要问我，你自己慢慢想。”老爷子言尽于此，悠然自得地拿起了从外地带回来的一些小玩意，聚精会神地研究了起来。

“这……”朱二奎仔仔细细地回想着，他似乎是可以有其他的方法选择，陈克帆可以利用起来，孟局长似乎也可以利用起来，甚至包括管理局的郭主任……他的脑海中忽然像是打开了一道门，这个门里面的东西，是他以前不曾想到、做到的东西。酒店给了他一个上档次的身份，他却没能想到上档次的方法，做到上档次的事情！

“我想，我明白了……”朱二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依旧有一个巨大的疑问盘旋在脑海里，犹豫了半天，他终于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可是老爷子，您说不让我再做酒店老总，究竟是何意？恐怕不仅仅是让我重新磨练这么简单吧？”

“嗯，这下子，你总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老爷子从鼻腔里重重地嗯了一声，拖长了声调说道，“这说明你已经想到深层次的问题了。好吧，那我就告诉你。”

“你做了这么大的事情，影响会是非常恶劣的，市局的那帮人是非常不满的，林俊成背后的人是非常难过的。为什么？因为他们找不到，能比林俊成更合适的替代者。所以你必须要做出一个牺牲。”刘老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那个小小的宋代青瓷酒瓶，生意不大，但是却很有力度，“干掉了林俊成，这是你的得；那你就必须要下台，辞去老总的身份，这就是你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也就是失。只有这样，才能平衡其中的利益关系，才能退到后面厚积薄发。如果你继续站在前台，没有任何好处，相反，后患无穷！”

朱二奎的背后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到，没有了林俊成，自己的丽晶大酒店就会成为下一个被警方重点注意的目标，成为众多势力拉拢打击的目标。如果这些打击，从不同的途径以各种方式汹涌而来，自己绝对是吃不消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万丈深渊。

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感觉。

“是不是觉得很惊险？那就对了。”刘老的脸上浮现出了深不可测的笑容，“位置越高，心里的这种感觉就会越重。这才是真正的压力。凭借着你现在的能力，能承受吗？”

“我……我答应您，晚上回去后，就跟佩甄商量，辞去丽晶大酒店总经理的职务，暂时把酒店交给她接管；然后全面回缩，退到物业公司那边。最后……最后会象征性地出面辟谣，说明自己跟林俊成的死毫无关系！您看……这么做行不行？”朱二奎不由自主地擦了擦头上的汗，强作镇定地对刘老问道。

“不不不……出面辟谣大可不必，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只需要宣布，由于丽晶大酒店之前负面新闻太多，影响到了酒店健康正面的形象，作为总经理，你愿意为这件事情负责，承担相关的责任，辞去总经理的职务就可以了。另外，如果警方来调查你，要全面配合他们，还要向他们说明，林俊成的死，已经对本市的经济发展造成了巨大影响，希望警方不要太大张旗鼓，共同维护本市的经济发展秩序。”此时此刻，刘老似乎已经变成了诸葛孔明，对事态的发展、对方的反应算无遗策！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朱二奎的眼神却愈发地清澈。经过刘老的点拨，他慢慢地发觉，自己的想法、思路跟以前又有了很大的不同！

“吃饭喽……你们一老一少有完没完了？”佩甄在厨房里欢快地喊了一声，端着菜走了出来，眼神不太善地瞟了朱二奎一眼。他立刻很自觉地站起身，一路小跑着奔到厨房里去帮忙。

刘老笑呵呵地看着眼前极有默契的两人，心里不禁也盘算了起来，是不是刚才对他有些太严厉了？毕竟也是自己的准孙婿了，好歹也要帮个忙，不过又转念一想，现在让他靠自己还是有好处的，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还有谁能帮他？人，一定要靠自己，也只能靠自己！

“爷爷，你出去了一个月多，都去哪里玩啦？”饭桌上，佩甄很贴心地往刘老的碗里夹着菜，嘴里还好奇地问道。

“去得地方可是太多了！什么泰山啊华山啊等等，哎呀，我可有十几年没出去了，这旅游一圈……感觉还真不错！”刘老笑呵呵地说道，很欣慰地夹起一块酥肉放进了嘴里，“就是老家伙们的身体都不太好了……能活的时候不多喽……”

“老爷子……爷爷，”朱二奎本来还是想按照老习惯喊得，可是当看见佩甄要吃人的眼神，只好改口道，“随行的应该有保健医生吧？这么多上年龄的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就不太好了。”

“当然有了。是中央保健科的几个女医生，小姑娘长的确实漂亮，哎，不过你可没这个福气了！”刘老难得地开起了朱二奎的玩笑。

“就是就是……呃，不过漂亮姑娘还是多，我的福气……那还是很好的！”差点说错了话，朱二奎嘴边的一块鱼块几乎掉了下来，他没敢去看佩甄的眼神，不过想来也知道不会多好。

“诺，这是给你们两个带的礼物，收着吧！”刘老从柜子里拿出了两个锦囊，乐呵呵地塞到了两个人的手里，“这是在大相国寺专门开光的玉佩，说了老长时间的好话，才从方丈那里请的。”

“呀，好漂亮！”女人看到了首饰，就仿佛鱼儿看到了水一般，佩甄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这玩意……确实很珍贵啊！”其实朱二奎并不太喜欢这些小东西，可这毕竟是老爷子的心意，所以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不过心里一个念头却突然蹦了出来，是不是也该给佩甄买一点首饰了？她平时从来不怎么穿金戴银，这个习惯与那些女白领们可是大相径庭。

“对了，佩甄，爷爷也在，有些话我得跟你说一下，”脑海里蓦然又蹦出了刚才老爷子所说的话，朱二奎有些严肃地对配真说道，“明天……我打算辞去总经理的职务，酒店暂时先交给你吧！”

“为什么？你要把担子全压到我头上，朱二奎，你是总经理嗳，不要总是逃避自己的责任好不好？”佩甄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了，跟爷爷长谈之后，那种上进心怎么全没了？明明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却像是四五十岁的迟暮之人一般，原本酒店的事务就没怎么管理！

“我是仔细想了想，不能仅仅停留在现在嘛！现在的经济形势又不怎么好，咱们就像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酒店基本上已经成熟了，没有太多的发展空间，所以我想抽出时间和精力，看看能不能做别的项目。”朱二奎已经想好了说辞，边吃着菜，边认真地对佩甄说道。

“……那你打算做什么项目？”佩甄的心这才算是放了下来，原来他是有着别的打算，怎么也不把话说完，还以为他没有冲劲了呢。

“我听说现在很流行玩真人版CS。其实我个人觉得……这倒是一个新兴的行业，毕竟现在都市里，不管是老板也好白领也好，压力都很大，况且这种游戏既能让他们发泄压力，又能体验到部队生活，或许会是个不错的项目哦！”朱二奎笑着说道。他早就知道，沿海的大型城市已经开始有这种企业了，但C市到目前还没有发现，如果要做的话，利润应该会不小。

刘老别有含义地瞧了他一眼，赞许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