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从车窗望出去，阴阴的天色更是暗沉，周围除了灰黄色的山石，其余便是大片大片深绿色的丛林。车子匀速地前进着，孤独的，萧肃的，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顿时，车厢里低吟的音乐让尹秋岩更觉窒息，沉闷，像是车子一边的山坡缓缓倾倒了下来，在最致命的时刻又突然停在了半空中，一切安然无恙！

要么干脆将一切压碎，死亡，可这样一来反而让人生出了被戏弄的愤怒。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拧旋按钮，将音乐声调到最大。他要用声音驱逐那恐怖的沉闷。

——

“呵！——不嫌吵吗？”一声不吭的教授这下子像是被音乐惊醒，愕然问道。

“太闷了！透不过气来！”

“空调需要开大点？——你开音乐有什么用呢？”教授挤出一丝微笑。

“抱歉！——吵到你了。”

“没关系！”

“您的家如此远吗？”

“呃......现在不是去我的家，是去见你的母亲！”

“她不在你家？——你们也分开了？”一股嘲讽的情绪猝然产生，兜兜转转地到底还是要分开，当初又算什么？“你们是怎么分开的？”他忽然又想起叶晓宣说母亲的照片是出现在教授的钱包里，突然对这感到兴趣。

“——我们......我们没有分开，只是居住的地方不在一处......”

“这样！——距离产生美吗？为什么不在一处住着？”尹秋岩并不想一句一句地问下去，可是他无法斩断脑袋里的疑惑。

“——就到了，前面不远便是！”教授像是在逃避，却逃避得那样自然，流畅。

“这里看起来好荒凉！”车子进了平坦的大道，尹秋岩一路注视着，不见任何的居民区及商业区，整个儿地森林公园一样。

“下车吧！”教授将车停靠在一排铁栅栏的底下，转头对尹秋岩说。

“——这里？”尹秋岩犹犹豫豫地下车，“你不是要把我抛在野外吧？”警觉的他头脑依然保持清醒——他的存在对教授来说不见得就是好事呀！有哪个名人会喜欢一个足以揭示自己过去的人呢？

“呵！——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教授跟着下了车，无味的笑笑，“也难怪，我曾经带走了你的母亲，对你来说，我多少算是个坏人！”他抬头看着眼前一颗粗壮茂盛的老树，继续说道，“不过，我也得到惩罚啦！——你的母亲，她到底不理我了......”

“不理你？......我不懂！从坐上你的车之后，我就什么都不懂了！”尹秋岩无力的闷笑，“这到底是哪啊？”

“你转过身来，往山腰上看——”教授指着后方，“穿过这片小林子，会有一座房子！你的母亲就在那里面！”

“——”尹秋岩瞬间不能够说出一句话来，僵硬地看着教授，嘴巴松弛地半张着。

“你别这么看着我，——是她自己要求住这里的！”教授悲伤起来，“你以为我不想让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吗？......可是，你知道吗？有些事，我们无法预料，也无法左右！”

“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尹秋岩紧张起来，急迫地问，“我只要你一句话：我母亲，她还活着吗？”

“——当然。”教授的回答低低地，他看着尹秋岩的眼睛，突然有些委屈，“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是我一个人在乎她了！......原来还有你。——我感到不再那么无助了！”

“你无助什么？”

“——五年前，”教授放下一切防备，终于还是说了，“你的母亲，我的爱人，她被我的私人医生诊断为重度抑郁精神分裂症，——那一段时间，我整天整夜地看着她，一不留神，她就会丢了命离我而去！”教授回想起那一段时光来，还是一场噩梦。“后来，为了让她情绪上开心一些，放松一些，我秘密休教一年，打算陪她到陌生的城市旅行，就这么陪着她！可在旅途中，我发现人少的时候还好，一旦多起来，她就立刻变得不安，烦躁，脸色显出很害怕的样子！”教授又朝那灰白色的房子看了看，“我问了医生，他说这是其中一种症状，要避免的，不然会刺激到她，病情加重。......我只好取消了所有的旅行计划。”

“......那，怎么住在这了？”尹秋岩轻轻地问。

“我们原来住的房子虽不算是闹区，但怎样都是有人群和嘈杂的地方，她还是不安，恐惧！后来，医生建议寻找一片清新安宁的地方，——我便决定在这里！”紧接着，“我知道，这里对常人来说，肯定是偏僻，荒凉，甚至可怕的！但是房子建完，她住进来，我能明显感受到她内心里的安逸和平静。虽然这样的时刻很短暂，但我觉得先这样住着至少是对的！”

“她一个人住吗？白天，黑夜！”

“不，当然不！——我安排了两个护工照顾她——一个负责家务起居，一个专门陪着她，看着她！”

“如今，她还是需要人看着？”

“是的。虽然到了这里之后便没有什么异常发生。但我还是不能放下心来让她独处的。——毕竟曾经那几年里，她蓄谋自杀过无数次，无数次！......”

“怎么会这样？——”尹秋岩踌躇地向前走了一步，拦在教授的面前，“我想我还是不见她吧！......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我怕会影响到她的情绪！她万一问我是谁，我又该怎么说？”他沉下头去，“不管她还记不记得我，总是陌生的了！——对她，除了是惊扰，还能是什么！”

教授并不能肯定不让自己的爱人和至亲相见是否是对的。多少年，他的心里那样渴望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他们的爱情结晶，他们的生命延续！到底事与愿违，她再也不能生育！或许这也是上天的另一种惩罚吧！谁也不知道的！

教授虽自己没有孩子，但他足以理解一个孩子对于父母的意义！

实在是痛苦的决定，“你去吧！还是见一见。——是好是坏，就交给上天来定夺了！”

“教授——”尹秋岩忽然地想到，“要见，不如让另一个人见吧？至少，比起陌生来，她不如我陌生的！”

“另一个？”教授沉思后试探道，“......是花木野女朋友？”

“您......您知道？”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教授冷静地微笑着，“是不是你又会告诉我什么呢？——你的出现让我猝不及防地惊奇！比如舞蹈，比如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