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春明门外，就是此二人惹出的大乱！”

一个右卫衙将把两个披头散发的人扭上了城墙，推到了他的长官薛平的面前，“郭怀将军说，他实在处置不了，让我来问您的意见！”

一人头戴大红花，面颊之上扑着极丑的腮红，胸前抱了一面大鼓，一边颤抖着双腿，一面用两只小眼睛贼溜溜地四处偷瞟着。

另一人披着件破烂黑袍，头上胡乱地插着一支骨簪，早已在人群之中挤得灰头土脸，两只眼睛一直盯着脚上已踩得极脏的麻鞋，愣是不敢抬起头来。

薛平显然已是怒极，沉默了良久，方才长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把这戴红花的好好说教一番，放了便是。”

“将军，那，这个又矮又脏的，又当如何？”

“我刚看得清楚，她的罪过最大，我必将亲自处置！”

薛平见衙将离开，迈步上前，一把扯起了雀奴的后领，将她提到了城墙边上。

雀奴偷偷瞟着薛平眉头紧蹙的脸，知他又要呵斥自己，连忙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默默地蹭到了墙角。

“你低头做什么？”薛平突然冷冷问道。

“我……”雀奴支吾着，突又抬起了头来，“这一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嗯。”薛平侧过脸来，望向了城下的人群。

雀奴等着他发话，却又等不来，便望向了他。

冬日的阳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了他清隽的眉眼、直挺的鼻，漾出微暖的光。不对，应是冰凉冰凉的寒光，快要冲她发火前的冷峻。

雀奴这么一想，连忙暗自抖了抖，忙将脑海里想要用指尖触一触他英挺的眉弓和微翘的薄唇的想法甩得远远的。

“听说，这里看下面的集会，最是清楚。”薛平突然说道。

“哈啊？”雀奴心里一声，却又不敢多说，只能也朝着城外的热闹之处望去。

“我师父呢？”

“他已进大明宫向圣人回话，不必挂怀。”

“将军，我又把此人抓来了！”衙将的声音又从身后响了起来。

雀奴猛一回头，便见敲骁被衙将绑着，委屈至极地站在一旁。

“他去玩套圈，圈无虚发，个个都中了，摊主觉得他是去砸场子的，就与他打了起来。”衙将气急败坏地说。

“咳咳，捆那个……那个妖，和套这个圈，其实是一个动作。”敲骁一边比划着，一边解释道。

“说教一番，赶回家去！”薛平额角青筋爆出，已然烦闷至极。

“……你看！那个胸口碎大石的孩子，可是鱼脑？”雀奴突地被城下一处热闹吸引，连忙说道。

薛平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一望，瞧见一堆孔武至极的大汉，正上下抛举一个刚以压倒性优势获胜的男孩，高声欢呼喝彩着。

“丧尽天良！”

人群中有百姓大喊。

“虐待孩子！爹娘也不管管！”

围观的人们居然群情激愤，纷纷指责了起来。

眼见场面几近失控，城下的衙卫们不得不又冲去维持秩序。

薛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眼睛，正待发作，却又见一个衙将奔了过来。

“将军，好些百姓前来报告，那个……那个簪花郎君，只要有女子将他围了起来，就会莫名刮起一阵狂风……”

衙将说着，似乎自己都觉得有些蹊跷。

“知道了。”薛平说道。

他转眼瞪向雀奴的时候，雀奴只觉一股寒意袭来，将她从头冻到了脚，“这些天，你和你延寿坊的小伙伴们若是实在无事……”

“我衙中好几间狱房都是新打扫的，宽敞舒适。”

“这位大英雄！”雀奴连忙说道，“我现在就去喊他们回家吃饭，绝不再给你添麻烦，就此告辞了！”

她如同脚底抹油一般，飞也似地朝城墙下奔去。

“慢着！”薛平瞧见雀奴对面突然来了个人，焦急地喊道。

雀奴哪还肯听他的，只顾奔逃。

薛平心知来人不好对付，暗暗心急，忙抄起手边的长枪，朝着雀奴的身前便掷了过去。长枪落在她身前半步，雀奴大惊，连忙停下了脚步。

“至于吗！”雀奴刚想开口，却见面前立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将军。

“你是何人？”那将军声如洪钟，怒目圆睁地质问雀奴。

“我来处理！”薛平追了上来，捉着雀奴的手臂就往外推。

“这是个惯犯！”中年将军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薛平悄悄松了雀奴的手臂，并不答话。

“不是的！”雀奴见薛平松了手，忙又翻跳着奔下了城墙。

中年将军冷哼一声，拔剑欲追。

薛平忙抢先一步，接过他手里的长剑，也翻跳着追了出去，“叔父，交给我！”

这位中年将军，是薛平的叔父薛岸、已逝的薛嵩与逃回长安的薛崿的弟弟。自薛岸的堂兄、薛辰愈的养父、左金吾将军薛徽逝去后，薛岸便在长安南衙领了正三品左武卫将军之职，若从官阶来讲，并不如正二品的右卫上将军薛平，但他毕竟是薛平的叔父，是以总应在薛平面前，总要端起些长辈应有的威严。

雀奴刚奔上春明门大街，便见薛平追了上来。她一边暗暗叫苦不迭，一边不得不没命地逃跑。

“休要跑！”薛平在她身后追着喊道。

“将军饶命啊！”雀奴一边跑一边大喊着。

春明门上的人们瞧着这一追一逃的人，纷纷指点着，都巴不得薛平早些把前面的女子早些捉住，再暴打一顿。

雀奴只逃了不到一刻，便被薛平追上，她知道再跑也没什么指望，不如省点劲，只好寻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任由薛平伸手来抓她。

只是，薛平的手刚触到她的肩头，她便像滑不溜丢的泥鳅一般，将身体打了个转儿，又钻了出去，薛平忙又探出手中长剑，拦住了她的去路。

雀奴无法，只能举剑相迎。

薛平剑光一闪，气势如虹，手中长剑也向雀云剑削刺了过去。

雀奴的剑法得薛平相授过，薛平自是知道她出剑的路子，但这一次，他与她斗了近百招，竟似要有落败之迹。

只因雀奴在元陵受的伤并未大好，斗到百余招后，体力已是不支。薛平知她力竭，忙寻了个间隙，捉住她的手腕一抖，雀云剑便飞了出去。

雀奴的手腕被他掮着，悄悄红了脸，一边小心地扭着手腕，一边偷偷去瞧他的脸色。

此时，薛平虽目光凌厉，但嘴角却似在含笑。若真是要寻些词儿来形容他，应是上半张脸寒若冰山，下半张脸温如春水。

“你可是在笑？”雀奴奇道。

薛平低下头来，轻微咬了咬嘴唇，复又冷起了脸，“郡主，随我走一趟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