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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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满心沉醉
送走了陛下,穆桑榆便在屋中闲坐,与两个宫女说些应景的笑话。
“本宫吩咐的东西,可都送到国公府了?”
穆桑榆自青花瓷描金果碟儿里拈起一枚乌梅放入口中,在手巾上擦了一把手。
芸香回道,“娘娘放心,打从昨儿夜起,奴婢与阿莫两个亲手炒的红绿豆沙,按着娘娘说的法子做好的如意糕,一点儿没叫膳房的公公们沾手。又拣了些别的宫样吃食,装了一个十锦攒心盒子,交给了小唐公公。”
穆桑榆倚着一方湖绿色锦缎软枕,慵慵懒懒的笑了笑,“阿哥从来不爱吃甜食,偏生逢年过节的时候,就爱吃本宫做的如意糕。也是本宫这做法和寻常不同,不用大油而用素油,糖也必定要用上好的琥珀糖,豆馅儿更要细心着把豆皮挑个干净,如此做出来的糕,才细腻软糯,清甜不腻。阿哥平日不吃甜点,唯独本宫这如意糕,他每每都能吃上一大盘。”
她起先口吻甚是得意,临了却又怅然叹息道,“只可惜自从本宫被选入太子府之后,和阿哥相见不便,也难再为阿哥做点心了。往年倒还好些,做得了光明正大送出去便是,今年便是连如此也难了。”
两个宫女听在耳中,各自在心中暗道,国公爷哪儿是爱吃如意糕啊,那是爱吃您亲手做的糕。
阿莫便开解道,“娘娘如今这样的处境,国公爷必定能够体恤的。再说了,将来大有见面的时候呢。”
说着,却见穆桑榆又端了乌梅汁啜饮,不由劝道,“娘娘,再怎么害喜,酸口还是忌着些。奴婢依稀记得,这些酸性的吃食都是收敛的,只怕对养胎不好呢。”话至此处,她轻轻抚摸着小腹,又笑又叹,“这才一个月大点的血泡泡,就这样会折腾人了。待他出来了,还不知怎样调皮呢。”
如今呢,如今她只觉着心里满是暖融融的幸福,四肢百骸之中的仿佛充满了力量,她什么也不怕了。
芸香端了一碟奶酥过来,凑趣儿说道,“娘娘盼了快八年了,总算有了喜讯,待会儿陛下知道了,一定欢喜的要上天了。再告诉了太皇太后娘娘,更是了不得。陛下多年无子,这可是宫里的大喜事!前儿奴婢听人说起,朝中已有人提议,要把慎亲王家的小公子,过继到陛下名下作为储君呢。待娘娘生下了小皇子,那些人可就没得说啦。”
穆桑榆倒不知此事,微微一怔,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本宫怎么一点儿风声也没听到?”
芸香自知失言,掩了口,讪讪的退到了一边。
阿莫看了她一眼,向穆桑榆描补道,“没有的事,想来是芸香听混了,娘娘别放在心上。”
穆桑榆面色微沉,说道,“这样重要的话,怎会听混了?芸香,你一五一十告诉本宫,到底怎么回事?”
芸香无法,只得又上前,垂着脸低声道,“回娘娘,这是两日前,娘娘差遣奴婢到后面剪些梅枝回来插瓶。奴婢走到西围房一带,忽见陛下同李德甫公公在那儿背身站立,好似赏梅。奴婢未曾多想,走上前去,正要行礼,就听陛下怒斥了一句,‘他们想把黎肃的孩子,强行过继给孤?!当真是青天白日梦!’”
“奴婢一听这话,便知道不是奴婢可以乱听的。正不知要不要过去,荣公公瞧见了奴婢,将奴婢叫了过去。陛下倒没有罚奴婢,只是嘱咐奴婢不要告诉娘娘……”
说着,她偷眼儿瞧了一眼穆桑榆,觑着她面上的神色,小声道,“奴婢适才是高兴,所以一时失言了。娘娘……娘娘罚奴婢吧。”说着,便跪了下来。
穆桑榆不置可否,只又问道,“既然那时候是你一人过去剪梅枝的,阿莫又是从何处得知?”
阿莫情知瞒不过她,索性实言相告,“回娘娘,陛下交代了芸香,又把奴婢也传了过去,说怕娘娘听见这些话心烦,吩咐奴婢们务必拦着这些言语。”
穆桑榆听着,心中一时欣慰一时心疼。
自从她进幸于黎谨修以来,可谓独占恩宠。
到如今足足八载,他二人膝下无一子一女。黎谨修却又不听劝阻,独宠于她,如此行径自然给那起人留下了话柄。
现下,他们见塞女人进宫总是无望,便又打起了这个主意。
他是怕她知道了,心里难过。
穆桑榆捧着白玉盏,眸光微闪,轻轻说了一句,“为难陛下了。”说着,却又冷笑道,“那慎亲王是什么人,要把他的孩子过继给陛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本宫如今已然有孕,就不劳这些人费心了!”
说完,她看了一旁噤若寒蝉的二人一眼,淡淡道,“起来吧,本宫不怪你们。这嘴不牢靠,往后记着点就是了。大年下的,就不罚你们了。”说罢,她却又放缓了眉眼,柔婉一笑,“到小厨房里去看看火候吧,陛下爱什么口味,别让那些公公弄差了。这宫廷大宴,就是些样子货,陛下从来吃不好的。”
穆桑榆随手将发钗簪在了发髻之上,又吩咐阿莫取了菱花镜来照,被那几枚红宝石梅花衬着,越发显得乌发如羽,肤白胜雪。
年三十,宫廷家宴设在了乾清宫。
乾清宫丹陛左右陈设万寿天灯,灯后又悬万寿宝联,联上以金丝绣句,虽是夜晚,灯火通明之下,却更彰显的流光溢彩,喜气浓烈。
然而外头看着红火热烈,殿上的宴席却不知怎的,带了那么几分萧索冷清之意。
宫廷的戏乐班子,按制奏乐,殿中仙音袅袅,无人说笑之下,竟更见落寞。黎谨修坐在上首,食不知味,心不在焉,看着满殿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心仪的那个不在,便只觉着一个个言语乏味,面目可憎。
除却开宴时说了几句场面话,陛下便再不理会殿中嫔妃,只向太皇太后敬酒谈笑,或把和安公主抱在膝上,喂她吃些菜肴。
群妃瞧着陛下如此冷淡,倒也惯了,各自饮酒吃菜,或低声说几句闲话,亦有起身向太皇太后敬酒的。
梁妃连饮了十几杯的金华酒,面上一片酡红,两眼盯着上面。
大年三十,黎谨修仿佛视后宫如无物,心里头还不是惦记着体顺堂里那个骚狐狸精!今日林燕容告病没来,韩晓梅因前回刁难白玉心的事,被太皇太后罚了禁足,也没来。
无人劝阻之下,梁妃越饮越醉,越醉越怒,竟摇摇晃晃的起身,向黎谨修高声道,“陛下,今日佳节,何不请体顺堂里那位妹妹出来,与大伙见见?您还打算,金屋藏娇到几时呀?”
她此言一出,殿上顿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陛下身上,这段日子以来,人人皆知陛下得了个新欢,就安置在体顺堂之中,倍加宠爱,视如珍宝。
有时巡夜的宫人走到养心殿左近,欢愉之声直听的那班公公都红了脸,各种流言塞满宫室。
然而,陛下偏又不许人提起,之前有位嫔,受人唆使,向陛下进言,要把那位无名女子送入后宫,被陛下狠狠斥责了一番,降为了贵人。
打从那时候起,众人便知这是个招惹不起的主儿,但看眼下梁妃忽又提起此事,便一个个静候陛下处置。
黎谨修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梁成碧,淡淡说道,“梁妃,你喝醉了。来人,送醒酒汤上来。”
梁成碧醉眼惺忪,口不择言,“臣妾没有醉,醉的是陛下!陛下您宠幸她多少日子了,还不许大伙见见吗?还是说,您是打算她有孕了,再宣告天下?”说着,竟嗤嗤笑了起来。
蒋太皇太后神色一冷,呵斥道,“梁氏,这大殿之上,皇宫家宴,你如此模样,成何体统!”梁成碧高声嚷叫起来,“是臣妾没有体统,还是陛下没有体统!臣妾、臣妾哪里说错了……陛下宠幸何人,彤史之中无有记载。待将来,就是给她位份,抬举她,又怎能服众?!”说着,忽又想起穆桑榆来,更借题发挥道,“可怜的贵妃妹妹啊,你病着没人理会,陛下就又续上新欢了……”
黎谨修原本面色冷峻,听了她这一句,忽展颜一笑,“这却不劳你多心了。”言罢,正色道,“梁妃酩酊大醉,御前失仪,把她叉出去,让她在外头好生醒醒酒!”
一言落地,几名殿上伺候的太监上前,硬“请了”梁妃出殿。
梁成碧醉的忘乎所以,手舞足蹈,足上的绣鞋竟也掉了一只在殿上,还是她的宫女看见,红着脸跑回来拾了回去。
闹了这一出,殿上鸦雀无声,人人都看着上面的太皇太后、陛下。
蒋太皇太后面露倦色,起身道,“哀家乏了,回寿康宫歇息了。”
黎谨修当即顺水推舟,搀扶了太皇太后,“儿子送母后回去。”又对殿上群妃道,“诸位各自欢饮,不必扫兴,宴后还有焰火。”
陛下一去,这夜宴哪儿还有半分趣味,又无可奈何,只得跪送太皇太后陛下。
黎谨修伴着蒋太皇太后直走到长街上,太皇太后回首向他笑道,“行啦,你回去吧。哀家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肠?大年下的,她一个人也是寂寞,你去陪她吧。”黎谨修嘿嘿一笑,还是看着太皇太后起驾,没入夜色之中,方才回头,三步并作两步的朝养心殿奔去。
他倒还要谢谢梁成碧,不是她闹了这么一出,这索然无味的宴席还得再拖延一阵儿。
“榆儿!”
才走到体顺堂门外,黎谨修便迫不及待的高声呼道。穆桑榆从里面迎出来,头上果然戴着适才李德甫送来的那枚红梅花钗,面上妆容也是精心描画过了,长眉皓目,朱唇贝齿,身上一领大红色柿柿如意对襟袄,一条橘红色掐金丝盖地裙。夜色之中,仿若仙娥向他走来。走到黎谨修面前,她冲面一笑,却又低了头。
正不知如何跟他说起,黎谨修却搂了她的腰,拉她站到廊下,莞尔道,“榆儿,孤给你看一样东西。”
穆桑榆见黎谨修两手空空,好奇道,“陛下要给臣妾看什么?”
黎谨修指了指东方天际,笑而不语。
穆桑榆正自莫名,忽听一声巨响,一朵璀璨的牡丹盛开在了天幕之中。
她还未及反应,又一朵金丝菊花在天空炸开,灿烂的光辉映在了她的眼眸之中。
紧接着,五谷丰登、年年有余等各种吉祥名目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的升上了天空,落后便是和合二仙、百年好合的风流名目,最后竟是齐眉祝寿。
穆桑榆只觉满心沉醉,往年也看过烟火,但离的都远,今年她在体顺堂不能出来,体顺堂又在养心殿的后面,只当是看不着了。但黎谨修居然让人调整了放烟火的距离,这想必又有一番折腾。何况,后来那些烟花的名目……这仿佛是为她一人绽放的烟花。
她好似走进了一个光与火的世界之中。
穆桑榆轻轻侧首,看着身边的男人。
绚烂的光辉,照亮了他俊美的面庞。
他仰头看着天际,剑眉星目,唇边含笑,一手紧紧的搂着她,仿佛幸福极了。
穆桑榆不由也笑,将头倚靠在了男人的胸膛上,在他耳畔轻轻说了一句,“昊之,我有喜啦。”
砰!
收尾的金丝垂柳花,在天际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