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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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马
李德甫腹诽着,心头的石头倒落了地。
李德甫满腹牢骚,面上却是一丝儿不敢带出来,嘴上兀自陪着笑,“陛下,奴才是瞧着您和朱大人商议要务,不敢进来搅扰,这才放凉了茶水。”
“都是奴才失职,都是奴才的不是,还请陛下降罪!”
黎谨修拧着脸,沉声喝道,“你是御前总管,事多忙忘了倒也罢了。你收的那些个徒弟,竟没一个记得提醒一声儿的么?足见,一个个都是不上心的!这般不机灵的人,还留在宫里做什么?!如今敬事房是越发惫赖了,什么样的混账材料都能选进宫来当差!”
念叨着,李德甫心念忽的一转,小心问道,“陛下,奴才听御花园当差的宫人传话,皇后娘娘已起驾回了长春宫。早前儿陛下不是吩咐御膳房炖了一盅酸笋老鸭汤?这眼瞅着就要晌午了,也该得了。奴才寻思着,陛下不若就趁着这个时候过去,一来娘娘见了陛下的心意,心里高兴;这二来,和安公主还要一会子才下学回去,赶着公主回来之前,您和皇后娘娘还能多说些体己话儿。”
也真是奇了,好端端的,陛下怎么就忽喇叭的疑惑起皇后娘娘同夏侯御医来?
黎谨修的脸色,便如吞了一口百年老陈醋一般,越发的拧巴了。
早年穆父与宁家老爷子随先帝征伐,曾把穆家母女托付于夏侯氏照料。
夏侯宇早在那个时候,便和榆儿相识了,比他足足早了十多年!
虽则那时候,他们两个年岁尚小,榆儿更是垂髫之龄,然而正因如此,他们之间也当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不是么?
此外,内卫更从夏侯府上退下来的老人口中探知,两家的长辈还曾为他二人定下了口头婚约……
后来,榆儿似是为了夏侯宇大病一场,被宁仲怀连夜接走。
自那之后,先帝定鼎中原,穆家入京封侯开府,穆桑榆再未离开京城半步,而夏侯宇奉旨入太医院时,她业已入选东宫,做了他的侧妃。
直至他登基称帝,他们二人该当是再未见面的。
榆儿自经了那场大病,似是失去了一段记忆,与己成婚之后,有时问起她童年事,她也只说记不得了,能谈起的皆是十岁之后在京城的见闻轶事。
榆儿和那夏侯宇,该是无事的。
黎谨修自是相信穆桑榆的品性,然而但想起夏侯宇同榆儿有竹马之谊……甚而还同榆儿曾有过婚约,他便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膛熊熊燃烧。
那个男人,凭什么比他早十多年认识榆儿?又凭什么与年幼时的榆儿相知相伴?!
明明,他才是榆儿这一世名正言顺的夫君!
与榆儿竹马绕床,青梅戏枝的也当是他才是!
皇宫大内,本就守备森严,堂堂一国之母又怎会轻易为宵小所乘?这由头,实在牵强。
何况,暗中护卫皇后也罢了,又为何定要盯着皇后娘娘同夏侯御医的往来?
良久不闻陛下发话,李德甫举袖,悄悄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偷睨着陛下的脸色。
所谓伴君如伴虎,这差事可太不好干了!
黎谨修默然不语,心中七上八下,翻江倒海。
榆儿令夏侯宇出宫,他自然是欢喜的,但榆儿为何会突然如此作为?
依着她的聪慧敏锐,莫不是察觉了什么……
然而心底里,又好似有一只小猫在抓挠着,催促着他去见她……
良久,黎谨修骤然开口,“那汤,果然炖好了?”
李德甫打了个激灵,忙回话,“回陛下,奴才算着时辰该差不多了。陛下既问,奴才便打发个小太监去问问。”
黎谨修微微颔首,“那便去御膳房,汤既好了,便承装了送来,孤亲自给皇后送去。”嘿,陛下这自己个儿寻了个台阶下来了!
李德甫肚里暗暗发笑,面上紧绷着,应了一声,便自地下爬起,一溜烟儿出去办差了。
黎谨修看着御前总管那肥墩墩的背影,心中不由想到,这老小子是不是又胖了?
皇后的凤驾回至长春宫时,已然大晴,天色一碧如洗,万里无云,唯一轮明日高悬,若非地下随处可见的水洼,再想不到先前才下过一场急雨。
入了长春宫,穆桑榆未进正殿,吩咐步辇径直进了内殿。
回至寝殿,穆桑榆由宫人侍奉着换了一套家常衣裙,贪图院中有些凉风,遂吩咐宫人放了一把楠木躺椅在廊上,在那儿坐了。
宫人送了一盘子发金丝水晶盘盛着的杨梅上来,穆桑榆信手拈了一枚递入口中。
“今年的杨梅倒是很好,清甜多汁。豆蔻那丫头怎么还未回来,她素来爱吃这些甜口的果子。”阿莫早知娘娘要问,回来时便已遣人打探过了,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打发人去雍芳馆问了,公主已下了课,只是还要跟着国公爷习学弓箭,大约再半个时辰才能回来。”
穆桑榆听着,笑了一声,“这个鬼丫头,姑娘家家学的皮猴子也似,前儿又生出新文,定要学什么射御之术,情知阖宫上下无人肯教她,打量着哥哥好说话,不知怎么缠的他答应了,便当个正经学问习学起来了。也罢,本宫如今身子日渐沉重,着实没有力气管她,随她淘气去罢。”
阿莫听着,陪着笑了两声。
阿莫见此情状,心头不觉有些惴惴的。
芸香递了一块葡萄紫绣丁香花手巾过去,穆桑榆接过擦了一把指尖的糖渍,又随手搁在了一旁。
“本宫如今既执掌宫闱,这后宫人事自当了若指掌。不然,这日后但有个粗心大意不到之处,以至祸起萧墙。那本宫,岂不愧为这后宫之主?”
穆桑榆淡淡一笑,美眸轻转,落在了自己心腹爱婢的脸上。
望着皇后清澈的眸光,阿莫面上微热,不觉微垂了面庞,轻声喃喃,“奴婢以为,这等微末小事,不值娘娘挂齿。”
穆桑榆朱唇微扬,“你们都是本宫自母家带来的人,又是打小儿便在本宫身畔服侍的,旁的暂且不提,便是这段主仆情谊,便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再者,当年本宫入选东宫,父亲与大哥要从府中选几名侍女作本宫的陪嫁。侯府使女虽众,但要入宫陪侍,必得兼具聪慧机敏、稳重可靠方可,更要本人心甘情愿。如此一番筛选下来,能用者竟不过寥寥。”
二人未料主子娘娘忽提起当年旧事,不觉各自一怔,皆未言语。
原来,当初穆桑榆入选东宫侧妃,侯府遴选入宫陪侍,阖府选遍了,竟也没选出几个合适的人选来。
宫里主子娘娘们为争皇宠,勾心斗角,彼此倾轧,论什么样的阴毒手段都使的出来。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但有个风吹草动便把手下的奴才拱出去顶包。
更有甚者,服侍的主子犯了大罪,为奴为婢的还要受那无穷牵累。
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前朝丽妃之祸,饶是这些久居后宅的婢女们亦耳熟能详。
盛宠时如日中天的丽妃,一朝事败便也成了个冷宫弃妇,那起近身服侍的宫人,皆被冠了个助纣为虐的罪名,斩首弃世。
可怜一群奴才罢了,不过听命行事,平日里挨打受骂也罢了,临到头来竟还要陪上一条性命。
即便侥幸不曾遭祸,又保不齐真有什么大造化,竟得了陛下的青睐,那这一辈子便都陷在了这深宫大内,再见不得天日。
自古及今,能有几个卫子夫,宫中最常见的景象,不过是白头宫女在,静坐说玄宗。
宫女出身卑微,没有显赫的母家,宫中又是个好花常新的局面,不过得个三夜五夕的恩宠,便被抛至脑后,坐等红颜老去。
如此种种,自愿入宫陪侍的,实则并无几人。倘若以权压人,将人强逼入宫,那不情不愿的心中必定存恨,近身侍奉日后多半要生出祸端。
当年阖府选遍了,也唯有穆桑榆房中自幼服侍的芸香、阿莫肯跟随进宫。
此外,便是仙去的老夫人生前房中服侍的两个丫头毛遂自荐,这方凑足了四人。
那芸香到底是心中有病的,又是浸淫宫闱已久之人,自是一点即透,略顿了顿便晓得娘娘要说什么,兀自低了头不言语。
但听穆桑榆又娓娓说道,“……当初本宫进太子府邸时,统共带了四个陪嫁,你、阿莫并兰心、可人。入府不过两载功夫,兰心一病没了,也不消说了。那可人尤其可恶,本宫不曾亏待过她,她倒生了外心,竟干出吃里扒外、卖主求荣的事来。所幸先皇后明察秋毫,决断英明,方才水落石出。虽则可人被乱棍打死,然则干出的事来,真真叫人寒心。这些年来,也唯有你们二人对本宫忠心耿耿。无论本宫荣辱沉浮,你们都尽力扶持。本宫如今能坐上这中宫主位,你二人的功劳苦劳,本宫都是铭记于心的。”
她口中说着二人,目光却落在了芸香脸上。
芸香本就垂着的头,被主子娘娘那明亮澄澈的目光一盯,低的越发狠了,耳闻主子那诚挚恳切的话语,想及自己那点子私心,不觉又羞又愧,喃喃道了一声,“娘娘,奴婢……”
话未完,一旁的阿莫倒先开口,“为主子尽忠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何况娘娘这些年来待奴婢们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奴婢们每月来了月红,娘娘都恩准歇假三日,放眼整个皇宫,有哪宫主子这样恩宽的?娘娘这些话,当真折煞奴婢们了。”
说着,她还拉了芸香一把,“芸香,你说是么?”芸香望向穆桑榆,却见自小服侍到大的主子,正双眸盈盈望着自己,不由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下。
“娘娘,奴婢知错了,还请娘娘责罚。”
阿莫微微一惊,望着地下跪着的芸香,不知出了何事,转而又看向皇后。
却见皇后那精巧的下颌微抬,她当即会意,上前扶了芸香起来。
但听穆桑榆言道,“起来罢,你无错。”
言语着,她秀眉微蹙,轻轻叹息了一声,“本宫自入选太子侧妃起,至今已七载有余。如今本宫业已二十有四,你们纵便比本宫小些,也早过了适婚之龄。若还在侯府时,你们怕不是已然嫁做人妻,生儿育女,目下却孑然一身陪着本宫埋在这深宫里,说起来都是本宫的过失。”
一席话,说的两人尽低了头,那芸香静默了片刻,竟轻轻抽噎起来。阿莫哑着喉咙道,“娘娘这话,当真令奴婢们无地自容。当初,老侯爷问咱们姐妹愿不愿陪娘娘进宫,咱们都是心甘情愿的。这宫里是个什么生涯,咱们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既应承了进宫服侍娘娘,是生是死那都不会反悔的。再者说来,娘娘这些年待奴婢如何,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想着早两年,娘娘为着庇护奴婢,甚而还顶撞过陛下。这莫说是主仆,便是亲娘老子也未必如此,再要说别的,奴婢们当真不配为人了!”
穆桑榆不理她这番言语,一双美眸只定定的落在芸香脸上。
片刻,朱唇轻启,“芸香,再一年,待本宫平安诞下腹中孩儿,必定为你选一个极好的人家,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送你出嫁。往后,弋阳侯府便是你的母家。你在婆家遇上什么难处,又或受了气,无人为你撑腰,大可进宫来诉说,本宫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