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桑榆
作者:努比亚l | 分类: | 字数:36.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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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翻天覆地
揉着怀中人的发髻,青年帝王低语沉吟道,“榆儿,孤与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安心。你现下身怀有孕,这头等大事便是平安诞下这个孩子,其他的事你不必管,都交给孤就是。”
穆桑榆抬首,与他四目相对,红润的唇浅浅一弯,“陛下,既是夫妻,便该勠力同心,不是么?何况,如今我身怀有孕,不是大好时机么?”
黎谨修环着她纤细的肩头,沉声道,“榆儿,你的意思孤自然明白。但孤身为大周天子,这等大事,怎能躲在后宫妇人的身后?何况……”
他俯首,轻吻着穆桑榆光洁的额头,并那细白的发缝,含糊道,“孤是你的夫婿,是你的男人,怎能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拱到台前,受天下人的诟病?唯独这一件事,孤不答应。”
在他唇上,盈盈如一汪秋水的眼眸凝视着他,“陛下要对付的那班老臣,皆是老谋深算之辈,且他们彼此之间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动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会打草惊蛇。若不能一网打尽,更是后患无穷。唯有让他们以为,是陛下昏聩,宠信妖妇,拒选秀废六宫,这起老狐狸才能放下心来,才会为选秀一事尽情与陛下吵闹作对。陛下便可以大不敬为由,在朝上便将他们一起拿下,再拿出先前查访到的罪证,将他们一一治罪。”
黎谨修沉吟不语,只将她紧紧环在了怀中。
黎谨修拿她这幅样子,是半点法子也没有的。
朝堂上运筹帷幄、执掌乾坤的帝王,在这长春宫里,也只是个拿妻子撒娇毫无脾气的丈夫罢了。
榆儿是他立的皇后,是他的妻子,他能坐定江山,便能护她一世,又何必管这些流言蜚语!
想及此,他喟叹了一声,望着怀中的人,无奈笑道,“孤算是叫你吃死了,罢啦,依你就是。”
穆桑榆妩媚一笑,却又想到了什么,嗤笑道,“只是,嫔妾这辈子怕是注定做不了什么贤后啦!”
黎谨修将唇印在了她的唇上,喃喃道,“在孤心里,你是古往今来最为贤德的皇后。”
一面说着,一面将怀中的身躯缓缓放在了炕上,“榆儿,留孤住一夜罢,别再撵孤出去了。”
是夜,长春宫里红烛高烧,直至天明。
陛下留宿于长春宫一事,隔日就传遍了六宫。
为免皇后烦心,伤了胎气,长春宫的宫女也不敢随意将外头的事讲给她听,只拣些不相干的闲事说来解闷也就是了。
穆桑榆投了几颗鱼食入缸,饶有兴致的看着鱼儿拖着长长的凤尾浮上水面,彼此争食,一面听着宫女闲话。阿莫捧着鱼食碟子,在旁低声道,“奴婢听闻,太医院已下了调令,夏侯御医这几日就要动身离宫了。”
“嗯。”
穆桑榆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又投了几颗鱼食入水。
阿莫见主子无甚兴趣,本不想再讨没趣,但思来想去,还是琢磨了几句话。
她抿了抿唇,正张口欲言,芸香却忽从外头匆匆走来,“禀娘娘,太皇太后娘娘打发人来传话,召娘娘到寿康宫说话。”穆桑榆闻言,淡淡一笑,“也该是时候了。”遂将手中鱼食尽数投入缸中,起身吩咐摆驾。须臾到了寿康宫,门上人一见皇后到来,连忙进去传话,又将皇后请了进去。
穆桑榆一路行至寿康宫正殿外,才行至窗下,就听里面一人说道,“太皇太后娘娘,不是臣女搬弄嘴舌。只是皇后娘娘如今身怀有孕,还殷勤侍寝,这一来怕伤了胎气,二来于皇室开枝散叶也是不利。”这话音自窗内飘出,门上守着的宫人脸色登时一起变得煞白。
然而,屋里那位……来头亦是不小。
能成为太皇太后座上宾的,能是等闲之辈么?
一院子的宫女,有胆小怕事的,有等着瞧热闹的,目光齐刷刷都盯在了穆桑榆脸上。
阿莫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可要奴婢打听打听?”
穆桑榆纤手微扬,淡淡一笑,“不必。”便向守门的宫人道,“向太皇太后娘娘传报吧,本宫到了。”
然而,打从黎谨修与她交心以来,她便看开了许多事情,再听见这样的话,也不过一笑置之。
屋中发话的是何人,她根本不会、也无需关心。
那女子满头珠翠,一袭华服,正是青春年少,倒很有几分姿色。
她才出了暖阁,过了软壁,猛然撞见皇后,脸上闪过一抹惊惶之色,忙退让到一旁,行了个大礼,“臣女李明华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穆桑榆进了软壁,芸香自后快步赶上,低声道,“娘娘,那女子好似撑不住了,跪在地下直打晃呢。”
穆桑榆轻笑了一声,“就这点子能耐,还想进宫呢。罢了,去命她起来。太皇太后的地界儿,不宜生出是非。”
芸香应命而去,穆桑榆则扶着阿莫的手,迈进了东暖阁。
穆桑榆上前,微微欠身,行礼问安。
蒋太皇太后睁开了眼眸,望了她一眼,顿了顿才道,“你怀着身子,不必拘礼了,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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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太皇太后把玩着手中的伽罗香钏,一语不发,好半日方开口,“天气煊热,榆儿这一路过来,口渴的紧了罢?上茶。”
听太皇太后仍唤自己的乳名,穆桑榆悬着的心落下了些许,微笑道,“眼见就要进七月了,天气是热的狠了,嫔妾平日里都懒怠出门,今儿多亏了皇祖母这里召见,好来讨一杯好茶吃。”蒋太皇太后听她说的俏皮,不觉嘴角也浮起了一抹笑意,面色松动了些许,“你如今是这宫里最宝贝的人,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还缺我老婆子一口茶吃!故意装出这幅惫赖样儿,想讨宠罢啦!”
穆桑榆嘻嘻一笑,“皇祖母既看破了,那便请多多疼爱榆儿些罢。”
两人说笑了几句,屋中众人便松快了些许,恰在这个时候,一人手捧茶盘走了进来。
“白贵人是个好性子,她生性安静,做事又细心妥帖,哀家喜欢,就常留她在这边服侍。”
蒋太皇太后看着穆桑榆,慢慢说道。
望着白玉心退出门外的身影,穆桑榆稳了稳心神,浅笑道,“皇祖母慧眼识人,也是她的福气。”蒋太皇太后又道,“她服侍的哀家好,哀家高兴,所以哀家想晋她的位分。”一言未了,她凝视着穆桑榆的神情,又道,“她与你素来交好,将来这后宫人多了,也好给你充个臂膀。”
穆桑榆咬了咬唇,将心一横,直视蒋太皇太后,正色道,“皇祖母,玉心无意于后宫,嫔妾……打算放了她。”
“哼!”
“哀家就知道,昊儿和你串通好了,弄出这样任性的故事来!”
话才出口,蒋太皇太后看着地下跪着的穆桑榆,又扫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叹了口气,“你起来,身子渐渐重了,做什么动辄下跪。咱们娘儿两个说话,还用得上这套规矩。阿莫,搀扶你家主子起身。一个个毛躁的,她有孕,你们也不当心,明儿有什么闪失,看哀家怎么治你们的罪!”
蒋太皇太后看着她脂粉不施、清丽脱俗的面容,语重心长道,“你可知,适才出去的是什么人?”
穆桑榆微微颔首,“嫔妾知道,忠国公的嫡孙女,当朝右相家的小姐。”
蒋太皇太后又道,“那你可知,如她一般,千方百计想进后宫的,又有多少?”
穆桑榆摇了摇头,言道,“嫔妾不知,只是想必是不少的。”
蒋太皇太后长吸了口气,“前朝送来的备选秀女名册所载,一共一十三人,皆是世家大族的小姐!这每个秀女的背后,都是一族势力,她们每人身上都承载着家族希冀。昊儿是少年天子,一时糊涂任性,那是有的。你是他的皇后,便该从旁劝着些。怎么如今连你也跟着一起胡闹起来?哀家只当你这段日子是大有长进了,现下看来还远远不够!”
一番话毕,却又思忖着话重了,便缓了口气,又道,“榆儿,你和昊儿两情相悦,哀家心里都明白。但是皇家不比寻常百姓,有许多事不能随意妄为。昊儿能把你扶上后位,你们能白首偕老,已是难得,若再求其他,怕要招致祸殃。”
穆桑榆静静听着太皇太后说完,方才低声道,“可是皇祖母,您可曾想过,那李明华一不是宫中嫔妃,二无诰命加身,不过一介平民,却敢妄议后宫事,可有将陆家皇室放在眼中?皇祖母,榆儿冒着顶撞之罪大胆问一声,若是为求平稳而一昧向这些世家让步,那这江山到底姓陆,还是那些世家的?”
“你!”
蒋太皇太后一时气结,圆睁了双眼,竟而没说出话来。
穆桑榆起身,上前一步,重又跪在了蒋太皇太后脚畔,仰面望着她,“榆儿自入宫以来,时常任性惹祸,皇祖母像疼爱亲生女儿一般的庇佑榆儿,榆儿心里都明白。只是,只是陛下想要励精图治,想要做一番宏图伟业,便必要走这一步,榆儿也只是想助他一臂之力。皇祖母若要怪罪,便怪榆儿吧,榆儿不能劝阻陛下,未能尽劝谏之责。任凭皇祖母怎样责罚,榆儿绝无怨言。”说着,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顺着光洁的面庞滑至下巴,最后滴落在地下。
蒋太皇太后垂首默然,斜阳自身后的窗棂洒了进来,照在这位老人身上,投下了浓重的阴翳。
不知过了多久,蒋太皇太后忽然抬手,揉了揉穆桑榆头上的发髻,替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不要跪,说了你几次,总是记不住。女人孕里不要哭,对眼睛不好。”她命宫女将穆桑榆扶起,长叹了口气,“哀家老了,没精力再管儿女的事了。你回去吧,好生养着身子。往后啊,哀家只等着抱孙子了。”
穆桑榆起先一怔,旋即明白过来,不由破涕为笑。
蒋太皇太后却看着她,沉声道,“丫头,那你可知,往后你要面对什么?朝堂民间,乃至于百年之后史书工笔,会怎么说你?”
穆桑榆满面肃然,“榆儿明白,不论怎样的骂名,榆儿都甘之如饴。”
蒋太皇太后微微颔首,抬了抬手,“你回去吧。”
穆桑榆踟蹰了片刻,欠身告退离去。
寿康宫大宫女藏秀送了皇后出去,便折返回来,看着小宫女们收拾了茶碗,转头正欲向蒋太皇太后说几句玩笑,却猛然见蒋太皇太后一脸颓唐之色的坐在罗汉床上。
藏秀的心猛地一揪,她几时见过自家主子如此模样?
往年,无论是兵荒马乱奔逃之际,还是被丽贵妃杨氏争宠打压之时,主子无不是成竹在胸,镇定自若。
如今却……
“太皇太后娘娘……”
藏秀不禁想说些什么,却又寻不着合适的言语。
“藏秀,”蒋太皇太后开口,嗓音干涩,“哀家当真是老了,再没了他们年轻人的那把子冲劲儿,倒前怕狼后怕虎起来,如今只一昧的求稳了。”
藏秀听了太皇太后的话,心里也难过,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太皇太后娘娘可别这样说,大周能有今日的江山基业,有一半都是您的功劳。如今先帝不在了,您可还是这大周的定盘星。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年轻,难免有气盛的时候,您是得稳着些。”
蒋太皇太后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倘或当年,哀家与先帝也如今日这般凡事顾忌重重,也就不会有今日这番基业了。”言至此处,她长舒了口气,又笑了一下,“罢啦罢啦,那些事就由着他们年轻人折腾去罢,哀家往后再不问这些事了,往后只等着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了。”
藏秀倒有些怔了,片刻说道:“可是……娘娘,陛下如此施为,朝里怕是要翻天覆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