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问海棠春知否
作者:遥舟无据 | 分类:言情 | 字数:12.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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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见采
夜里黑得很,一点星子也无,阿圆壮着胆子挑灯迎着那人面庞,稍稍往上。
“啊。”那人脚下踩了枯败的花枝,阿圆蓦地一惊,灯笼掉在地上,灯火明明灭灭,只粗略估得那人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绯衣,看身形很是清瘦。
“小丫头到这里来作什么。”他好似是喝醉了,声音也时高时低,很是不耐烦。
阿圆大着胆子朝前走了两步捡起了地上的灯笼:“哥哥你在此处做什么?”
“我……?我在此处喝酒啊。”言语间极是厌世,阿圆扫了眼地上散落的空酒坛子,思量着此处乃是皇宫禁地,便出言相劝:“哥哥,此处不比家中,我阿娘来前便与我嘱咐了,要我小心自持,哥哥你这么好看可别惹了贵人的嫌,届时打了你板子,可疼了。”
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一如往昔……看脸啊。”
阿圆不晓得他说的“看脸”是什么意思,挠了挠头,那人蹲在她面前,将灯笼在她手中握好了,道:“灯笼握紧了。”
他朝她一笑,阿圆恍如梦中,待回过神来,早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阿圆挠挠头,低语道:“真是好奇怪的哥哥。”
女眷席上乱成了一锅粥,盖因襄平公主自个儿回来了,却把镇国公府家的嫡小姐给丢了。
襄平局促地站在皇后跟前,手对着手,显得小心翼翼,时不时地偷看一眼下首的吴漾。
“襄平顽劣,多亏吴世子了,本宫已派了侍卫去找阿圆了,夫人和世子尽可宽心。”
原来襄平公主一时兴起去了男宾处,又不敢堂而皇之地闯进去,只好偷偷爬上了树,熟料竟从树上摔了下来,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吴漾同周煊等人刚好路过,吴漾眼疾手快,这才使得襄平免了一劫。
“阿圆头回来宫中,臣与煊哥也一同去寻她吧。”吴漾也是心直口快的,碰上自家幼妹的事那叫一个方寸大乱,说话时口气也重了些,惹得襄平公主眼含幽怨。
皇后心里过意不去,便同意了吴漾的请求。
彼时阿圆刚刚走到太液池边,远处灯光越盛,阿圆再次叹道:“皇宫怎么这样大。”
她敲了敲走得酸疼的小腿,一抬头,迎上一张温暖的脸,她惊道:“周煊哥哥!”
阿圆又惊又喜,一下子扑进周煊怀里,因为阿圆还是个孩子,周煊也未想得太多,如往常般摸了摸阿圆的小脑袋,又点着她的鼻子道:“小淘气,叫你阿娘和哥哥好生着急。”
这一夜来的委屈与害怕尽数消弭在周煊温暖的训斥中,阿圆满足地缩在周煊的怀中,深深嗅了一口,竟是别样的安心。
“去向你娘告罪吧,她可是受了好大的惊吓呢。”周煊故意与她这样说。
果不其然,阿圆听了将脸埋得更深了,周煊弹了下阿圆的脑门,笑道:“小丫头,逗你呢。”
阿圆怒目而视,跺着脚“哼”了一声便趴在周煊背上,蛮不讲理:“阿圆腿疼,周煊哥哥背。”
这个小丫头,明明是自己要求的,竟理不直气也不壮,害了羞去。
周煊蹲在地上,将背留给阿圆,不一会便感到一个轻巧的小东西爬了上来,小脑袋贴在他脖颈处,痒痒的,像是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
太液池边,远处灯火落下的光投在水面上,阿圆的眼睛被那湖水反来的光刺得眼睛一会睁一会闭,最后索性背过头去,再不看那潭湖水。
可又不忍心,前些日子下了场雪,湖边的冰早融干净了,只有少许树枝上还残些冰屑。阿圆想起阿娘说的话。
“金陵城不大见雪,阿娘来了此处这些年,也不过见了四五次,不像从前在荆州,一下雪就必定要下个三五日没完。荆州的孩童们下了学便结伴到湖边滑冰,那儿的湖面结的冰很厚,怎么踩也不会坏,有那溜得远得,一下子滑到湖中央,旁的人就只有艳羡的分……”
阿娘说这话时,眼睛里亮亮的。
“周煊哥哥,荆州在哪儿?”
周煊等了一会,才回答她:“荆州,是师母的娘家,那儿离金陵很远,冬天很冷,夏天没有金陵这么热,我听说荆州的人生得都很白净,那儿的百姓待人和善……”
没有等到预期中的附和,周煊腾出手轻轻拍了拍阿圆,竟一动不动。
“阿圆?阿圆?”只有微微的猫一样的鼾声算是作了回应。
周煊笑着摇了摇头。
赵氏盼星星盼月亮,等地心焦口燥,可算是将自家的小调皮鬼给等回来了,此刻正趴在周煊的背上睡得惬意,一众夫人并皇后太后皆抿嘴偷笑,到底是孩子,玩累了就睡了,倒令她们这些大人们哭笑不得。
“今次便算了,好在你阿圆妹妹无甚事。”皇后□□襄平公主,其实也不过是作个样子给这赵氏看一看,毕竟是俩孩子一同犯的错。
赵氏也不敢拿乔,顺势回道:“娘娘言重了,是小女太过顽劣。”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既是小孩子间玩闹,咱们这些大人也不便多加指责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阿圆躺在赵氏怀里,浑然不知已挪了窝,半梦半醒间恍惚记得梦见了香香的桂花糕,口水流得三尺长,为怕丢人随意找了块地方蹭了蹭。
像是蹭在了绸缎上,滑滑的,还有低低的好听的声音笑她,小馋猫,又梦见什么好吃的了。
第二日便正式过年了。
镇国公府上新丧,不宜张灯结彩,整个府上的气氛也沉郁了许多。
大清早的阿圆被吴漾从被窝里拖出来给老国公爷拜年,得了好大一封红包,自然了,金豆子金花生什么的也少不了,阿圆要交给赵氏,赵氏却笑着说:“阿圆留着作嫁妆。”
哥哥便笑她,阿圆也不知他们在笑些什么,只好跟着一块笑。
赵氏送的是一把银锁,原本打算送金的,仔细想想总觉得过于庸俗,金的颇显俗气,不如银的,要雅致靓丽许多,何况阿圆是自家的女儿,心意在便好,任谁也不会说镇国公府因为缺钱才给自家的嫡小姐送了一把银锁。
阿圆当即便将那银锁挂在脖子上了。
给祖父和阿娘拜完年,老国公便领着孙子孙女到了祠堂。
“这是咱们家的列祖列宗,最下面那个是你们父亲,你父亲后面是你们的祖母。”老镇国公指着那牌位。
吴漾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老国公知道他想念自己的父亲。
只有阿圆问:“祖母旁边为何空了一处?”吴漾才抬头看他。
老国公抚着胡子,微笑着说:“空着的那块,是祖父我的。”
阿圆捏了捏拳头,老国公朗声笑道:“人生在世,总逃不过一死。俯仰天地间,只要问心无愧,便无惧生死,你明白吗,吴漾?”
他突然指名道姓,吴漾讶然,只听老国公淡然道:“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阿圆听得云里雾里,这番言辞倒是和静慈师太说得很像。
“阿爹,我回来了,周煊哥哥说你很想我,可惜你都没有见过我便去了,阿圆已经十岁了,阿圆以前常想,你和娘是不是不喜欢我,才将阿圆给抛弃了,可是周煊哥哥告诉我,你们不是故意的,阿圆就好开心,阿爹,你一定要常托梦给阿圆,阿圆给你念经,师太说阿圆的经念得可好了……”
前头说得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念经上了,老国公生怕阿圆把“超度”也说了出来,赶忙打断了她:“咳咳……阿圆,你阿爹知道了,你是个好孩子,你和漾儿去玩吧。”
老国公自有许多话要与独子讲,况且有些事,孩子们还是不知道的好。
吴漾和阿圆擦干了眼泪,慢腾腾地从垫子上爬起来,便朝着大堂走去,新年第一日,周煊也是会来的。
此刻临近午时,朝中关系稍亲近些的同僚们都遣了家眷相互走动,但凭着老镇国公的身份与威望自然无需出府走动。
赵氏便在大堂接待那些前来走访的大臣的家眷们。
阿圆和吴漾偷偷溜到前厅,雪凝端了茶正要奉上去,两个淘气鬼便跟在她后面偷偷地一点点挪进去。
堂中摆了各式各样的瓜子香果以及茶点,阿圆偷偷咽了咽口水,吴漾一个栗子敲在阿圆脑袋上:“贪吃鬼,又想偷吃了!”
阿圆吓得把脑袋缩了回去,哥哥就爱欺负她!
赵氏面前站了个清隽少年,身着黑衣,只在发上随意绑了根带子,阿圆一眼便认出那就是周煊。
“喵~”
雪佳皱着眉望了望四周,但见赵氏归然不动地端坐上首,便侧头以眼神询问雪凝,雪凝向身后努努嘴,果见一个小屁股露出了一半,还有一截湖蓝色的锦缎,正是吴家世子最爱的颜色。
周煊的腿莫名其妙被一块小石子打中了,赵氏不疾不徐地饮了口茶,转头向周煊道:“煊儿,你不必在我这拘着了,去找阿圆和漾儿吧。”
吴圆和吴漾两个捣蛋鬼一惯爱缠着周煊,也亏得周煊这么大个人还受得了这两个淘气包。
周煊笑了一笑,拱拱手:“那师母,煊儿便告退了。”
赵氏点了点头,又继续与座中的旁的夫人小姐们继续说话。
倒是可怜了那些夫人们,原本也是为了周煊才来的,怀化大将军周煊年轻有为,尚无婚配,正是京中佳婿的不二人选,平素除了镇国公府吴家,不大走动。此际正是年节里,想来周煊定是会上吴府拜年的。
因而这些夫人们也特意携了自家的闺女们上门相看来了。
大陈朝民风开放,女子的规矩不比后世如此严苛,因而这样的事也常有发生,赵氏心知肚明却并未说什么,虽然她心中另有计量。
兵部尚书夫人小声对着与其交好的御史台监察夫人道:“我看咱们是白忙活一场,听闻周大人与镇国公府家的世子私交甚好,再加上两家这关系,周夫人这位置,落在镇国公家小姐头上,怕是没跑了。”
御史台监察夫人倒不赞同这话,反驳道:“这镇国公府家的小姐今年才过了十岁,还差五年才及笄呢,届时周大人都几岁了,吴家等得,周大人可等不得。”
兵部尚书夫人也辩解道:“你懂什么,男子不比女子,便是晚些成婚,也是抢手货,我看哪,周大人至今尚未有此意向,怕是要等着吴小姐长大呢。”
二人争执不下,赵氏只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