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
作者:Olga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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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狩猎
沙漠中和熙的春光短暂,王公贵胄们都放下手中的事情,趁着这稍纵即逝的春光寻思作乐一番。
修斯派人来约凌霄去围猎,刚刚脱去冬装的凌霄觉得身轻若燕,恨不得能飞出这重围去领略墙外的春色,于是欣然应允。
修斯一头火红的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明丽的红瞳如同普罗米修斯偷下天界的火种一般,在晨光中熠熠生辉,香色的狩猎服,斜领、窄袖、玉带、皮靴,背上背着一张大弓,弓上精美繁复的雕花,嵌在弓身的硕大蓝宝石,无不彰显着主人的贵气,马背上的箭筒里银色的箭矢更是耀眼夺目。
安卡牵着马,将凌霄引到他身边。
他曲着一条手臂,臂上带着金镶玉的臂钏,一只毛色乌亮眼神凌厉的鹰蹲身其上,他抚摸着老鹰的脊背,用赞赏的眼神仔细打量着他的鹰,从皮革袋里拿出一小块肉喂它,语气宠溺地将它介绍给凌霄:“这是波鲁克斯。”
凌霄又敬又畏地看着这头老鹰,它该多重呀。
“七弟!”修斯冲凌霄身后招手,笑容暖若春风,让凌霄忍不住回头观望来人:一个体型比修斯瘦小一倍的少年骑着马过来了,当他听到修斯唤他,忙在马屁股上加了一鞭,恭恭敬敬地叫道:“三哥。”
少年站在修斯身边越发显得羸弱不堪,而原本伟岸的修斯越发矫健雄伟,他拍拍少年的肩说:“经过一个冬天,身体好了不少啊。这是来自大汉的医官:沈凌霄,你可以跟他讨教几招养身之术,不过,多出来走走,春天的阳光对身体总是很好的。”
少年对凌霄礼节性的点头,这是凌霄见过狄迪家族中最彬彬有礼的了,心里却有些同情他:在雄狮般健硕的缇斯、猛虎般矫捷的修斯身旁,这个图坦皇族的男丁中排行第三的少年,过于弱小平凡,所幸的是修斯一直很关心这个弟弟,尽管许多人想尽办法挤兑他、打压他。
“好了,开始吧!”修斯回头对等候的仆从说,向天空伸展手臂,老鹰便振翅高飞了出去,于是一队人纵马向树林里奔驰而去,红底黑鹰的旗帜迎风招展,那是代表年轻的奥尔夏王的旗帜。
在图坦的神话中,狮为百兽之王,而鹰,是骁健勇猛的代名词,是狮王的空中神兵,他们既是主仆关系,又如兄弟般亲密无间。在图坦皇族中,狮旗是王的旗帜,而鹰旗,只传给国王最得力的兄弟。
树林里流淌着一道溪水,它是从缇斯奢华宏伟的宫殿中流出的,欢畅地流淌在这片平日里只有野兽出没的荒地中。
马匹奔上一处高地,众人向下眺望,溪水边忽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凌霄眯觑着眼想看清那是什么,修斯早已明察秋毫,低声说:“是一只豹子。”
豹子好像在空中飞行,它那斑斓的侧影在树林子中间飞速地闪过,它时不时仰起头来,吸吸气,不知闻到什么气味,又朝下跑,离溪水越来越近。
本来搭箭拉弓要射的修斯停下了动作,顺着豹子奔跑的方向望去:原来那边有一头羚羊。
突然,奔跑的豹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住似地,它匍匐在地上。
羚羊强壮有力,跑得又快,羚羊角比石头还要硬,因此,豹子需要等等,等到羚羊下到溪水里喝上一肚子水、身子笨重了,那个时候就容易追上,容易对付了。
羚羊竟然没看见,也没听出身后的危险,它一面走,一面欣赏着溪水岸边被冬雪捂了一冬之后盎然开放的‘悟冬花’。
狡猾的豹子放低身子跟在羚羊后面走着,它的尾巴就像蛇一样,弯弯曲曲地将沙地里的爪子印扫掉。
修斯按住跃跃欲试的马,让它悄无声息地跟在豹子后面选了一个既不被它们看到,又方便射猎的地方。
修斯跟豹子都在等,只等羚羊一喝饱水,他便先将埋伏的豹子射死,再去追赶那头喝饱了水的羚羊,能射则射,不能射,就将它往凌霄那个方向赶,安卡已经将那边围成了袋子状,只等着羚羊自投罗网。
羚羊走到溪水边,并没有马上喝水,而是抬起头望着溪水发呆,两只耳朵轻微的颤动,在辨别来各方向的声响,当它安心之后,才低下头喝水。
等它喝饱水了,挺起身子来,看样子十分满足。
豹子弓起背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瞅着,正在这时,修斯松开手指,银色箭矢破风而去,正中豹子的脖子。修斯却惊诧的忘了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部署去追赶羚羊,因为在他放箭的同时,他看到溪水对面闪过一抹金色!
果然,一个身穿普蓝色袍子的男人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从溪水对面的一棵树后一跃而出,他早就看到了修斯,在修斯出神的那一两秒,他已经搭上金矢瞄准了才跑出不到五十米的羚羊,速度之快、下手之准让潜伏在溪水两岸的人都忍不住爆发出喝彩声。
修斯忙收起弓箭、翻身下马、跪在马边:“陛下!”
“修斯,你慢了一点。”黑马跃过溪水,稳稳地落在豹子面前。
仆赫弯躬哈腰检阅这头还喷着热气的花豹:“陛下神力,金矢直中咽喉,让花豹一箭毙命。”
他又翻过花豹,银箭已经被花豹压断,冒出一小截箭竿,果然差了一点,这微小的距离却不足以取它性命,很可能落得个豹跑羊逃两空的结局。
“陛下神勇。”修斯臣服在地。
缇斯下马将弟弟从地上拉起:“这六岁,我可不是白长你的。”
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缇斯伸出手臂,那只大鸟稳稳地落在他华贵的衣袖上,缇斯摸摸它,十分满意:“波鲁克斯已经长成男子汉了,遇到猎物也不会心急火燎的贸然进攻了,你一定花了不少心血吧?”
是它在上空盘旋,引导了对岸的缇斯找到了花豹和羚羊,当年他将这只战场上带回的雏鹰赐给修斯时,修斯跟鹰都是懵懂无知的小孩,现在真的长大了。
两队人马汇成了一路继续前行。
跟在队末远远避开缇斯锋芒的凌霄发现了跟在缇斯身后的苍术,苍术也看到了她,对她轻轻一笑,落在跟修斯闲谈的缇斯眼中,他回身,目光在人群中锁定了队末的凌霄:“沈医官,上次平定西郡你可除了不少力,这次从围猎,就当是赏赐,让你尽兴玩一玩可好?”
说着,接过仆赫递过来的一把长弓递给凌霄,这把弓的华贵足以跟修斯背上的大弓相媲美,周围人都一脸的艳羡,连瘦弱的七皇子索斯也不禁动了心,目光中写满了渴望。
凌霄硬着头皮双手接过,险些因为重心不稳从马上栽下去,还好苍术暗暗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强坐正位置。
缇斯又格外开恩地从箭筒里抽出一支国王才能使用的金矢递给她:“试试可趁手。”
真是赶鸭子上架。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集中在凌霄身上,有嫉妒、有羡慕,五味陈杂。对别人来说抛头颅洒热血都换不来的荣耀,于她而言,则是酷刑。
一拉弓便露了陷,不仅姿势古怪可笑,而且力量轻微,凌霄咬牙切齿,双手已经颤抖,可那弓纹丝不动。众人哄笑起来,缇斯又是一副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表情。
此时,一只梅花鹿从灌木丛中蹿了出来,凌霄只觉得背后从天而降了一人,一双手合抱过来执着她的手,只是一瞬间,金矢如一道流光射中了那只飞快逃窜的梅花鹿。
那人贴在凌霄的耳边,他身上那股微夹汗味的松木香味让凌霄心神荡漾,他极轻的舒了一口气,只有凌霄才能听到。凌霄如卸重任地全身疲软。
众人喝彩,不是为凌霄,而是为她身后的修斯:“三殿下好身手!”
修斯挺直脊背坐在马上,自从射豹失手之后,他一直表情严肃沉重,终于露出一抹笑容来。
“陛下,恕我无能,拉不开这弓。”凌霄无奈的将弓双手递送。
缇斯笑着说:“三弟有时间教你的。”便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凌霄本想借机跟苍术搭话,但缇斯总会不经意地跟苍术说起种种,就好像一对父子,倒显得跟修斯这个亲弟弟生疏了些。
修斯既不争宠也不介怀,慢下马来跟凌霄走在一块,索斯死心塌地寸步不离的守着修斯,听他说起战场的种种,清瘦的脸上洋溢着崇拜之情。
凌霄也被他低缓沉稳的语调带进了一个热血沸腾的世界,原来血腥可怖的战场还有崇高刺激的一面,绝处逢生、劫后余生,原来众人眼中百战不殆的奥尔夏王也曾在敌方的强攻下奄奄一息。
末了,修斯笑意中透出宛若坚冰的寒冷:“大汉的定国将军曾砍伤我三处,我一定要在他儿子身上百倍索还。”
那时候才满十四岁的修斯,初次独自领兵,虽然险胜却受了重创,若不是嗄库尔的增援,恐怕马革裹尸。
这也是修斯的意图:首战大捷只会让一个鲜花锦簇的少年忘乎所以,而那夺命的三刀,却历练出了一个坚韧谨慎的少年王。
“为什么是他儿子?”
修斯轻蔑的一笑:“夏宪武死了,父债子偿。”
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竟因为修斯鲜活俊美的容颜,以及红瞳中迸射的晶光而相形见绌。
凌霄在心中暗自感慨:这将是一个比太阳更明亮刺目的男人。
索斯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情不自禁地说:“三哥,你一定可以的!”他虽身形弱小,但那神采、气质、胸襟果然不同凡人。
修斯长臂揽过他的脖子,将他挟在腋下,宠爱地揉乱弟弟一头火红的鬈发:“七弟,养好身体,大哥一个人战得太辛苦了!”
凌霄原本中立的心情此刻剧烈摇摆,竟渴望图坦能征服大汉一统天下来。
缇斯回身正看到两个弟弟亲密无间的抱在一块,脸上浮出会心的一笑,他身边的苍术有一丝羡慕。
中午潦草的吃了些裹腹,日暮时分,先遣部队已经把满车的猎物送到宫中,只等国王一行人回宫稍作休息,一场盛大的宴会便可以开席。修斯、索斯、苍术、凌霄都被列入邀请。
*
霞光中,承光殿前佳木茏葱,奇花异草灼灼其华。石砌御沟水两道,尽植莲花,雪白的殿堂被霞光染成血色,又在倏忽间变幻出姹紫千红。
凌霄大气不敢出,老实地跟在众人之后,双眼在宏伟的建筑上流连:鎏金浮雕、精雕细刻的玉像、巧夺天工的宫闱、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飞楼插空、如同与天相连,难怪为承光殿:白天金光万丈、夜里星辉月华,胜过瑶池胜景。
上至最顶,凌霄才觉得自己惊叹得太早,这殿内比殿外美过万倍:整个是金银宝玉堆砌出来的,真是穷诸巧丽,骇动人神!
缇斯已经换了装束:一件锦葵紫的短袍,只遮到膝盖,腰间松松的绑着一条明蓝色的带子,火红的头发随意的用一条紫绣抹额束在脑后,露出完美的面部曲线。
随他而来的还有一头半人高的雄狮,浑身金毛灿若朝阳,漂亮的外形、威武的身姿,威风凛凛的走在缇斯身边,步履优雅的展现在众人面前。
修斯姿态闲散地坐在软榻上,雄狮便驯服地卧在他腿边,任由主人抚摸自己蓬松油亮的鬃毛,享受的闭目养神。
辉煌的灯光使室内亮如白昼,缇斯微笑地扫视过堂下分列两排的宾客,轻抚掌,已被烹成各色珍馐的猎物便如流水般被妖丽无比的女婢端了上来。
按规矩应该是缇斯一一尝过再赏赐给座下众人,但今天的缇斯格外仁慈,他命司仪撤去了桌子,从软榻上走下来坐在他们中间,高高在上的国王与臣子们共聚一堂。
也许是缇斯闲适的装束,也许是他轻松的神色,总之,席上的人都不觉卸下尊卑秩序谈笑起来,连苍术身边的凌霄也不例外:她用小刀细细切割赤玉盘中的一块鹿肉,这也有自己的功劳,吃得格外香甜。
凌霄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抬头正对上缇斯带笑的眼神,他擎着莹澈可鉴的水晶杯放在唇边,一面欣赏着对面人的吃相,一面慢慢啜着杯中蓝盈盈的古加酒。
“陛下,我们不妨来个游戏,看谁能射中门口侍卫头盔上的红缨。”修斯有些醉了,好强的他想要一雪前耻来证明自己。
缇斯想了想说:“我今天累了,看你们玩吧。”他当然明白修斯的心思,若他参加,只怕会扫了修斯的兴头,不妨让他表现一番。
修斯当即十分高兴,命人拿了弓箭,箭不虚发,赢得满堂喝彩,他面色微红的坐下,大口的喝酒吃肉,心里十分痛快。
索斯瘦弱了些,拼尽全力,箭不到一半路程就坠下来落在地毯上。
凌霄漫不经心的摆手:“我连弓都拉不开。”
轮到苍术了,他站起来:“陛下,在座数我最年幼,又体弱才疏,为了公平起见,我能不能自定规则?”
缇斯笑望修斯,修斯点头。
苍术从桌上拿了一个黄澄澄的蜜瓜,对站在一旁的仆赫说:“你给我顶在头上。”
仆赫不敢不从,在指定的位置站好,头顶蜜瓜,当他看到苍术拉弓瞄准时,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缇斯也察觉到异样,看向苍术,却并不出言阻止。
修斯只当是缇斯默许了,座中只有凌霄不懂其中奥妙,心中希望苍术百发百中无虚弦,不要在图坦人面前太丢脸才好。
苍术手指一松,箭头直射向仆赫的左眼,他惨叫一声蜷缩在地上抽搐不止,索斯跟凌霄同时呼喊出声,只不过索斯道的是:“真准!”而凌霄大失所望:“太不准了!”
几乎是同时,似乎睡着了的雄狮瞬间扑向了血流不止的仆赫,是鲜血的味道刺激了它,王者的力量和梦幻般速度的结合品,让仆赫连呼救都不曾喊出已经被雄狮按压在了爪子下……
不过缇斯更快,他已经从座位上起身,在雄狮咬下之前一脚将半人高的狮子踢飞了出去。
狮子翻滚了两圈,蹲伏在地上,张开血盆大口怒吼起来,一圈金灿灿的鬃毛像是盛开的向日葵花瓣一般四射开来,露出凶悍的本色,桌上水晶杯里的古加酒都被狮子的吼声震出了圈圈涟漪。
狮子跟缇斯对峙着,它两只前爪按在地上,壮硕的身子弓起来,只要一腾空,整整能高出缇斯一倍来。
缇斯弯腰拔出插在仆赫眼眶里的箭,在狮子弓身起跳之前,对着它的脑袋便是猛的一抽,狮子像是被抽醒了,不再怒吼,乖乖的低下头任由缇斯的抽打。
缇斯扔下染了血的断箭,蹲在狮子面前,抚摸狮子被抽血痕的伤口,用图坦语低声说着什么,狮子伸出舌头舔了舔缇斯的手心,然后扭头走开了。
凌霄惊恐过度,被定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缇斯回到桌前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但刚刚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洁白地砖上的血迹虽然被立即清理干净,可空气里飘荡着血腥味,众人的耳边挥之不去狮子的怒吼,眼前还飞舞着缇斯飞身一踹的影子。
苍术将一块烤的油汪汪喷香的豹肉蘸了黄澄澄的蜂蜜后放在凌霄的碟子里:“尝尝这个。”
凌霄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不怕。
苍术只是笑着将凌霄的碟子端到自己面前,用小刀细细切割成薄薄的肉片,然后才推回凌霄面前:“味道很好的。”那自若的笑容,云淡风轻的语气,让惊惶不定的凌霄定下心来。
宴席散后,凌霄跟苍术坐在马车中。
“苍术,你……难道是故意那么做的?”
“他曾经踢过我一脚,也用棍子抽过你,你不记得了?”
“可是……这个代价也太大了吧!”
苍术嗤笑:“只怕教训太轻,他记不住呢。”
他语气中的坚决和冰冷让凌霄沉默了,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苍术的手,这双原本滑嫩的手上起了一层老茧,粗糙坚韧:“难怪你射的这么准。”
苍术不吭声。
“每个人心中都该有一个桃花源,在人生困顿的时候,有个归属。世界再黑,心中都要存一星光亮。”
良久,苍术靠过来,依偎着凌霄,问:“你愿不愿意……做我心中的那星亮光?其实,我很怕黑,很怕很怕。小时候有人告诉我我活不过十岁,于是我最大的心愿便是死在阳光下,当我永远闭上眼睛的时候,周身遍布着阳光,那样,就不会感觉到孤单……”
“愿意。”凌霄没有犹豫,。
身边的小孩已经渐渐发育出男子汉的骨骼和力量了,但他脆弱忧伤的一面仍让人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