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
作者:Olga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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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夜宴
拉缪被召入内,金銮殿上高坐着汉王,凌霄略略抬头,隐约看到金色龙袍下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拉缪毕恭毕敬地跪下:“愿陛下: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万岁万岁万万岁!”
拉缪起身挥手,命人抬上六口雕花红木箱子,打开来,绫罗绸缎金银珠玉,样样皆非凡品,众臣脸上显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别扭神色来。
汉王略微不满,不发一言只是淡漠的挥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拉缪浅笑,如事外人般垂手站在一旁,一会儿,又有二人抬上来一只大盘子,盘子上用红绸盖着一物,上面堆出一座小山的形状,大臣们静默无声,彼此交换着眼神,暗自揣测着红绸下究竟是什么宝贝。
拉缪款步走上前,动作优雅的缓缓扯下红绸,满座皆惊:竟然是一座约莫三寸高的水晶山,四面莹彻,山下有二龙盘绕,龙鳞银白剔透,精雕细刻秋毫毕现。
众人忘记了身居高堂,全都被吸引地走上前来,纷纷议论不息,汉王毕竟是少年心性,急迫地吩咐道:“端上来,让朕好好瞧瞧。”
大臣们让出一条路来,抬着盘子的仆人刚刚趋向前,龙椅后的水晶帘里传出一个尖细阴柔的声音:“太后懿旨:图坦使臣朝圣之心可嘉,特赏赐孔雀暖玉一枚。”
拉缪脸上的笑意更甚,跪恩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一个女婢从水晶帘后出来,莲步轻移走下台阶,双手捧着的银盘上放着一只玫瑰红的盒子。
走到堂中央,盒子打开来,幽幽白光从盒中射出,竟然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
夜明珠的出场,无疑是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朝堂上顿时像沸腾的水,臣子们有的摇头叹息,有的扬眉吐气,有的忧心忡忡,有的只是单纯从艺术的角度欣赏这两件稀世之宝。
一个宦官摸样的人走出水晶帘,附在汉王耳边悄声说了什么,一个稚嫩的声音让众人都闭了嘴:“朕已阅过图坦国的贡品,图坦使臣可以退下了。”
明明是充满好奇的年纪,却强装出成人的庄重,明明是稚气未脱的声线,硬是隐藏了所有情绪,装出高高在上的傲慢。
凌霄忍不住抬头望向龙椅,她想要看看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是不是像京剧演员一样被涂上浓墨重彩,看不出本来的面貌,可惜距离太远,她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掉进水池里的颜料,氤氲成一片明黄,像是冬日的早晨,烟雾濛濛。
拉缪轻轻碰了碰她,凌霄顺从的随拉缪走出皇宫,跨出门时,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幸亏一双冰凉的手暗中扶了一把。
走到没人的地方,凌霄长嘘一口气,看到拉缪仍旧双手捧着那颗夜明珠,便说:“大人,给我拿吧。”
拉缪摇摇头:“这是汉王的赏赐,非我拿不可。”
忍了许久的修斯终于爆发起来:“他竟然说是‘贡品’!‘贡者,从下献上之称’,我们图坦跟大汉从来都不是从属国的关系,何来贡品之说!那个老妖婆,以为靠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和一帮贪生怕色的老骨头,就可以长治久安吗?竟然敢这么羞辱我们!”
他劈手夺过夜明珠:“为了把我们的水晶山比下去,不惜拼上贤贞皇后传下的夜明珠,大汉真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宣武帝死也不会瞑目吧。”
“这颗夜明珠很昂贵么?”凌霄不解。
“琮德皇帝轻徭薄赋、厉行节俭、重农抑商使得天下殷富,曾创下了大汉国史上的鼎盛时期,琮德皇帝之妻——贤贞皇后曾先后辅佐过三位皇帝,创下的功绩是大汉国史上任何一位皇后都不能及的。她死后,为了让后世皇后都铭记贤贞皇后的贤德,传闻留下过她凤冠上的一颗夜明珠。
玉,石之美,有五德。素来汉人爱玉、崇玉、礼玉、赏玉、玩玉、鉴玉、藏玉,而夜明珠是宝玉中的宝中珍宝、宝中之王。”拉缪拿回夜明珠:“即便如此,你又怎么能肯定这颗就是贤贞皇后凤冠上的那颗呢?”
“我当然不认识,但是你的玉佩不会骗人。”修斯笑着。
果然,拉缪腰间的玉佩发出莹莹的光,仿佛跟盒子里的夜明珠遥相呼应。
“‘东望鲛宝影寒珠有泪’:说的不就是贤贞皇后凤冠上的夜明珠么?‘西瞻团团冰镜吐清辉’:说的应该就是你腰间的雪姬莲。真是难得,如今这两件宝贝一东一西竟然不远千山万水凑在一起了。”修斯拍拍手、跳下朱红的护栏,扬手从桂花树上摘下一朵金桂放在鼻下嗅嗅:“这花真好闻,种在这里真是可惜了。”
“别忘了今晚设在宜春殿的宴会。”拉缪转身走开。
*
宜春殿,一座被覆盖上丝绸般金黄色织物的大殿,辉煌、绚烂、令人迷醉。
琉璃之界铺碧玉,白云幙兮明月烛。
站在其中,有一种如同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有人从背后撞上凌霄,她一个趔趄,不偏不倚恰巧碰上了身侧那盆深浅不一的水草玛瑙,眼看着盆子随着架子摇摇欲坠,凌霄手忙脚乱去抓,反应太迟钝,扑了个空,幸亏拉缪足够灵敏,在它落地之前弯腰捞起,稳稳的放回架子上。
“脚下无根,腰软无力,难道你们图坦皇族的仆人不是哑巴就是残废么?”背后有个声音悠扬的响起。
被归为残废的凌霄万分委屈的扭头望向身后:头戴束发青玉冠,光洁的额头,妖娆的丹凤眼里蓄满捉弄人的快意,生得白净俊美,笑得阴险可恶。
他头上戴着银翅王帽,身上穿着一件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腰间系着一条翡翠玉带,面容娇媚如女子,身材修长。
“肤浅幼稚,难道你们大汉龙族不是有眼无珠的黄口小儿,就是蹒跚学步的蓬头稚子么?这么宽敞的路面,竟然还能轻易撞到别人身上去?”拉缪说得极为谦卑,单听语气,似乎是在吹捧对方。
少年被批的哑口无言,像只落败的公鸡正要匆匆离去,谁知修斯带着阿特过来了。
“静海王,汉王大婚,总算是给了你一个进京朝圣的理由呀。啧啧,海风没把你给吹黑呀,海边的日头也还温柔了点,你依旧生得这么细皮嫩肉,远看还以为是谁家带的小婢,近看也不敢相信弱柳扶风的你,竟然是堂堂大男人。”
修斯恶作剧的推推身边的阿特:“阿特,你过去跟静海王比比,看是我们图坦的女子生得花容月貌,还是你们大汉的男子长得国色天香。”
少年白皙的面孔瞬间涨得通红。
“你可别这样,让我想起了一道菜。”修斯抱臂做深思状,在少年忍无可忍暴走之前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是水煮螃蟹!”
凌霄忍不住掩嘴偷笑,拉缪的脸上也浮现出点点笑意。
‘砰’!那盆水草玛瑙终究没有逃脱支离破碎的命运,静海王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我们进去吧。”拉缪正色道,眼角还残存着明灭的笑意。
待汉王入座后,宴会才开始。
共有热菜二十品,冷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果二十八品,点心、糕、饼等面食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
菜肴以鸡、鸭、鹅、猪、鹿、羊、野鸡、野猪为主,辅以木耳、燕窝、香蕈、蘑菇等。
进膳后,献奶茶。
凌霄看得眼花缭乱,肚中空空,闻着香,看着美,就是不能吃进嘴,真是煎熬……
终于等到女婢上来撤宴桌,凌霄轻舒一口气,悄悄活动一下双脚,谁知众人不似有散去的意向,还端坐着等待。
拉缪唤来凌霄,悄声说:“接着还有酒膳,你可以出去活动一下,但不要走远,免得我找不到你。”
如蒙大赦,凌霄按照来时的路退了出去,闻着夜风中浓郁的金桂香味,顿觉神清气爽,只不过腹中饿得更加厉害了,真希望有什么可以吃的。
凌霄在殿外徘徊,谁知道拿着茅举着盾的士兵走过来驱赶她:“等候的仆从到杞兰苑去,这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杞兰苑在哪?”凌霄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那人指了一个方向,凌霄道了谢沿着种满金桂的道路朝他指的方向走去。
看不到宜春殿的灯火了,桂花路分出了三条岔道,凌霄犹豫着,不知道该何去何从,闭上眼睛转了三圈,自己停在那个方向就朝哪边走,大不了走错了就原路返回。
结果凌霄面朝着右边一条路。
走了几步,各色菊花便替换了金桂,一丛篱笆隔开了内外,凌霄大着胆子走了过去,这儿不似皇宫,反而更像是一处农家小舍,冷冷清清,绿色纱灯在风中飘摇,凌霄猜想,这儿应该就是杞兰苑吧,便放开胆子四处游荡起来。
细微之处见高下:看似一座朴素的小屋,房前成百上千株红、黄、墨、紫、雪青、淡绿各色菊花开得云蒸霞蔚,屋后竟然有潺潺溪水自嶙峋怪石间涣涣而泻,半池鸭绿水,几阵柳丝风,缓步寻芳径,疑与桃源通。
四周空寂无人终于让凌霄害怕了,她想要离开,却看到假山后的一座凉亭里有一个人影:那人爬上石桌,踮脚摸索着,一条白绫垂下来,双手结一个环,将脖子探进去。
“喂!你不要寻死啊!”凌霄大呼。
女子见有人来,慌忙跳下石桌,脖子挂在细细的白绫里,柔弱的身躯如同枯叶随风飘荡。
凌霄几步跳上石桌,抽出匕首割断白绫。
女子跌落在地上,粗重的喘息过后幽怨的望着凌霄:“谁让你进这园子的!出去!”
“好好的,你为什么想不开?”凌霄伸手想去搀扶她,却被她躲开。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让你出去!”
两人正僵持不下,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走进园来:“大胆奴才,竟敢擅闯‘冷香苑’!”
凌霄被突然暴呵惊了一跳:“我……我是不小心走错了……我本来要去杞兰苑的。”
妇人扶起女子低声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女子心虚的扭过头:“把他赶走。”
“你还不走!”妇人恶狠狠的驱赶凌霄,发福的脸上千沟万壑,月色下看来确实很吓人。
凌霄头也不回的跑出园子去,空气中幽幽的桂花香渐渐浓郁,香气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绕上她的手脚,绞住她的脖子,让她气喘嘘嘘,恐慌不已。
宜春殿外人头攒动,看来酒膳是散了,不知道拉缪在哪儿。
凌霄心不在焉,猝不及防撞进谁的怀里,被那人一把拉开、揪到灯下:“你跑什么跑?”
凌霄愕然,两条浓黑的剑眉下,是一双多么寒冷的眼睛:竟然是那天晚上跟修斯缠打在一块的青衣男子!他今天戴着一顶湖蓝月白做表、石青片镶边、帽顶四周垂着红色纬缨的夏帽,顶子上有一颗文武一品官员才能用的红宝石,衬得整张脸不似那夜俊雅,而显得古板僵硬。
“快说,你半途离席跑到哪里去了?”他揪着凌霄晃了晃。
“我如厕去了。”如果自己老实说出来,是不是要被他拧断脖子?
“哈哈,夏将军,你逮着个小贼?”静海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凑趣的走了过来,一看是凌霄,脸上的笑容变得很难看:“原来是你呀。”
“王爷。”夏怀远收回手。
“王爷、将军,我要去找我的主人了。”凌霄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要是他们将自己打晕丢到大牢里严刑拷打怎么办?哎,修斯,你作恶太多,现在报应到我身上来了,惨!
“不把事情说清楚,你哪儿也别想去。”夏怀远将凌霄逼进一个角落。
静海王双手笼在袖子里,作壁上观。
“说,你是不是刺探情报去了?你们在大汉安插了多少细作?”
凌霄只差没有蹲下去了,这样相差悬殊的身高真的很有压迫感,特别是当他一步步紧逼,简直是泰山压顶。
“夏将军,你如果想要审问犯人,也该挑对人物、时间、地点。”修斯说完,微笑的看着静海王:“好巧啊,又遇到你了,王爷。”
静海王讪讪的笑着:“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你们慢慢聊。”
“夏怀远,你想扣押我的人吗?”修斯将凌霄从他的阴影中拉出来。
凌霄浑身冰冷,夏怀远逼问的眼神就像一片没有尽头的沼泽,阴鸷、寒冷,灰暗的天空中还有觅食的秃鹫盘旋,修斯的及时出现,就像一条通天的云梯,一端连接地狱,一端通向云霄。
“我怀疑他刺探我们的情报,我有权将他带回去审问。”
“可笑,就凭你空穴来风之词,我就让你随便扣押了我带来的人,你还真当我们图坦软弱可欺?”修斯脸上的笑容褪尽,露出狰狞的一面,俨然是一个浴血的战神,带着不容小觑的威慑力。
“别忘了你脚下踩的可是大汉的国土,岂容得你放肆!”夏怀远说着便伸手向凌霄。
修斯将凌霄挡在身后:“你说了可不算,得先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眼看着两人赤手空拳就要打起来,拉缪被阿特找来了。
“凌霄,你原来在这里,走吧,宴席散了,我们该回去了。”拉缪无视剑拔弩张的两人。
“他哪儿也别想去,必须跟我回刑部接受审讯。”夏怀远毫不受干扰,死死盯住凌霄。
“夏将军,我敬重你是一个讲理的人,如果你一定要怀疑的话,那就把我们都带去拷问吧,从此,图坦跟大汉也不必来往了,倒免了这许多的猜忌。”
夏怀远愣住了,这关系到两国的邦交,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哈,我们走吧。”修斯拉着凌霄大摇大摆的往外走。
凌霄惊魂甫定,差点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了,短短的半夜真是险象环生。
修斯附在她耳边低声说:“跟紧点,可别走丢了,这夏宫里呀,有鬼……”
凌霄被吓得尖叫,修斯满意的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