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第一部·纳兰庶女
作者:木玉琼棠 | 分类:言情 | 字数:2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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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章 薄命金枝
七月初三,宫内下旨,清和帝体恤纳兰家世代为官、容若之长子纳兰长卿英年早逝,赐名其子“纳兰紫英”。天子的荣宠使纳兰世家再度风光,年初的丧气一扫而空,往来的朝中众臣险些踏破这纳兰府的朱漆门槛,府里可谓门庭若市、一团喜气。
如今纳兰紫英既入天子之眼,谁都看到了那个婴儿背后所带来的恩宠和名利。原本对我之言将信将疑,迟迟未断的白氏在这一道降得无比及时的圣旨之下,已悉数挡下了长房晏氏、李氏的不满,派人将裴兰从“仁乐堂”接入府中,谴乳母抱来紫英让他们母子相见,还特意请了我到“饴芳阁”小叙。
见着裴兰母子团圆,我隐眉浅笑,虽然不知道我这么做算不算推她入这似海侯门明争暗斗的漩涡,她又会否重演娘的悲剧,我无从得知,可这是不让他们母子分离的唯一方法。
白氏和裴兰客套了番,便差了丫头送裴兰回房,出奇的是白氏并没有拨出长房的空厢给裴兰住,反倒让她住进了我的处所“秋水居”。
我正自思这其中厉害,却听白氏道:“州儿,老爷和我膝下无女,你既是老爷认的养女,我本不甚喜欢,你倒是乖巧伶俐,我又操持着这档子家事,你时常来陪我喝喝茶、解解闷可好?”原来,白氏见我善观情势,便想收买我到她那边,其实不管我愿不愿意,都无从选择了,白氏巧妙地将裴兰安排在秋水居就是让长房对我有所顾忌,再加上老夫人昭阳长公主佞氏和晏氏与我的宿怨,我也只有选她那边,但她是不是就能如愿的利用我还要看我是不是愿意为她所用呢!
我故作惊惶地拜倒:“州儿多谢郡主。”她满意地虚扶我,又让香袭看茶。香袭将茶托放到我面前之时,她与我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她眸底那一丝来不及收回的异色划入我的眼里,等我再抬头看她时,她早已是一脸常态,将茶托放在我的桌上,半滴茶也没有洒出来,连轻响也没有。我端茶掩面,心忖:“不愧是白氏身边的大丫头。”
我恭谨地用了茶,待到白氏乏了,才回秋水居。秋水居外院,裴兰见着我感激涕零,盈盈拜倒:“原来州姑娘竟是纳兰府的小姐,请受裴兰一拜。”我连忙扶起她道:“称不上什么小姐,我也只是个庶女。若不嫌弃,叫我‘州儿’便是。”
“州姑娘。”我闻声而望,见是裴兰的丫头秋蝉。
“有什么事吗?”
秋蝉道:“方才小姐与我入府,仁乐堂的八宝大哥急着找你,也跟着来了,只是现被拦在府外,像是出了什么事。”
我一点头:“扶你家小姐入屋休息,我去瞧瞧。”
纳兰府外,急得满头是汗的八宝见着我出来,赶忙迎上来,梗咽道:“州姑娘,你快去劝劝少爷,他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了,连朝都没上。”
不上朝?那可是天大的罪名,我认识的那个乐凤鸣比我更能忍,他绝不会不顾乐氏祖业,这么意气用事。一定有什么原因,我秀眉紧蹙,当先往“仁乐堂”赶。
“州姑娘,我不该瞒你。”八宝汲汲赶上来,“温宪公主病故了!”
“……三十九年九公主受封温宪公主,下嫁国舅宝童氏一族嫡孙,少东家带着九公主连夜私奔,最终被十四皇子追回……”曾听人说过乐凤鸣和九公主的过去,我一惊回首,“什么?九公主故逝了?”
“年初的时候九公主就病了,州姑娘那些时候心不在焉的,少爷就没让我跟你说,其实皇上钦点了少爷上公主府看诊……”
我的心一空,身为一个大夫,空怀一身精湛医术,到头来却连心爱之人的性命也不能救活,乐凤鸣是怎样的感觉?亲眼见着所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他又是怎样的感觉?
速步奔入仁乐堂乐氏老宅后院的书房,我皱眉道:“八宝,把门撞开!”
八宝一颔,边叫“少爷”边往书房排门撞去,谁想那门根本没锁,八宝一个趔趄,绊倒在地。屋内空空,桌上酒壶倒翻,室内弥漫着浑浊的酒气,乐凤鸣熟读医书药籍,深谙养身之道,明知杯酒伤身,还如此倾灌自己,他又是痛到怎样的程度?
八宝见着满桌酒渍,伤心地道,“少爷他是从来不沾酒的,那么些酒灌下去,这会儿早醉了,又能去哪呢?前些日子,若不是十四皇子挡着,少爷早被锁拿治罪了。驸马府的人不肯善罢甘休的事儿我一直瞒着,这少爷要是遇上可怎么得了?”
“你快多叫些人去这附近的酒肆找找,务必找到师父,我去把他劝回来!怕只怕驸马府的人怀恨在心。”我在仁乐堂门外焦急地踱着步子,不断地探身寻着八宝的踪影,直到瓦灰色的夜幕渐渐压下来,遮去了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八宝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当下跟他赶过去。
见着乐凤鸣披头散发歪在酒肆里,一个根本不会喝酒的人硬生生将自己灌得烂醉,我怕他伤了身子,劝道:“师父,你别喝了。”
乐凤鸣的目光顺着我按住酒壶的手向上,醉眼朦胧里见着我,愣了一下,醉笑道,“州儿,蓉卿兄走了,你也不好受,不如一起喝,来……”
“八宝,你家少爷醉了,扶他回去!”我冷冷地道,八宝上去扶醉意阑珊的乐凤鸣,却被他一把推开。“别来管我!”乐凤鸣低喝。我拿起按住的酒壶向他泼去,满壶酒液泼到他脸上:“师父,天命难违,你已经尽力了。九公主在天之灵若是见到你借酒消愁、意志消沉,又该多痛心疾首?她的痛绝对不会比师父少,难道师父忍心让她为你如此难过吗?走也走得不安心!”
乐凤鸣一手抹去从脸上往下淌的酒渍,仰天而悲:“而今才道当时错!”他踉踉跄跄欲出酒肆,身形忽地一颤,重重砸在酒肆门旁。
这世上的感情到底谁对谁错,其实受的伤都是一样的。只可惜纳兰容若和娘,蓉卿和我,乐凤鸣和九公主,生离死别,终难相守。
亥时已过,街衢深巷人影渐散,过了热闹的地方,更是死寂一片,初夏的晚上夜风徐来,凉飕飕的,我下意识抚了抚齐胸襦裙的对襟,迎面数抹黑影挡了去路。八宝背着乐凤鸣,本是低头认路,这便一头撞上那带头的壮汉,立时两眼发黑,倒退数步,险些摔着,他见着这群人凶神恶煞的,连忙点头哈腰地赔不是,将腰带上整袋银子送上去。那带头的汉子轻蔑地掂了掂银袋:“这么点就想打发老子?”那汉子戾目一眯,轻薄地瞟了瞟我,不安份的手摸向我的脸:“哟,这儿还有个小美人,倒是值几个钱。”
“奸贼,天子脚下,休敢胡来!”乐凤鸣挥开他的手,挡在我身前。
“乐御医,原来你那么担心身边的这个女人。”放荡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啧啧,乐凤鸣,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啊?不知道公主她知道做何感想?” 一顶纱帘马车划破黑夜,帘内隐隐传来男子放浪的笑声和女子的娇嗔。“嗯,让你的手下收拾不就好了?”女子媚笑道。“别闹。”轿中的男音邪邪一笑,便闻女子软笑出声……轿帘一启,轿中妖艳的女子藤蔓般缠着男子,那男子一袭华服,神色轻佻,便是温宪驸马童雸源。原来,这些人都是驸马府的家丁。
想那九公主贵为皇家公主,三七未到、尸骨未寒,她的御赐夫婿非但毫无悲伤之情,反而变本加厉,闲散淫逸,游猎酒色,深夜不归。温宪驸马竟是这样一个放荡卑劣的纨绔子弟,任谁见了都不由为九公主惋惜悲愤。
童雸源见着乐凤鸣双拳攥紧,强抑着颤抖的身体,一哂:“乐御医,火气那么大可伤身了,哦,我忘了,你的医术不怎么样,否则公主也不会……”
“你根本不配提起公主!”乐凤鸣不待他说完,一拳挥上去,可他自幼习医,不通武艺,反被童雸源捏着拳头。
就在这当口,斜刺里深黑底鎏金袖口一晃,一把金边折扇定在童雸源手腕处,童雸源捏着乐凤鸣的手应声而放,乐凤鸣面色一白,我连忙扶住,碰到他的手臂,我惊叫出声:“师父!”他的手肘已然脱臼!
“谁……!”童雸源看向那人,面色一变,“是你!”
“公主新丧,驸马寻欢挑祸之事若是传扬出去,你童雸源一人寡廉鲜耻可以,丢尽你祖上脸面也可以,就是别把皇家的颜面一并丢了!”来人收起金边折扇,背身冷叱。
童雸源面色泛青,“小舅子,敢情长能耐了,才帮姓乐的顶了罪,又数落起童家的不是了?哼,今儿个,霸王爷学起了冷面爷,倒是京城一大奇,只是怎么也不见着大舅子和小舅子亲近些,反倒和十三皇子形影不离呢?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才是亲兄弟……”
持扇人不待他说完,上前一把按住童雸源,对着肚子就是一拳。“啊——”轿中的女子花容失色,童雸源面色扭曲,蜷曲身子跪倒在轿里。
“还不滚?”持扇人一收折扇,不予理会。
“呃……十四皇子佞祯!你给我记住,与宝童氏作对不会有好下场!” 童雸源面色惨白,愤愤作罢,那些打手见着主子不追究,灰溜溜鱼贯而去。
“佞祯,你知道我不会感谢你的!”
我微微皱眉,又看向乐凤鸣:“师父……”乐凤鸣面色清冷,似乎并无感激,我蹙眉隐约猜到十四皇子当年阻止乐凤鸣和九公主私奔,只怕和师父心结难解。
十四皇子没有回身,冷冷道:“乐凤鸣,本皇子还不屑你的感激!我只是替九皇姐讨回应有的公道罢了!”他一甩袖,抬步便去。
“乐大人,你可还能走!”一个随从服色的青年男子向乐凤鸣行礼询问,我见着他英俊的面目一惊:“你莫不是……”裴兰生产当日,若不是他替我解围,垫付了银两,我还真连马车都租不到。
那随从一笑道:“州姑娘好记性,在下薛延尚,我家主子便是当今十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