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刀与帝王座
作者:陈三年 | 分类:言情 | 字数:15.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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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一:焉得谖草
小童其实不叫小童, 她没有名字,跟了何简做小厮后,人们便叫她小童。
她跟在何简身边三年, 从十三岁到十六岁, 没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女孩。
何简风流一世, 却栽在了这个人的手里。
没有人愿意栽跟头, 何简也是。
他恨栽了跟头的自己, 也恨让他栽跟头的小童。
他对小童从没好脾气,小童对他却总是一脸谄媚,在外人看来, 这两个人的关系诡异到了极点。
表面上何简占了足足的上风,他是主子少爷, 风流无度, 身边红颜无数, 从来不缺枕边人;而小童只是个下人奴婢娈童,不过是得宠一时, 狗仗人势罢了,怎么会长久?
可事实全不是那么回事。
永熙七年的冬月,十九岁的何简初见十三岁的小童。
没有人会说小童是美人,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个清秀的人。
小童有一双乌黑乌黑的眼珠子,一眨起来水灵灵的, 忽闪忽闪的, 无比动人。
彼时相见, 何简刚刚眠花卧柳回来, 小童在何府门前冻得浑身发抖, 就是拿着那样一双眼睛看向何简。
她不言不语,一个字都没说, 眼睛里却写满了话,缠绵且哀怨。
何简见过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却从未见过这样能说话的眼睛,一时起了兴趣,叫身边的小厮把冻僵的人抬了进去。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何简定会弃之不理,甚至都不会去看小童一眼。
可世间没有如果。
那时的何简只是感慨这般好的眼睛,却是个男儿身,只怕自己要为他破一次例,也尝尝龙阳滋味了。
三日后,小童病好,何简也不多言,直接进了小童的房中。
小童病好了,依旧像初见时那样不言不语,只是眼神中多了一分意义不明的东西。
多年后,何简知道,她眼中的意义不明该是感激。
只是太晚了。
何简拿着那把描金桃花折扇,轻佻的挑起小童尖尖的下巴,桃花眼朦胧又多情的望向小童:“你叫什么名字?”
从何简桃花折扇挨上小童的下巴开始,小童眼中的那份意义不明便隐去,渐渐浮上一层更加意义不明的目光。
多年后,何简才知道,这目光叫伪装。
“我没有名字,公子说叫什么便叫什么好了。”小童声音本是清清冷冷的,却硬让她说成缠绵多情的绮丽。
身子蛇一样缠上何简。
何简反倒矜持了:“龙阳一事我不是很懂,还望小童赐教。”
小童,就这样叫了小童。
小童诡异一笑,更加紧的缠上了何简:“赐教不敢当,只盼着公子多疼我些。”
何简面上带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他推倒小童:“这是自然。”
红罗软帐,一夜荒唐。
小童看着淡薄清纯,实则是个风月场中的老手,直把个花丛里的状元何简弄得神魂颠倒,神魂颠倒之余,却也是忍不住惊叹:原来这小童乃是个女儿身!
何简知道,一些富贵人家有那古怪的嗜好,惯喜将女孩子当做娈童养,小童想必便是出自富贵人家的娈童了。
何简知道了小童并非男儿身,却也没有让她换回红妆,仍旧一身青衣打扮,跟在自己身后,说是书童也好,说是小厮也罢,总之是形影不离了。
何简风流无度,桃花债惹得一身。小童没少帮他处理那些旧日红颜,昨日桃花。
渐渐地,就有些变了味。
天香楼是丰州最有名的烟花之地,卿怜乃是这天香楼的头牌姑娘,生得妖娆妩媚,眉目间全是风情。
她也是何简公子的桃花之一,昨日的。
所以当她再次幽幽的找到何府的时候,何简推了推正在他身上缠着的小童:“去。把她打发了。”
小童笑着,眼珠子一转,道:“知道啦。”
何简喜欢小童的这幅机灵劲儿,却又厌恶她故弄玄虚狗仗人势的气焰。
看着这样的小童,只能长叹一声,徒道奈何了。
卿怜端端正正的坐在前厅,眉目间有一股坚定的神情。
小童看她妆容精致,却掩盖不了憔悴的脸色,便昂了头,雄赳赳的走到卿怜跟前,道:“这位可是天香楼的卿怜姑娘?”
卿怜看着小童,略有疑惑,却还是妩媚的点头道:“正是。不知简公子在何处?”
别人称何简为何公子,何简也乐得听别人叫他公子,觉得比少爷什么的有品位多了。
单单这位卿怜姑娘仗着自己的头牌名号,便十分地不想同别人一样,自己苦思冥想想出了一个与众不同又能和了何简心意的称呼:简公子。——既亲切又别致。
何简却是再也不想见她了。
小童眨眨眼:“我们这里只有何公子,不知姑娘你找的是哪个简公子?”
卿怜的眼里满是希望:“正是你口中的何公子。请他见一见我。”言语中满是恳切相思之意,同她烟花风月场头牌的身份异常不符。
“哦?何公子嘛——”
小童故意拖着长音。卿怜此时看着小童,如看神佛。
谁知小童把头一偏,眼神不屑:“他不想见你。”
被如此吊着胃口,若是平时,这个头牌姑娘早就不耐烦了。可看在简公子的份儿上,卿怜一让再让,脾气好到没脾气,却换来“不想见你”这几个字。
卿怜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你说什么?”
小童无所顾忌,把头低下,居高临下的俯视卿怜,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他不想见你。”
“啪——”一声耳光声在前厅响起,小童白净的左脸上顿时浮上了巴掌印,红红的,很渗人。
小童自跟何简以来便没有受过这般打,当场就要发作,心思一转,眼珠一转,却生生的压下了。
她低着头沉思的一会儿,反倒挂上了笑:“姑娘是天香楼的头牌,多少达官贵人争破了头只为见您一面。刚刚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怎么样,手没打疼吧?”
真情实意,嘴角带笑。
饶是卿怜这等烟花风月女子也惊住了,她从未见过变脸比小童还快的人。变脸的速度堪比六月的天气,说晴就晴,要雨便雨。
但她也不愿同一个下人多做纠缠,直了身子道:“让何公子来见我。”
这回她老老实实的称何公子了。
小童弓着身很是听话的去请何公子了。半晌,却只带了一个小瓷瓶回来,小瓷瓶通体皆白,拇指大小。小童递给卿怜:“公子现在没空,他让您先回天香楼去,吃了这个,今夜他自会去天香楼好好疼您。”
小童说这话不卑不亢,称得上落落大方。却不知怎的,让卿怜脊背一阵发寒。
卿怜见过种种巧言令色趋炎附势的奴才,却从未有一个人像小童这样,令她害怕。
其实,早在打完小童后,她便有些后悔。
她不敢看小童的眼睛。
原本想死缠烂打的卿怜改了主意,她接了药,匆匆去了。
同小童擦身而过。
剩下小童一个人笑,笑得真情实意,身体都跟着发颤。
第二天,整个丰州府都知晓,天香楼的头牌卿怜姑娘,毁容了。
何简是在街上闲逛时听到的消息,立马飞也似的奔回何府,他本想这回绝饶不了小童,定要打她个半残方解心头之恨。
小童跪在前厅,也不言语。她一向如此,平时见风使舵一脸媚笑,到何简真正动怒的时候,她却臭着一张脸,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上几分。
一鞭子下去,何简却是再也打不下去第二鞭子了。
惩治一顿的念头皆化作满腔欲‘火,脱去床上惩治一番罢了。
对此,何简万般无奈,只好唱段戏文:“真是撞上五百年前风流冤孽债!”
何简越无奈,小童越张狂。她抓住了何简的软肋,刀子扎下去,疼得要命。渐渐的,何简也发现小童可能没有他想像中的简单了。
她的来历,定有问题。
何简父母双亡,且又是家中独子,窥探何家基业的人不知几何,再加之他父母身份大为不同,多方势力汇聚下,小童另有身份,何简也不觉得奇怪。
令他接受不了的是,小童似乎对那边格外的忠心,任是自己纵容也好,溺爱也好,打骂恐吓也好,小童就是一副油也不进,盐也不进的表情。何简异常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何简恨透了小童,却也爱死了她。
何简决定带着小童去夏京赶考,一切,终将在夏京了结。
何简猜测的小童身世,也对,却也不对。
小童确实是那有特殊癖好的富贵人家养的娈童,也确实逃了出来,只是第一个收留她的人,不是何简。
同何简的相遇,不过是一场算计。
一场名副其实的美人计。
俞家倒台,小童本可逃离灾祸,她却没有,飞蛾扑火般的,跟着俞家人进了监牢。
何简去求徐三娘放过小童,却也不介意小童受到应有惩罚。
在某些方面,她确实太坏了,比如抓住何简的心,让他再也放不下。
太坏了。
再次见到小童,她依旧一身媚骨,一脸媚笑。
这么多年,只有在何简生气时,她才会恢复初见时的样子,清清冷冷,不言亦不语,只用一双大大的眼睛说话。
也许,那才是真实的她。
何简带着小童远走夏京,离开夏京风烟。
离开夏京后,何简和小童浪迹江湖,不再问朝堂世事,
何简惟愿找到一株忘忧草,让小童忘记过去,忘记悲伤,卸下一身伪装。
他爱小童,无论是清冷的、媚笑的、伪装的和卸下伪装的。
只要是小童,他都喜欢。
她太坏了,性格坏,心眼也坏,如果放手了,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世人。
罢了,何简何公子桃花扇一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何简这一辈子都不会放手了。坏便同她一起坏吧。
多年后,已是恢复女儿打扮的小童和何简行在江南,却遇上了两位故人,正是徐三娘和沈靖,还有他们的女儿言言。
四人相逢一笑,无限感慨却一语不发。
天高海阔,江湖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