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星言的笑容太过悲伤，连清扬突然不想知道他到底对自己隐瞒了什么。

比起安抚自己对未知的恐惧，他更希望阳星言可以远离痛苦。

要知道自己的执着会让他不开心，他就不问了，尽管阳星言的话确确实实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你是不是累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阳星言的神情，试探性的问，“我们不说了吧？”

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阳星言没有给他这个逃避的机会。

“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他微笑着回头望向连清扬。

话题是他开启的，他没有理由拒绝。

两人对视了一会，连清扬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容自己拒绝的坚定，只得把想好的词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想。”

这是真心的。

阳星言扯了扯嘴角，温和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盖过了旁边仪器运作的声音。

他的语速不疾不徐，一脸平静的表情好像在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一样。

连清扬听的很认真，从他小时候被大家捧在手上，到后面明明很优秀却被人避开，最后父母离他而去，他自己也因为车祸终结了生命。

阳星言以一种自己意料之外冷静的口吻把自己匆匆的一生说给连清扬听，没有起伏的话语，就像没有波澜的湖面，恐怖的死寂在连清扬的心上剜出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刀口。

恍惚间，阳星言第一次醉酒说的话在他的脑海里滚动播放。

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走出来，所以才会在酒精的作用下，肆意的发泄压抑在心里的痛苦。

他心想。

“车撞过来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阳星言的讲述把自己重新带回了穿书前的场景。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了那种落入冰窖的无助感——他站在冰封的谷底，感受着从缝隙中透进来强势又激烈的光芒。

寒冰被烈阳融化，他发现自己早就不在黑暗的谷底了。

光芒乍现，他的半个身子被向日葵花海淹没，在花海的尽头，有一个人在向他招手。

我来接你回家。

他看见那个人伸出手，笑着对他说。

他茫然地把手递了上去，对方拉着他在花丛中走出一条小道。

那些痛苦的回忆被遗留在了向日葵花海里。

就这样直接把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

连清扬拧着眉心，心里是无限的自责——他好像让阳星言陷入了不好的回忆。

对方释然的笑容更加刺痛了他，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沉浸在回忆里的阳星言打断。

“然后我就遇到一个，结果人还没缓过来就被送进了医院。”

“这位同学我想采访一下你，明明是你堵的我，当时为什么还把我送医院了？”

气氛转换的太快，刚准备安慰的连清扬花了好一会才消化他说的话。

他表情呆愣地一字一句道：

“所以你不是失忆，知道我就是那个害你进医院的罪魁祸首？”

阳星言点头，他很贴心的帮连清扬回忆当时的来龙去脉：

“你是因为曲雪漫所以才找了一堆人给我堵巷子口了。”

刚穿进书里的场景再次浮现，阳星言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心里一直很疑惑的事情：

“不过那群跟着你的后来我都没见过，就见过思觉，这是为什么？”

连清扬都快想不起来他说的是谁了，在他的印象里，与阳星言有关的记忆是从医院开始的。

巷子里的那些记忆零零碎碎的飘荡在脑海里，周围是厚重的雾，根本看不清。

他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那些人我也不认识……魏思觉找来撑场子的。”

这是实话，他连那些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似乎是想挽回自己在恋人心里的形象，他咬牙解释说：“我其实不是那种……小混混。”

阳星言刚扭过头想要和连清扬面对面，就看到他拧做一团的五官，没忍住笑出声来：

“嗯嗯你不是，我知道。”

连清扬没信他不正经的认同。

他努力回想起当时的心情，解释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因为曲雪漫去堵……你？”

一下子知道之前那个阳星言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连清扬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个人了。

“可我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不过把你送去医院的路上，我好像就清醒了。”

虽然这么说很像一个渣男在无力的狡辩，可他确实是这样的。

找不到原因的连清扬把这一切归结为小时候调皮的错：“可能我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把脑子撞坏了。”

见他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连清扬莫名有些心虚，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对自己的男朋友表明立场。

“我对曲雪漫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举起三根手指，幼稚的发誓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遇上跟苏停年相关的事我就会莫名其妙的暴躁。”

说起来，这种现象在认识阳星言之后就没有了。

连清扬无法解释自己脾气上的变化，但穿书的阳星言知道，他会对苏停年反应极大，除了有父母的催化，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剧情的推动。

不过说到这件事，连清扬就不得不提阳星言失忆的事了。

那是他想要靠近阳星言的一个契机。

“你当时为什么还装失忆啊……”

现在的连清扬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自己曾经脑袋发热做的坏事被对象捅破了该怎么办，在线等，急急急急。

阳星言眼角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他捏住连清扬撇着的嘴，笑着回答：“我不装失忆不就露馅了吗？”

“本来你就不喜欢我，万一我表现得像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岂不是更招你讨厌了？”

“是你的话，我不会讨厌的。”连清扬勾住他不安分的手指，小声嘟囔道。

被勾住的那根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真的吗，我不信。”

“失忆的阳星言就像被格式化了一样，所以你才会不由自主地来招惹我吧？”

有时候对象太聪明了也不好。

虽然他猜的都对，但连清扬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那个没机会发生的假设：

“就算我一开始不主动靠近，但只要我有机会接触到你，我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阳星言只需要站在那里，他就会被其所吸引。

漂亮的情话谁都爱听，阳星言也不例外。

他给连清扬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然后接着说：“后来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吧，那些回忆都有你的参与。”

他已经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了连清扬，除了穿书这件事——他本能地抗拒把连清扬是一本小说里的配角这件事告诉他。

他喜欢的连清扬怎么会是一本书里塑造片面的角色？

连清扬心中大部分的疑惑烟消云散，留下一些细枝末节的小bug。

“可为什么，我有的时候会做出奇怪的事？”

阳星言知道，他对把自己堵巷子口这件事耿耿于怀。

说了太多的话，阳星言嘴巴干的有些起皮了。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上翘起来的一块皮，斟酌片刻后才开口说：

“我看过一本书，里面的一个主角和你的名字一样。”

虽然不知道阳星言为什么突然转移话题，但这句话勾起了连清扬的好奇心：

“里面说什么了？”

“里面说，连清扬有个看不顺眼死对头，他很爱挑对方的刺，还着了魔一样去追人家喜欢的女孩。”

这熟悉的剧情走向……

连清扬眉心微动，心里倏地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

“最后……他结局怎么样了？”

他的语气太过紧张，阳星言没忍住，起了逗他玩的心思。

他故作沉思之后，一脸可惜的说：“他啊……最后孤独终老了。”

闻言，连清扬放心的松了口气，无所谓的耸耸肩：“好可怜，同名不同命。”

阳星言很喜欢看他脸上挂着自信张扬的笑容，他眉头轻挑，颔首赞同他说的话：

“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