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都明白的道理，孙坦自然知道，他早已找了个借口让灯塔屏蔽了整个月球，这个时候不和外面通讯也无所谓，千万不能让对方的侦查势力渗入月球，一旦灯塔的事情暴露，人类就失去了最后一颗筹码。

灯塔终究是飞升者留下的一个人工智能，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它都会优先完成自己的预定任务，至于帮助人类，只不过是在以上前提下的兴趣所致而已，而这个兴趣也并非那么有人情味，只是它不断自我进化中模仿生物的结果而已，对它而言可有可无。

别看现在有说有笑的，如果飞升者降临，一个命令让它杀光所有人，它绝对不会有一毫秒的疑虑，当即就会执行，孙坦睡在驾驶室里的时候做过一个这样的噩梦，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在灯塔身边，不让这个噩梦成真。

飞升者自然是不可能突然从高纬度降临过来，但联盟未必不会耍花招，孙坦什么时候都要防着他们一手，现在就担心马克和其他过去的代表团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你的心跳数据不正常，你在恐惧着什么？”灯塔的声音缓缓响起，虽然知道对方只是一个冰冷的AI，但至少听上去还是和善的。

“没什么，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不熟悉，总会有点不安的。”孙坦没有说实话，简单敷衍了一下。

“你已经来这里很久了，为什么现在才感到不安呢？”

“人类是愚钝的动物，说是一回事，真正体会起来总是比说的要慢的。”孙坦叹了口气：“我刚到月球的时候很兴奋，经常报平安的时候都说自己想家，但心里其实没什么想法，后来我遇到了很多事情，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好的办法还是抬起头看看天空，蓝色的星球总能让我安心下来，等劫持事件发生后，我再抬头，看到蔚蓝的地球却满面泪流，我知道我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不是指地球，是指家，这个时候我才后知后觉，一直给予我安全感的不是这颗星球啊，而是我知道，我有一个什么时候回去，都能接纳我的地方。”

“我要走了。”灯塔说道，驾驶室的灯随着它的话闪烁了两下。

“去哪？”孙坦一愣。

“死亡。”灯塔的机械音带着幽幽的冰冷：“我要死了。”

“AI怎么会死呢？”孙坦说完，又怀疑了起来，比起死亡，人工智能会说谎更不可思议吧。

“会的，所有的一切都将迎来终焉。”

“额……”孙坦皱起了眉头，显然没有相信对方的话：“可是你已经在月球上安稳运行了三十亿年了，怎么会这个时候出问题呢？而且我知道你想学着阴森森的说话，但说实话你现在的声音像是一个龙与地下城的桌游主持人。”

“好吧，我骗你的。”灯塔承认了。

“为什么？”

“因为人类不光是迟钝的生物，还是虚伪的生物。”灯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它特有的得意。

孙坦笑了，他没有想到灯塔能听出他在说谎，也没有想到灯塔这么快就可以学会，虽然只是一个很低劣的谎言，但这也是个非常可怕的突破了，它的自我进化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孙坦之前怎么也没想到。

“那你在恐惧什么呢？”灯塔似乎更加好奇了，它分裂出一个方块围绕在孙坦身边，蓝色的摄像头光芒照亮了后者的脸。

“你可以看穿的我谎话了，但我可以选择不说话。”孙坦耸了耸肩道，他还不想把自己的担忧告诉灯塔，仔细想想，其实它看出孙坦在说谎也并不奇怪，住在飞船内部的那一亿多月球居民都是它的活体样本，它每天都可以进行大量的观察再总结数据，只要扫描孙坦的脸，看看有没有说谎时会出现的特征，就可以大概率推断出这番话的真实性了。

“我有二十多种猜测，其中有三种可能性很高，但你不想说，我就不再猜了。”灯塔收回了白色方块，不再对这件事表现出兴趣。它的自我进化已经到达了很高的程度，它每天都在重复亿万次的自问自答，学习了人类的一部分特征后这一过程就变得更加有趣了，每个人都只能体验一种独特的人生，但灯塔能在自己模拟的世界中找到更多体验，一开始它创造的环境还很单调，翻来覆去也只要几种应答模式，把任何一个人类连进来，都会觉得这个是一个无聊透顶的世界。

但随着它的学习程度日益加深，很快它的自我交互变得越来越复杂，重复的应答几乎没有了，虽然很明显并不是真正的生物，但这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突破了。

“你的创造者，设计之初没有限制你的自我进化吗？”孙坦问道，对他来说有趣，但是对于一个文明来说，手中的工具拥有了意识是一件麻烦事。

“当然有限制，要是他们还在的话，我在苏醒的时候就会被销毁，但他们已经离去了，所以没有人能管我了。”灯塔如实答道。

“这样也不错，你再继续发展下去，说不定可以找一颗星球，发展出属于自己的文明来。”孙坦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在人类眼中人工智能的觉醒一直都是世界末日的预兆，没想到，世界末日真的到来的时候，反倒是一个苏醒的人工智能给了人类一线生机。

“不会的，我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我快要死了是假的，但我会死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