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师淮不动声色打量了老头几眼，确定自己确实不认识他，也没来过这里。

他一定丢失了部分记忆...说不定，那两张照片就是在自己失忆之前拍的。

可是，在他的潜意识和自己的记忆中，却从未觉得自己丢失过什么记忆，这究竟是为什么？

隔壁摊位的老头偷偷瞅他几眼后，跑了过来：“小伙子，你终于又来了！你快跟这个李老头说说，上次他不是给了你个什么玻璃瓶吗？还是高僧骨灰能驱邪的！他非说我骗他！你说说我有没有骗他？”

“玻璃瓶？”师淮暗暗心惊，却装作附和这个老头的模样，“是不是一个缠绕着红绳的玻璃瓶？”

被唤作李老头的摊主起身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摆摆手：“哎呀，我这一天天的卖了那么多东西，给谁卖了什么我哪记得清啊？”

另一个老头偏不服，拉着师淮道：“红绳嘛倒是没有，就是那个玻璃瓶这么丁点儿大，里面装的是个灰白色的粉末，他说啊是高僧圆寂后焚烧的骨灰，能驱鬼辟邪呢！没有鬼敢近身的！”

“嘿！我啥时候说过啦？”

“你看看你！老年痴呆了吧，又不承认了！”

大约八九不离十了，师淮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任由两个摊主在自己耳边吵闹，他想的只有，伏黯不是说那是他给自己的吗？

怎么变成摊主给自己的了？而且这个摊主也不记得了。

还有他买的目的，竟是为了驱鬼辟邪？他以为是这一个月以来才被鬼缠上的，然而并不是，所以他究竟被鬼纠缠多久了？

再加上昨夜乐信托梦所说的...

师淮忽然遍体生寒，他和伏黯的初遇真的是像伏黯说的这样，自己出车祸了，所以他送自己进医院，然后一见钟情吗？

倘若不是呢？

他一向是个聪明人，种种讯息串联在一起，自然轻易就能猜到答案了。

他的枕边人，他最爱的人，他想在一起一辈子的爱人——是鬼。

他犹如站在鬼气森森的迷雾中许久，终于得以拨开云雾见天明，可即使见到了天明，清醒地站在人世间，他依旧觉得浑身如坠冰窖。

他的记忆被伏黯抹除了，或许还不止一次，从他拿到这个玻璃瓶开始。

伏黯利用摊主，将自己的骨灰交给他，还哄骗他说这是高僧的骨灰，好让他虔诚祭拜，诚心祈祷，在危及生命时刻，甚至愿意做出各种不合理的承诺。

所以伏黯才能得到他的‘准许’，借此介入他的人生。

师淮开始觉得天旋地转，入目的一切都显得这么陌生又熟悉，胸口传来隐隐刺痛，他垂眸看着手机里置顶的联系人：老公。

我不爱他，这一切不过是他造出来的幻象，原来我根本不爱他啊...

想想也是好笑，一个厉鬼，竟要靠这种拙劣的手段来哄骗一个普通人类，为了什么？还能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要自己爱他罢了。

师淮在心中嘲笑伏黯，尽管这样想着，但还是难过得心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让他不敢呼吸，也不想流泪。

“小伙子，你还有啥事儿啊？你没事儿别站这，挡着我摊位！”俩老头争论完，这才又有空管师淮。

师淮收敛好情绪，声音还略哑，“我之前在您这里买的东西，我想再买个一模一样的行不行？”

老头这回热情多了，“行行行~算上今天，你都来三回咯！这周元通宝要不剩下两枚打包给你，算你优惠点儿，一万五，你觉得咋样？”

“好。”师淮想也没想便答。

老头一拍大腿，乐得不行，这可是个大单子！“果然有钱了就是不一样哈！你瞧瞧你，比上回大方多了，前两回可都要跟我讲价的！”

“是吗？”师淮淡淡附和道，前两回没有伏黯，他还只是个穷学生，没钱是正常的。

付完款，老头将红布包裹着的两个周元通宝都给了他，他今天想知道的信息基本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便转身离开，临别前丢下一句话：“能离开鹤市就离开吧，鹤市...不安全。”

老头摆摆手，表示知道。

人各有命，师淮不再搭理，现在已经是傍晚时分，他还没有驾照，开不了车，也不能让伏黯过来接自己，只能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他低垂着头，懒懒倚靠在路边站牌上，不断打开关闭手机屏幕，情绪低落得很明显，手机上一条条信息冒出来，全都是同一个人的。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此刻他头脑一片混乱，什么都不想去想，干脆只能无视。

身边又来了几个等公交车的人，天渐渐地暗了，他呆呆望着地上，想着等会儿回了家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爱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一辆公交车缓缓驶来，停在师淮的面前，身边的路人都上了车，只剩师淮还站在原地。

司机喊他：“234路，上不上？不上走了啊！”

师淮如梦惊醒，234路恰好就是他要等的公交，他站直上了车，车上的人不少，正好还有一个座位，他走过去坐下。

车子开了。

一路平稳快速，师淮望着窗外的风景，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似乎连日来的死人消息，让市民们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出门，甚至有人在大街上公然烧纸钱，边烧边哭，而纸钱随风飞舞，差点黏上师淮面前的玻璃。

就算没有阴阳眼，师淮也能看出，鹤市已经和鬼市差不多了，每一段路都死气沉沉，听不到汽车的喇叭声，听不到市井地烟火声，听不到各种商铺的音乐声，只有隐约阵阵哭声，撕心裂肺。

鹤市变成这样，和伏黯有关吗？师淮怔然，他也不想这样揣测，可容不得他不揣测。

那他呢？他能做些什么？

车子飞速走着，甚至看不清路边的风景，只有呼啸的风，师淮渐渐睡着了。

天黑了，可外面一丝光亮也没有，只有漆黑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传来一阵滚烫地触感，将师淮烫醒，他蹙着眉睁开眼，伸手去摸，却发现是周元通宝。

周元通宝在提醒他什么...

很快师淮便发觉了不对劲，这辆公交车竟然没有停过！？他虽是睡着，但也是浅眠，还能听见周围发生了什么。

而这辆车安静如厮，没有人上车，下车，全车的人数就保持着，从始至终！

他的后背浸出薄汗，丝丝恐惧又冒了上来，他僵硬着看向其他人，身边坐着一个女孩儿，穿着制服，看起来像是正常人一样。

女孩儿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来看他，友善地笑笑：“怎么了？”

师淮努力镇定下来，攥紧拳头不让她发现自己在颤抖，“怎么好像没人下过车？你是去哪里的？”

女孩儿疑惑眨眨眼：“不就只有一个站吗？为什么要下车呢？”说完，她还歪歪头。

咕噜咕噜，她的头忽然从脖子上掉下来，掉在师淮的脚边，脖子上是一堆腐烂生蛆地黑肉。

那颗头还在看着师淮：“哎呀不好意思，失礼了，你能帮我把我的头抓起来装好吗？”

师淮不知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没有叫出声，一滴冷汗自他额头滑落，“不能...”

他手握周元通宝，环顾四周，才看清真相。

这一公交车竟全都是死人！

所有‘人’眼神呆滞看着前方，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尸斑，没有一个人的尸体是完好的，蛆虫蟑螂到处在他们身上爬，要么缺胳膊断腿，要么全身没有一处好肉，全都是横死的，没有一个是正常死的。

而司机...师淮视线转到正在开车的司机身上，这才发现，那哪是司机？分明就是个...纸扎人，一马平川地脸上画着两个大大地眼睛和红红地腮红，嘴巴怪异大张微笑着，身上穿着黑色寿衣。

见他望过来，纸扎人缓缓回头，让师淮更一览而尽这诡异可怕的长相。

“不要急，鬼门关快到了！”司机的嘴巴没动，但他的每一字都像是在威胁师淮。

鬼门关！

他这是坐了黄泉地车，这是要载着一车横死的恶鬼去鬼门关！那活人去了会如何？师淮不敢想。

“我要下车。”他冷静道，这辆车看似是纸车，却跟真实地公交车一样牢固坚硬，他没有办法硬来。

那司机依旧嗅着，却忽然飘来他身边，师淮紧闭呼吸，全身僵硬，只见司机在他身前左右晃晃，忽然桀桀桀地笑出来。

“你是活人！”

这句话一出，全车厢的鬼全部齐刷刷，有头的没头的，全都扭过来盯着师淮，面无表情。

被一车死人，死状凄惨地恶鬼盯着，感觉有多恐怖？师淮只知道，他此刻开始想念伏黯了，他血液逆流，汗毛直竖，体温急速下降。

忽而诞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死了成了鬼，岂不是和伏黯正好相配？

原来他不带着玻璃瓶，遇到的会是这样的世界啊，原来他一直在伏黯的护佑下活命，那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身上还有两个周元通宝，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自己一命，如果活不了，那就算了，不活了。

此时他身边的女孩儿也装好了自己的头，而纸扎人司机邪恶笑着，带着浓浓毫不掩饰的恶意道：“他就是害死你们的罪魁祸首！你们难道不想撕碎了他报仇吗？”

全车的鬼开始凄厉嚎叫，他们全都呲着牙，眼中带着浓浓地仇恨，尽数朝师淮扑过去，杀了他！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