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 分类:历史 | 字数:112.3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七十四章 欢迎来到地狱!
时隔将近六年,荣兵才知道这里的名字是“法哈多海滩”。
小海湾一如六年前那样静谧安祥。沙滩上依然是那一片寂寞的白色。那株马疯大戟木还冠盖森然地矗立在那里,枝头又累累地结满了色泽诱人的毒番石榴。
只是远远地朝那边望了一眼,荣兵就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漂亮的果子……剧毒的汁液……它多像三百年后的某个帝国啊?
当年七人搭建的简陋窝棚居然还在,只是上面苫着的棕榈叶早被海风刮没了。甚至连被疯狗刀砍断的树根还能在深深的荒草中看到。
他们又回来了,沿着当年逃亡的路线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当年逼得他们亡命奔逃的人,或许连逃亡的机会也没有了!
这次从龙德岛出来的是122人,现在是125个。多了个厨子和俩女服务员。
其实在拿骚的期间,至少有上百人都来找过老德克,也有知道内情的就直接找罗宾,表示想跟龙德帮。但两人都语气温和态度坚定地婉拒了。他们不敢收,那都是些享受惯了不劳而获和无度消费的海盗大爷们,他们可沾惹不起!之前希奥尼亚和爱玛带来的那四十个水手中,已经陆续开除六个了。
就像老德克说的——有时候,一条船蛆就能妥妥地毁掉一条好船。
船上留下65人,他们还要把船驶到圣胡安港口东边不远的“屁股海滩”,在那里隐蔽起来,等待接应上岛的人。上岛的60个全副武装的人在海滩集结之后,就朝棕榈林中进发了。
两天后一个阴霾的傍晚,香膏木林深处一大片比人还高的草丛后面。从庄园东边绕了一大圈儿才隐蔽地回到这里的德少和老皮正兴奋地汇报探听到的情况。
两位正主儿都在庄园!这是德欧比假扮一位游历美洲的西班牙贵族博物学家,装作路过时作客,堂而皇之地进到庄园里打探到的消息。他还蒙受庄园主姑侄热情有礼的款待,共进了午餐。
要不是早就知道在他们高贵的面具之下藏着的那张血脸,德少还真看不出那位高大英俊谈吐得体礼节周全的“摩格韦男爵”,和那位风韵犹存气质优雅,浑身上下充满了一丝不苟的卡斯提尔老派贵族格调的“达马侯爵夫人”,竟会是两只可怕的嗜血恶魔!
扮做随从的老皮假意拿个画本描摹植物,趁着在庄园四处闲逛的机会,不露声色地通过闲聊套话,就把庄园眼下的防卫状况打探了个一清二楚。
庄园现在一共只有26名卫士。波多黎各岛上西班牙人的统治多年来铁打般稳固,圣胡安城周边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任何事,所以在这么个没钱没货物的度假型庄园里,有26名护卫已经有点小题大作了。
老皮只用了一支雪茄就套出,除了四座瞭望楼上的哨兵在午夜一点要换一次岗之外,现在庄园里连夜间巡逻的也没有。
大伙即便是学着老和泥哥他们横扫佛罗里达那些西班牙种植园一样,简单粗暴地直接强攻也毫无难度。但龙德帮不能那样。他们要尽量做到一枪不放,悄无声息地拿下两只魔鬼。他们可不想整出响动,因为之后还要趁夜去圣胡安拿下萨因凡典狱长!
上次龙德帮来波多黎各只救下了老爹,这次是该把这座岛上的积年旧账都算算清楚了!
庄园里的生活依旧是老传统,晚上十点之后,就变得死一般地寂静了。从香膏林边的草丛中望去,只有长长的围墙东西两边的尽头处各有一个瞭望楼上的小马灯在风中闪烁如鬼火。
尼果莱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紧身夜装,这是“夜间工作者”们的工服。
十一点刚过,他冲托尼、雷特欧、小洛夫三个点点头,就猫着腰无声地钻出草丛,像一道黑影般迅速飞蹿过那片空阔的草地,转瞬间就到了黑黝黝的高墙之下。
另外三名“特战队员”也依样而行,三分钟内,战斗小组已全部抵达了瞭望楼视线死角处的墙根。
尼果莱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当一阵强风呼啸着吹过的时候,他一扬手,把一根“铁猫爪”朝围墙里面那株高高的金龟树抛去……第一次没成功,第二次“铁猫爪”就死死抠住了树干的不知什么位置,牢牢地卡在那里。
这是荣兵第一次看到尼果莱展示剑术以外的身手。这家伙以前不会做过大盗吧?否则他怎么能像道黑色的影子一样,抓着绳索毫无滞重感地如同飘着就上了墙头呢?连他后面的小托尼这种专业人士的动作相比之下都要逊色不少。
选出的这四位“特战队员”,个个的攀缘能力都能甩那位“西木薯峰窃宝案”的大盗好几条街。两分钟之内,四条黑影都已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那道基本上形同虚设的23呎的高墙。
大概只用了五六分钟的样子,东边瞭望楼上的那盏马灯忽然缓缓地左右摆动了三下……尼果莱得手了!大家仍然依计划按兵不动。又是六七分钟左右吧,西边瞭望楼上的马灯也同样摆动了起来……
大群人立刻安静地涌出丛林冲到了墙边,三架木梯竖了起来,数十人以海盗夜袭商船的标准姿势,无声无息地爬梯鱼贯进入了夜幕中的海奥庄园。
后庭院的两座瞭望楼已经解除威胁,众人蹲身躲在一个长长的花坛后面。静静等待特战队继续解决前庭院的瞭望哨。
一阵微风轻轻拂过面庞,眼前的金盏花弥散着令人忧伤的馨香,荣兵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透过那摇曳的花枝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位可怜的法国女孩那张苍白的,忧伤而又绝望的脸!她似乎向荣兵的藏身之处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就被一盏魔鬼的提灯引领着,一步步走完了她生命中这短短的最后一段路……
十五分钟内,前庭院的两盏灯依次发出了那个无声的信号。
四个瞭望楼上的哨兵全部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这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尼果莱真的太难了!
龙德帮不是那种拿人命不当回事的海盗们。尽管那些家丁护院中没准儿也有该死的,可你知道谁该死谁无辜?万一他只是个老爹左邻右舍中每月仅仅拿着3比索的可怜又无辜的西班牙老头呢?万一他只是个班恩老板那善良胆怯的16岁的小孙子呢?
所以尼果莱任务的艰巨之处在于,他得无声地爬上瞭望楼从后面突袭哨兵,先捂上嘴把他打晕,再堵上嘴由队友接应下去捆起来控制住。全过程要做到既不杀人也不能惊动别人,这可远比从后面直接捂嘴一刀割喉难了十倍不止!
可这也是他越来越喜欢与这群人为伍为友的原因。他们对人类的生命无比尊重!哪怕是对手的生命。当然,前提得是人类,对那些确凿无疑的鬼类畜类,他们好像还是挺冷酷的!
老德克大手一挥,四组人无声地分头行动了……
A组去偷袭庄园主楼门前灯影里那个穿着大衣靠在柯林斯式列柱上歪着头,明显已经睡着了的哨兵。
B组在庭院西侧花坛的掩蔽下悄悄接近庄园大门口,去控制警卫室里的两名哨兵。
C组去西边那两栋护卫和佣工们居住的房子,突袭并控制住他们!
D组去东边奴隶们的两栋木屋那里,先控制哨兵,再进入房间控制住奴隶们,绝不许他们叫嚷起来。
当然,BCD三组都要等荣兵他们先把庄园的两位主人拿下之后再动手。
A组的约翰和查理毫不费力地拿下了主楼门前的哨兵,把这个睡昏了头的家伙蒙起眼睛堵上嘴反绑着捆了起来。德克帮的七位董事悄无声息走了过去,地把大门缓缓拉开了一条仅能过人的缝隙,一个接一个地进入了这幢豪华气派的巴洛克风格的鬼楼……
由曾经进过这幢楼的荣兵打头,七个人在黑暗中宽阔的楼梯间紧贴着右边的石墙用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朝三楼摸去……
三楼这里楼梯正对着的房间就是侯爵夫人的主卧室。在它西边隔壁的是男爵的卧室。
托尼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好一会儿,冲大伙摇摇头,看来里面没有声息。他就把夜莺的舌头缓缓插进锁孔,用微不可察的动作慢慢探寻着……
“咔嗒!”
再牛鼻的贼你也没法消除锁芯最后打开时发出的这一声轻响。这一声对一个熟睡的人来说,肯定是毫无所觉。但对一帮心怀鬼胎的入室者来说,还是不免被吓得心房“嘭嘭”乱跳!
还好,又等了十来秒,托尼贴在门板上没听见卧室里有任何声音,门就被一丝一丝地推开了……
空的?卧室里的梳妆台上亮着一盏油灯,床上的被子凌乱地扔着。但卧室里空无一人,连荣兵担心的小狗摩尼也没有。
尽管荣兵一再地从德欧比那里确认了,他与男爵和侯爵夫人共进午餐的时候,的确没见到有一只小狗。但荣兵还是担心摩尼会在卧室里,那它铁定会在这样的深夜对入侵者发出警告的吠叫!
荣兵的眉头紧张地皱了起来……又没在?难道……那对恶魔此刻又在残害无辜者?就蹑手蹑脚地朝西边那间卧室走去。
我去……人家这真材实料纯石块建筑的房子质地是真好!人家这桃花心纯实木加厚门板的隔音效果是真棒!明明里面的人其实并没刻意压抑自己的声响,可非得等荣兵把耳朵紧贴在木门上,才能听到卧室里面那令人很……内啥的声音……
“噢~噢~噢~噢~噢~天主啊!我又要……又要……死啦……”
“幸运”的达马侯爵夫人没死成。
因为有一群见义勇为的侠盗忽然从天而降把她从狂风暴雨般的枪林弹雨中解救了出来!
达马侯爵夫人蓦地感觉身上一轻……接着身上就被扔来一条被单,同时伴随着一句莫名其妙的……“臭不要逼脸的给我遮住你的地狱之门!”
男爵也没好哪去。他正在苦练“蛤蟆功”的关键时刻忽然被一股大力扯着头发仰面拽倒!然后咽喉上就多了一把锐利的刀锋!
切里抄起桌上的马灯对着窗外缓缓摇晃了三下,那是通知B、C、D三组可以行动了!
就这样,这群丝毫不懂得高尚礼节的人,突然以令人震惊的方式无礼地出现在贵族们私密的卧室里,粗暴地打断了达马侯爵夫人平生最后一次销魂蚀骨的快乐。
在押着她走下楼梯的时候,忽然从包裹着她的大被单下掉落了一根东西……切里用马灯照着踢了一脚,嘴里嘟囔着:“她藏的啥玩意儿这是?暗器?”
荣兵伸头瞅了一眼,乐了:“是摩格韦男爵他爹,绰号玉杵后庭花。”
“我操!真他妈恶心!完了我这双鞋不能要了!”
“哈哈哈……”
依然是六年前的那个老位置,依然是那两个对面而立的人。在上百人沉默的围观中,这次是那个东方面孔的人先开口了……
“男爵阁下,又见面了。”
摩格韦男爵披着一条被单,弓着身子撅个屁股,吃惊地抬起头来慌乱地看着垂下眼睑望着他的这个人……
似曾相识,但……不敢认,想不起来了……
“真抱歉先生,我似乎……似乎没有印象在哪里见过您。”
“理解,您这样的有信仰之辈,对于没有信仰的我辈总是视而不见的。”
“……”
这话男爵就更听不懂了,他又不敢继续与那道凌厉如刀锋般的目光对视,只好紧抓着被单垂下长发蓬乱的头来,默不作声。
“没事儿,您会想起来的,我保证。不过,谢谢您。您的记忆力确实令我对于你们欧洲老爷们后世的表现多了一种从根子从源头上的深刻理解。”
“什……什么?”
“贱——人——多——忘——事!!!”
“啊哈哈哈……呵呵……咯咯咯……嘎嘎嘎嘎……”围观的人群爆发了一阵哄园大笑!
可接下来,就连这伙强盗们也笑不出来了。
庄园已被完全控制。护卫、仆佣、甚至奴隶们都被捆了起来。两组二十几个人正在搜查所有的武器和方便带走的财物。主楼门口这群人却在为一件事伤脑筋……谁去那间传说中犹如地狱般的地下室?
荣兵上次是在完全漆黑的状态下进入的,连他那双在鲨堡黑牢里淬炼过的眼睛也完全目不见物。但那间黑室里浓重的血腥气……埃丽萨那只带着隆起伤疤的断手……和发生在那间黑室里的所有惨剧所能带给人的恐怖想像……那都是荣兵永远的噩梦!他真没有勇气在灯光的照射下再去看一眼那个人间地狱!
人多势众时不会缺少胆子大好奇心重的。螺丝、德少、摩昂、小雷特欧、约翰五个人自告奋勇,拎着三盏马灯,听荣兵讲解了那个机关如何开启,就纷纷嘲笑着他的胆小,走进楼里直奔右边第四个房间而去了。
六分钟后……
“炒尼玛我杀了你!!!”
金矮少是最先吐完的。他踉跄着冲过来一脚踹翻了披着条金丝绒床单蹲在地上的男爵,扑上去骑在他身上没头没脸地乱打!
可这根本就没啥用。且别说打不死人了,荣兵都怀疑他此刻到底能不能打疼男爵。因为金矮少明显是被吓得手脚都软了,那拳头挥出去都是轻飘飘的。
大流氓就比他中用,人家吐完了起码还知道拔刀啊!也不只他,螺丝正哆嗦着用推弹杆往枪膛里捅呢……其实他都忘了那枪早就是待击发状态了。连小短腿儿都从后腰拔出了匕首,擦了擦嘴咬着牙眼珠子通红地往上冲!
只有约翰还在那边痛苦地弯下腰朝花坛里“哇哇”地呕吐着……
大伙赶忙一拥而上,三两个对一个,解除了这几人的武装,金矮少也被拽了起来。荣兵没多劝,他只说了一句:“哥几个,要想便宜他,那你们现在就弄死他吧。”
在黑夜里忽然被一群黑衣强盗押到院子里的这群吓得簌簌发抖的奴隶们,忽然一齐放声大哭了起来!
庄园里现在只有两个男奴,其他十二个都是女奴。她们大概是压抑得太久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勇气去正眼看看男爵和侯爵夫人,可她们此刻终于敢大声哭出来了。
“带我们走吧!先生们!求求你们啦!看在上帝的份上……”
岁数最大的这个女人看起来很苍老,她叫苏珊,其实才35岁。是现在这群奴隶中在海奥庄园里最久的。
她可真不幸!居然在这个地狱般的庄园里已经足足呆了三年零五个月!
她可真幸运!比她后来的那些女奴们,已经有十六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可奇迹般地,侯爵夫人居然一次都没挑中她!
当老德克明确地表示,可以带上所有的奴隶离开庄园时,十四个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哭着呼喊天主和上帝的名字千恩万谢!
不能耽搁太久,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再次确认了一下计划中的步骤后就分头行动了。荣兵带八个人押着庄园那位管家鲍尼斯,分乘两辆马车驶出了庄园大门,朝圣胡安方向疾驰而去。
当马车行驶到山路拐弯处时,荣兵从车窗里看到,身后的庄园已经冒起了浓烟……
烧吧!烧吧!你这恶魔栖居的坟场!让那些无助的惨叫……汨汨的鲜血……不甘的冤魂……都在明天的太阳重新照耀人间之前,就像一场不该出现的噩梦一样,随这黑夜永远地消失,永远地了无痕迹吧!
凌晨三点半,萨因凡典狱长在睡梦中忽然被门岗鲁斯叫醒!他惊诧地迷迷登登走下楼梯。出了堡垒大门,就看到了停在坡下面的那辆马车。
站在马车边的鲍尼斯管家现在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他已经被反复地严厉警告!平常什么样现在就得什么样,绝不能让典狱长看出丝毫破绽来!
这群人到底什么来路?鲍尼斯直到现在还一头雾水。要说是强盗吧?为啥还要来监狱来见典狱长呢?难道是有被关在囚牢里的同伙要解救?那为啥要绕这么大个圈子,先把他们的海奥庄园给端了呢?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自己这辈子恶孽做得够多了!死就死了!可他现在唯一的使命就是要拼死保护住自己全家老小那十一口人!
有个蒙面的强盗居然还认识他,直接称名道姓地跟他聊了起来:“鲍尼斯先生,你的小孙子长得不错。小脸蛋胖乎乎的,摸起来手感真好!就是不知道口感咋样……”
鲍尼斯差点吓尿了!!小孙子可是他的命根子啊!他宁可死上十次百次,也不愿小孙子受到哪怕半点伤害啊!畜牲们也未必全都是毫无人类情感的,至少这位管家就有。
只不过,管家这种人形畜类,通常都只认为自己的情感才是真挚而伟大的。至于和TA无关的人……那些人也配有情感吗?心灵也会受伤吗?肉体也会疼痛吗?或许吧,反正是无所谓啦。
越是漠视别人痛苦的人,越是看重自己的得失。
所以现在鲍尼斯管家很认真地调整到自己平日对待典狱长时的状态,不敢有丝毫纰漏!
他仰起脸垂下眼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位远房表弟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快步走近,跟自己热情地问好,才冷淡地微一点头,用惯素那种居高临下的腔调说:“萨因凡,上车吧。这里说话不方便。你调回哈瓦那的事终于有眉目了,车上是男爵的朋友,你可以把你的要求和理由对他说明。”
“真哒?我的天主哇!怪不得我昨晚做了个好梦哪!这也太……”典狱长现在全醒了!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管家不耐烦地微一摆头,典狱长这才反应过来,马上恭谨地钻进了马车……
一分钟后,典狱长从马车里探出头,对站在地堡门口的值岗卫兵喊:“鲁斯,我有事要去镇里一下。你去帮我把门锁好。”
鲁斯应了一声,马车就启动了。典狱长听到用枪顶着他后背的那个人似乎有点感慨地说了句:“看到了吗?鲁斯的脸还那么白,但他可真是明显地见老啦。”
坐在典狱长对面的那个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是,见老。其实那天我下到底层时,老爹正背对着我烧水。我第一个见到的管班狱卒就是鲁斯,给我做入牢前搜身的也是他……”
“他们在我的底层呆过??这俩是谁呢?”典狱长紧张又惊讶地想。可现在脑子太乱了!根本没法正常思考。不停地回荡在他脑际的,就是对面那个人刚才的那番话……
“如果您不打算理智行事,那我们在拉曼查街的朋友们当然也不会理智行事。那么萨因凡夫人和您的爱女玛蒂娜显然会面临极为困窘的境地。而您那于事无补的不理智,除了会换来身上的几个血窟窿之外,我看不出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
“理智!我会理智的先生!因为英格兰有句谚语说——理智是人生的向导与光辉……”
所以哪怕当马车行驶过了西城门的检查站、治安团小楼、甚至在离驻军只有不到一百米时候,萨因凡典狱长也始终保持着安安静静的坐姿,一动不敢动。
今天又是个阴郁的清晨,还不到五点,马车就赶到了圣胡安东边的“屁股海滩”。顾名思义,这个不太雅致的名字就源于,从地图上看去,这段海滩的形状就像两瓣屁股一样。
管家看到岸边有两条小艇,当庄园的十四个奴隶都乘坐小艇驶向远处锚地的一艘大船之后,那个似乎是头领的蒙面人站在一块岩石上宣布,庄园的仆佣和护卫现在可以走了。想回家想报告治安官都随便。然后他指着管家和典狱长说:“你们两个,上小艇。”
典狱长的心又剧烈地狂跳了起来!虽然在马车里他已经在胡思乱想中有了各种思想准备,但忽然被宣布要被带上船离开圣胡安,那种对未知命运的恐惧还是一下子就㧪住了他的心!使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
“噗通!”正当他大脑一片空白之际,身边的管家表哥已经跪了下来……
“尊敬的先生,仁慈的先生,我想我可能永远不会再回到圣胡安,也永远都见不到我挚爱的亲人了!我请求您看在天主的份上,让我最后抱一下我的小孙子吧!如能蒙您如此的恩德,我将死而无怨!求求您啦……”
那个头领模样的人没出声,只是深深地盯着鲍尼斯管家良久,终于轻轻扬了扬下颌,示意可以。
“不许哭!”
管家对围上来的十一位亲人低声喝道!他生怕触怒了这群他直到此刻也看不透身份的神秘劫匪。
抱着不敢再哭出声,正抽噎着憋得小脸通红的六岁的小孙子,鲍尼斯泪如雨下……他此时不再是那个冷漠地把一个又一个可怜的生命用提灯引入地狱的鬼卒了,他只是个与他心爱的小孙子即将面临生离死别的可怜的祖父。
这一刻的鲍尼斯觉悟了吗?不知道。荣兵后来问过他,他是用一声苦笑来回答的。
那些毫无心理障碍地做着恶事的人,你们从鲍尼斯管家的泪水中看到了什么?如果你们依然淡漠和心安理得……好吧没关系,上老迟早会让你体会到格里高利历1718年5月27号鲍尼斯管家伤别时那揪心的痛!不信?好吧,你等着。
在表哥的启发下,典狱长也恳求能让他给妻子和女儿写封信,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句也行。那位首领想了一下,也同意了。还让人拿来了纸笔。
几分钟后,典狱长主动把信交给首领审核。首领的西班牙口语还算凑和,但明显对文字不太行。就把信递给了另一个同伙,那位矮个子仔细看了之后对他点点头。他就把信当场交给一个庄园女仆,请她去一趟拉曼查街34号,把信转交萨因凡太太。还让人给了那位女仆一枚2雷亚尔的小银币。
小艇被缆索吊上了大船,一群人唱着起锚歌推着绞盘杠吊起了大铁锚。船上的人在快乐地忙碌着……爬桅,升帆,转舵……这艘大型纵帆船缓缓驶出了屁股海湾,在墨西哥湾洋流的推送之下,朝东方疾驰而去。
当那些亲人们的泪水和目光终于被海岸完全遮挡了之后,管家忧伤地转过头来,却看到表弟正瞪大了眼睛,带着震惊恐惧的神色用不可思议的目光呆呆地望着一个人……
那人脸上的蒙面黑布已经摘了下来,他表情平静地看着萨因凡,又看了看鲍尼斯,忽然呲起整齐的白牙森然一笑……
“典狱长大人及管家先生,本人无比荣幸地通知你们,两位的人间假期提前结束了。那么,欢迎来到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