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几经争斗之后，四品武将们齐齐上场，各自挑选顺手的兵刃一番互相致礼；李敬芳一人兀自站定，手中并未选取任何兵刃，反而吸引了所有目光，众人甚是不服，其中一人上前挑衅道：

“李敬芳，你未免太过狂傲，以寡敌众、空手接白刃吗，兄弟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李敬芳消瘦单薄的身躯罩在银色护甲里，头上发髻整齐利落的束于银冠中，神情坦然清朗，整个人干练沉稳，眼中没有半分征战沙场的戾气，谦逊的拱手俯身向众人行礼，道：

“众将军误会，我不取兵刃，是觉得兵刃冷厉无情，同为僚属实在没有必要。”

“呵，有胆色，兄弟们，一起上！”

一声令下后，所有人手上各种兵器同时向李敬芳一人攻击过去，长枪短剑、大刀阔斧，看的人眼花缭乱。

李敬芳沉着冷静迅速扫视一圈，一招腾身跃起将长枪踩落脚下，牢牢扣住；轻快闪身避开刺来的长剑，侧空翻身一记飞腿将迅猛挥来的阔斧踹出数米之外，灵利转身挥手抓住大刀砍来之人的手腕，借力将大刀推出去，刺中身旁出招之人腰带上，毫厘之差大刀便能直刺腹中，吓得对方急忙闪躲。

再几个回合下来，所有人的招数逐渐乱了方寸，李敬芳在擂台中央沉着应对，身影轻快如同惊鸿掠过，一招一式流畅变换、游刃有余。

十招之后，有人跌落擂台之下，有人兵刃脱手没有再战之力，台上唯一一把长枪狠厉的刺向李敬芳，他收了招式径直站定，待长枪即将刺入胸口之际，只一瞬间，李敬芳左手抓住枪头，右手猛然向下已劈，“咔嚓”一声脆响，枪头已被从枪杆上生生折断下来，惊得众人错愕不已。

“这小子太狂妄了，给他点颜色看看！”

不知等候区中哪位大将高声一呼，擂台下但凡未上场的各级将领们纷纷手持兵刃，蜂拥而上跃入擂台中，三四十人围成严密阵势，个个手中兵器挥舞的虎虎生风同时出招，台上刹那间一片激战。

片刻功夫，三十招之下，众人手中兵器已被李敬芳全然夺走收在手中，一大把刀枪剑戟“呛啷啷”一声如破铜烂铁般被丢在台上，惊的大家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久久回不过神来，不禁暗自感慨，原来有的人，真的不可貌相。

“好！”

武皇陛下从銮驾中起身拍手称赞，台下在座的百官跟着沸腾起来，纷纷握拳叫好，武皇陛下赞赏有加，朗声呼道：

“大周需要这等勇武果敢之人，若众将士们皆能如此，我大周何愁江山不固？赏！”

林澈悄然瞥见李敬芳，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复杂神色；不远处魏王武承嗣紧紧盯着擂台上，眼中神色阴晴不定，双手握拳放在膝上。

武承嗣身边一位华丽胡服的秀美“男子”，漂亮的丹凤眼远远看着李敬芳，考究的打量着李敬芳浑身上下，眉角上扬薄唇轻启：你就是李敬芳，本公主记下了。

一片沸腾声中，忽然从擂台一边角落里，快速走上来一年轻人，衣冠相貌平平无奇，面对李敬芳站定，双手抱拳施礼。

“末将羽林卫校尉李恺，领教李将军高招，请赐教。”

“请。”

二人都未选取兵刃，空手互相套了几招拳脚功夫，倏地，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猛然射入李敬芳右肩，李敬芳右肩一阵刺痛僵硬，再想出招时，发现右臂已不自如灵活，此间异常神鬼不觉；李敬芳脑中念头一闪而过，索性一个利落的右侧斜向空翻摔倒在地，抬手制止离开攻向自己的招式道：

“不打了，李敬芳认输。”

“李将军，承让。”

李恺收起招式，顺手拉李敬芳起身，二人互相致礼，现场在座的无不惊诧，李敬芳身手招数如此高明，怎会在拳脚功夫上输给一个小小校尉，众人费解惋叹，此刻场面难堪前所未见；看台上胡服“男子”细细审视李敬芳，妩媚的脸上泛起丝丝不屑。

散场之后，李敬芳在城楼一角巡视，林澈从旁经过时步履稍停片刻，下意识打量几眼李敬芳低垂的右臂，轻声问道：

“伤哪儿了？”

“无碍。”

李敬芳与林澈擦肩而过，若无其事的回应，林澈不以为然的继续追问道：

“暗器伤人，非君子所为，你何不当场揭发他？”

“卑职觉得，暗器发出的一瞬，他犹豫了，否则卑职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当职了。”

李敬芳回应的干脆利落，那枚小小的银针并不能真的伤到自己，任凭谁人都有私心使然；林澈顿片刻，双眸闭下又睁开，小声打趣道：

“李将军动了侧隐之心？”

“算是吧…他人参军数十年不过小小校尉，卑职仅得大人举荐，便一步凌驾其上，众人心中不忿也是常情。”

林澈眼角勾起一丝淡然笑意。

“君子贵有容人之量，便当如此；下职之后，早些回府。”

“是，大人。”

……

暮色降临时分，洛阳城华灯初上，大街小巷笼罩在万家灯火的柔和暖光中，尽显繁荣盛世的岁月静好；林府大院当中，后院书房里灯火最为明亮，厨房一侧的茶水房里，烹茶的水汽在整个屋子里氤氲环绕，恍若仙境。

林立捧着刚刚烹好的新茶走出茶房，在回廊口犹豫着驻足不前，自李敬芳到府之后，每日夜里为林澈奉茶的活计全交给了他，今时今日，自己干了多年的活计这会儿都生疏的不会了，正犹豫着来回踱步时，忽然看见李敬芳从回廊拐角走出来，林立顿时如获特赦，急忙迎上前殷勤的招呼道：

“李将军，你来了，今日这茶，还是你给老爷送过去吧。”

“左右闲来无事，给我吧，我送过去。”

李敬芳双手稳当的从林立手中接过托盘茶盏，向林立颔首温和一笑。

“多谢李将军。”

“嗯。”

看着李敬芳转身离开的背影，林立暗自窃笑，这个李将军，从哪里看也不像一个征战沙场的武夫，谦逊儒雅，温润如玉，翩翩君子，与自家老爷甚是投缘；趁他还没走远，要不要给他提示一二？林立犹豫着小声向李敬芳呼唤到：

“李将军，那个…今日…”

“怎么了，林总管？”

李敬芳转身回头，林立还在回廊上站着，脸上略显为难之色。

“今日，老爷似有不悦。”

“知道了。”

李敬芳走到书房外轻声叩门进去，走近书案前将手中茶盏放在桌边，瞥见整齐的书案上赫然放着一把古朴厚重的长剑，心中不禁疑惑；抬头看见林澈兀自背对书案站于一旁窗前，双手覆于背后衣袖之下，无法揣度其神情如何，只觉得林澈有特殊心事，于是轻声道：

“大人，茶凉了，卑职给您添了盏新茶，大人请用。”

林澈缓缓转身，看了眼桌上腾起热气的新茶，抬眼打量眼前这位年轻人，不由得一时间湿润了眼眶；收拾心神缓步走到书案前坐下，端起茶盏轻啜几口再放回桌上，凝视面前宝剑，轻轻摩挲着剑柄。

李敬芳被林澈手中长剑吸引了目光，标准制式的长剑，檀木剑鞘上刻着梅花样纹理，像是一种图腾，剑柄处铜饰花纹已被磨的光亮圆润，想必是跟了主人不少岁月；林澈悠悠的开口道：

“敬芳，你来府上多少时日了…”

“大人，卑职到府上半年有余。”

“关于景晧，你知道多少？”

“不多；卑职听林立提起过，大人的长公子，神俊非凡，年少有为，时任金吾卫大将军。”

李敬芳沉着回应，林澈浅浅叹息，低沉的嗓音悲怆无奈，脸上风霜掩饰不住，须臾片刻，谁也没有开口，书房里一片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