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菲林监狱
作者:陈晓雁 | 分类:历史 | 字数: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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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汤姆缓缓地把单车压过松鸦身上,听见羽毛和骨头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感到恶心,又牙一遍,松鸦还在抽搐。他又亚了过去,一根带血的羽毛黏在前轮上,随着轮子上下转动,上下转动。此时,那只松鸦动也不动,它已经两腿一伸,上了天堂,但汤姆还是不停地在它破碎的躯体上压过来压过去,这个动作持续了五分钟。
现在,汤姆把单车停在约翰的门口。他一面僵硬微笑着,一面按门铃。
“来啦!来啦!别按了,来啦!”约翰在里屋喊道。
汤姆停止按门铃。
门内传来一阵链子和门闩拉开的声音,门拉开了。
约翰挺直着身子,裹在一袭浴袍中,他手中的香烟还未抽完。
“进来吧。”
屋内干净整洁没异味,不是伪娘就是Gay。汤姆不禁怀疑起,这个约翰老头是个单身同性恋。
“有人说你曾是达菲林监狱的典狱长。”
“那个人是你祖父吧。”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你是真的想知道其中发生过什么吗?”约翰把烟掐掉说,“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不是很想知道,但现在感觉挺有意思的。”
“哦,是吗?”
“知道达菲林监狱吗?”
“当然知道啊,我祖父曾经就进去过。不过网络上搜不到,甚至连达菲林的相关信息的也没有。”
“是吗?”约翰从浴袍口袋中掏出一盒打火机来,又点燃一根香烟。
约翰转过身去,郑重其事地说:“小鬼,这种事我只想说一次,以后这不欢迎你。我叫约翰·道尔,大学时主修狱政学和地质学,二十九岁时正是成为达菲林监狱的典狱长。我没有多么多么地优秀,在这上面,也是通过好几层关系。那时战争已经结束了,可达菲林监狱里还有中国人,上面命令将所有中国人秘密处理掉。后来处理了一大半,只剩下十五个苟延残喘的中国老人,我不忍心下手。”
他看汤姆一点也不动,“喝点什么吗?”
“后来呢?”
“后来啊!”约翰说,“后来,我也不知道,我只带了两年,我实在是干不下去了。听说在九四年达菲林发生过劫狱,好像就是那几个中国老人。”
“抱歉,这故事根本就是你们胡编乱造的。”
汤姆认为祖父和约翰先生都在胡说八道。
“这是什么?”汤姆指着楼梯底下堆放的大纸盒。
“不是什么好玩意,”约翰说,“大都是真实的战争啊历史什么的故事,很沉闷。”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仅此一次。”
所有杂志都在抨击当时发生的事情,但仍然继续在杂志后面刊登这些故事,而且当你翻到那几页时,这些人做了许多坏事的报道旁边,刊登的都是贩卖中国制造的广告。他们开始说这些人其实并不坏,但似乎许多人并不在乎。他脑子里不停想着:他们真做了这些事,真有人做了这种事,而且有人让他们做这种事,他的头因恶心和兴奋而开始发痛,他的眼睛灼热而紧张,但他仍继续看着,一帧堆积如山的尸骨,下面印有一行铅字,上面的数字跃入他脑中:200
他想,一定是有人搞错,肯定是数错了,这是小区人数的两杯呢!但在另一本杂志上(这本杂志的封面是达菲林监狱的中国犯人外出劳动的场景),他仔看看这数字:300
他的头更痛了,最也发干,模模糊糊地,他听到约翰在厨房的声音。
哦!他清楚记得那天的事情,每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墙上发黄的旧日历、餐桌上的油渍、橘色麻绳捆住杂志的样子。他也记得每次一想到那个令人难以相信的数字,头就更痛了。
200
他还记得当时心里想着:我想知道那些地方发生的所有事情、每一件事情。我想知道究竟哪个部分比较真实————是那些文章呢,还是文章旁边的广告?
当他最后把盒子推回楼梯下面时,他才想起约翰。
约翰看着汤姆好一会,然后他穿过客厅,在一张摇椅上重重坐下来。他看着汤姆,看不透他脸上那种如梦似幻、又有点怀旧的表情。
约翰很很吸着没有滤嘴的香烟,烟头微微抖动着。他从鼻孔中喷出烟来,同时开始咳了起来,不同于老人的那种干咳。“我真不敢相信你会对它感兴趣,”他说,倾身向前,仔细地看着汤姆,“小鬼,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
汤姆说:“不觉得很讽刺吗?想想现在的中国,在看看我们国家的自大。”
“哦,天呀!你怎么能这样想呢!”约翰的脸色为之黯然。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约翰沉思道,看着汤姆,“无论是那个国家的人,只要是对社会没有用的人就将他关进监狱。”他的手握着拳捶在椅扶手上,但没什么力道。
“不是,老约翰,你不能这么想,每个人都生命都有价值。”汤姆说,倾身向前。
“不,有些人一辈子也没有价值,只是个把食物吃到涨价的淫虫。”他的双眼亮的可怕,汤姆不禁打了个寒战,就好像他刚进屋子,约翰把门关上的感觉。
“你告诉过别人这事吗?”
“没有。”
“你要什么?钱?恐怕我身无分文。我在南美洲的时候还有不少钱,不过是靠贩毒这么浪漫而危险的生意赚来的。”
汤姆摇摇头。
“不是?”约翰说,突然间他面如死灰,神情更加害怕了,他又抽了一口香烟,脸色沉重,这毕竟涉及到政治方面。他声音颤抖地说:“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想勒索金钱。但是,虽然你笑了,我扔感觉得出来你想勒索一定什么。到底是什么?”
汤姆坦然地看着约翰。“要什么?只不过想知道真相罢了,如此而已,我也知道对你那些故事感兴趣。”
“知真的吗?”约翰反问,他显得非常困惑。
汤姆倾身向前,把手洲搁在餐桌上。“当然。我要知道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我不知道国家是如何歪曲这些事情,”约翰楠楠地说,“和你们的政客相形之下,我们好像只是在幼稚园看图画书的天真小孩。他们一方面满嘴仁义道德,另一方面开始人类清除计划。他们称拒绝入伍的人是懦夫,拒绝服从命令的人不是被关进监牢,就是受到国家的严厉惩罚,任何人不得例外。抗议美国介入这场不幸的亚洲战争的示威群众被当街用棍子修理。另一方面,总统竟然还颁发勋章给滥杀无辜的美国大兵,以盛大的游行欢迎这些用刺刀刺小孩和烧毁医院的人,招待他们晚宴,颁发城市钥匙和免费足球票。”他又掐掉一根香烟,喝了一口酒,引发一阵咳嗽,脸颊上添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约翰说这些事的时候,汤姆大半时间都显得很不耐烦,他的父母在家里讨论晚间新闻报道时,他的反应也是如此。他认为政客编造出所谓的政治,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做他们想做的事。就像去年他想和旺斯睡在一起,旺斯不肯,它说他有这种想法很不好,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兴奋。于是,他告诉旺斯,等他们结婚后,他们就可以了,这就是政治。其他的全都不过是因为有人跑过来制止这一切之后,再想出来掩盖事实真相的胡说而已。
他慢慢从电视机的烟盒中抽出一根烟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梦。我的梦是一片黑暗,黑暗中有许多声音,有监狱洗衣房的声音、锄头重重敲击地面或某个人脑袋瓜的声音、哨子声、警笛声、尖叫声,然后所有声音都停止下来,所有的眼睛都在黑暗中张开,有如雨林中野兽的眼睛一般炯炯发亮。”
汤姆兴致盎然地听着。这番描述相当不错,但他相信以后还会有更精彩的,他只需要刺激一下约翰。哈,约翰他很幸运,不少像他这个年纪的人都早已老迈不堪了。
约翰猛灌一口酒。“我还记得十年前在缅甸洲,有一天下午,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车祸,交通严重堵塞,每一条车道上的汽车都动弹不得。我坐在车里听着收音机,慢慢等着交通舒畅。我往右看看,右边车道上是辆很旧的车,驾驶座上有个人正望着我。他的年纪大约六十岁左右,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的脸颊上有道疤,头发发白,剪的很短,很差。我别过头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子始终没动。我偶尔瞄一瞄旁边东道的那个人,我发现每次我看他时,他都注视着我,他的脸色平静得好像死人一样,眼睛深陷在眼眶里。我相信他一定认得我。”
约翰用一只手擦擦眼睛。
“当时正直冬天,那人穿了一件风衣,但我相信,如果我走下车要他脱下风衣,卷起袖子来,一定可以看见他手臂上的号码。最后车辆终于开始移动,于是我发动车子。我相信如果车子在堵上十分钟,我一定会下车去把那个老人从车子里拖出来狠狠打一顿,不管他身上有没有编号。因为他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一定会好好揍他一顿。没过多久,我便永远离开了缅甸洲。”
约翰耸耸肩。“到处都一样,哈瓦那、墨西哥城、罗马。我在罗马待了三年,你知道,我会在咖啡馆里看到有人那样看我;还有在旅馆大厅,一个女人对我的兴趣远高于她手上的杂志;还有一家餐馆的侍者不管在为哪桌上菜,老是不停地盯着我看。我开始认为这些人都在调查我。”
“但是等我回来后,我把这一切都从脑中抛开。我上街看电视,一星期出去吃一顿饭,通常都去明亮干净的速食店用餐。回家后,我玩拼图游戏和看小说,大多数小说都写得很差,我也看电视。晚上我会喝酒,一直喝到睡着为止。”
“很精彩!”汤姆说。“你没工作吗?”
约翰禁闭着双眼,然后慢慢张开。“以我现在的余额,我还能再这样玩十年。十年后,再到养老院度过余生。”
“了不起!这么有钱。”汤姆说。“感觉你有讲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