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 分类:历史 | 字数:78.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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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 死
晚秋时节总是惹人惆怅万分,看黄叶纷飞,缓缓坠地,踩着那一地的残败,听着那又脆耳又心寒的声音,不由觉得哀伤,满街的凄冷触动着心中那根弦,奏出伤感之音。
青衣少女抬头看向身旁的青衣少年,黯然神伤:“师哥,我不喜欢这种气氛,悲悲凉凉的。”
青衣少年看向青衣少女,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也不喜。”
“小明儿呢,怎么不见她?”
“她在苏家祠堂,要去看看吗?”
“……好。”
――――――
“卿,我们来得似乎不是时候呢。”
望着眼前紧闭的大门,风啸轻声说着。
“诶?”风炟疑惑,不明白为什么风啸忽然这么说。
“算了,我们明日再来吧。”说罢,转身走下石阶。
风炟连忙跟上:“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因为不是时候啊。”
――――――
是夜,小巷。
寒芒走了几步,忽停驻下来,没有转身,平淡地说着:“出来吧,我知道您跟踪我很久了。”
空阔的小巷,月光如水倾泻而下,许久,一翩翩蓝衣自巷陌转角走出。
寒芒转身,看向来人,有些懊恼:“果然是您。”
来者笑颜依旧,右手轻搭于左肩,冲寒芒弯下腰来,左手搭上右手臂,恭敬轻唤:“皇子殿下。”
寒芒别过头去,有些不耐烦:“我说了我已经不是了。”
蓝衣收礼,纤长白皙的手指绕过垂于耳畔的那缕发丝,在月光的折射下,竟泛着水晶蓝的色彩,一双银蓝色的眼眸此刻正带着笑意:“芒儿又在闹小孩子脾气了。”
寒芒无奈地看向眼前这个相貌俊美,透着水一般温和,清凉气质的年轻男子,轻唤:“爷爷……”
“芒儿乖!”蓝衣男子笑意更深。
“我不会跟您回去的。”寒芒说罢又转过身,背对着蓝衣男子,他不敢正面面对蓝衣男子,惶恐被迷了心智。
“这可不行,芒儿,爷爷都亲自来请你回去了,不跟爷爷回去是不给爷爷面子。”
蓝衣男子如此说着,走至寒芒身侧。
“寒芒不敢当……总之我是不会跟您一起回去的!”寒芒坚定地说道。
“为什么?为了那个叫苏柔桑的小嫚子?可是你也看到了,那小嫚子以前的情郎回来了呢,那你还有理由呆在她身边?”蓝衣男子慢慢说着,目光平淡,无所波澜。
寒芒闻言身子一僵,神色复杂。
今天他心情烦躁,因为他看到了芦荻――苏柔桑以前的情郎。芦荻他竟然回来了!
他回来做什么,是来找苏柔桑的么?那苏柔桑那个傻女人会不会……
不!不会的!苏柔桑这个女人在情伤以后彻底变了,何况她……
何况她什么?何况她是喜欢他的?
寒芒不敢肯定地说出口,因为他也分明知道,苏柔桑从来没有正面说过她喜欢他。
“那又如何?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回去的!”
“这么坚定?爷爷是很欣慰芒儿长大了,只是呀芒儿,你不能否认你自己的身份。”
“难道爷爷也认同人妖有别,是不可能的么!”寒芒难以置信,连苏柔桑都能接受的事情为什么他最敬畏,也是最喜爱的爷爷不相信!
“怎么会呢!芒儿竟然用这么失望的眼神看着爷爷,爷爷真是伤心死的了!”蓝衣男子煞有介事地说着,还抚着心口做心痛状。
“爷、爷爷……”寒芒看着冲自己撒娇的爷爷,有些无语。
“但是,芒儿呀……”蓝衣男子眼中忽闪过不明的光芒。
寒芒眼睛蓦地瞪大,最后缓缓闭上,慢慢倒地,失去了意识。
“你有你不能改变的身份,所以别怪爷爷无情了。别忘了,你叫颜朔辛。”
――――――
翌日。
一个年轻男子在苏家门口徘徊几许,心中无限纠结,欲敲门却又迟迟不敢提手,想离开却又迈不开步子,最后深吸一口气,提起手来准备敲门,而就在这时,大门打开了。
“桑、桑儿……”
看着开门的人儿,芦荻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是有想过,进苏家就意味着会有一定几率碰到苏柔桑,而一想到苏柔桑他就忍不住叹息,他心里其实有打过话稿,可是万万没想到一开始便碰上了,真的看到她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看到来人苏柔桑先是一愣,毕竟没想到会再看到他,但也很快回过了神,脸上没有任何其它表情:“是你。”
“嗯,是我……”芦荻慢慢放下手,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他抬眼看着与三年前并未不同的苏柔桑算是松了一口气,他轻声道,“桑儿,首先我要向你说声抱歉,关于三年前的那件事……你应该不会在意了吧?”
苏柔桑微仄头,看着芦荻就仿佛在看陌生人一般,她声音平淡得很,无任何波澜:“你想说什么?”
“对不起桑儿,三年前我、我是迫不得已的,真的!我……”
芦荻看着苏柔桑冷漠的模样心里还是漏了半拍――在他记忆里苏柔桑是很温柔善解人意的姑娘,这般冷漠冰冷的模样他从来不曾见过,她果然还是在意了吧?
他忽然有些慌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生怕越解释越糟,越解释越挽回不了什么。
苏柔桑静静看着有些窘迫的芦荻,她突然念道。
“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关心。我想知道,你是否为了忠实于自己而敢于令他人失望?”
她嘲讽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刺眼的讥笑。
“桑儿?”
“我听一个路边吟游念的,你紧张什么?”
“桑儿你听我说,听我的解释,我真的是无辜的!”芦荻越来越慌,内心的愧疚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解释?什么是解释,我不明白你所说的解释是什么意思。呵,你不好好在文炎当你那驸马,来我们苏家做什么?我们苏家这破庙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苏柔桑眼中满满染上戾气,毫不掩饰地表现对眼前之人的厌恶。
本来就因为寒芒不打招呼就离开了而心情特别郁闷,再加上苏家的这事,现在这个家伙竟然还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不愤怒,说不心烦是不可能的!
她以前同他有多甜蜜与温馨,如今看到他就有多恶心。
“桑儿?”芦荻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分明娇柔的女子,可是她身上的戾气吓到了他,他懵懂地猛然间发现――苏柔桑变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被苏菀殊的出现所压住,将原先想说的话咽回了肚中。
“柔桑姐,怎么老站在门口不进来?还有,我们苏家可不是破庙,要供哪位大佛呀?”
苏菀殊缓缓走至柔桑身旁,看到了芦荻,浅笑:“这不是芦公子么?你这是回城探亲来了?可菀殊不记得城中有你什么亲人呢。”
芦荻沉默了片刻,他抬头看向苏菀殊艰难地扯开一抹笑:“菀殊,苏家是开门做生意的,你不会因为你姐姐就拒接这单子生意吧?我这次来苏家是有要事相求。”
苏菀殊笑容微敛,对于芦荻的说法很是不喜,她转头看向苏柔桑,只要苏柔桑摇头她便拒绝,当她苏家为何!
苏柔桑抬眼看了芦荻一眼,对着苏菀殊却是轻点头,然后转身便进去了。
苏菀殊微蹙眉,有些欣慰也有些心疼,她轻舒了一口气,面带浅笑的看向芦荻:“既然柔桑姐同意了,那芦公子里边请吧!”
苏菀殊微笑着,让开路,做了个请的姿势。
“对了,提醒芦公子,近日苏家发生了一些事,无论你看见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都请不要外扬可好?”
“自然。”
苏菀殊这才点了点头,带头进去了。
芦荻急忙跟上,他也这才发现,苏柔桑和苏菀殊穿的都是丧服,苏家也到处挂上了写有“奠”字的白灯笼。
――――――
云开心中正无限郁闷,心头有散不开的阴云缭绕,他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到处瞎逛,触目的却都是那带着伤感的“奠”字,更觉悲凉。
“云开小鬼?”
云开脚下一顿,抬头看向正笑着望着自己的美人儿,忽然觉得有种释然感,心头那片阴云也在慢慢消散,勉强扯开一抹笑:“女人,是你呀……”
――――――
“你什么时候发现凶手是郭秋兰的?”祁悠若轻声询问着,看着身旁同她一起坐在了屋顶之上的云开。
“是你提醒我的。”
“我?”祁悠若不置可否。
云开也不过轻嗯一声,不多说什么。
他低头看着一条条整齐有序的瓦垄,其间有旁边高大的树木所飘落而下的雅黄色细长残叶。
“郭秋兰她最没有不在场证明,最容易去实行这场复仇计划,虽然在这之前我真的想不出她会有什么杀人动机,可是排除一切的可能,剩下的就算不可能也绝对可能!所以我赌了一把,让苏泽贯去找郭秋兰,并让他小心点。”
不过那时苏泽贯的反应很奇怪,像是吃惊,也像是无奈。现在想想,也知道为什么他会是这反应了啊。
“明明一个大活人,为什么我能直接遗漏掉!”
云开突然低吼,有些自暴自弃,也很无力。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给。”
祁悠若就像没有看到云开戾气的模样一般,她浅笑着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物品递于了云开。
云开一怔,愣愣地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云开奇怪地看了眼旁边这个笑靥若花的女人,但还是默默地将油纸打开了,当看清其中之物时顿时觉得眼眶有点酸。
“怎么,感动得要哭了?”
“你才要哭了!”
云开没好气地瞪了祁悠若一眼,拿过一块桂花糕就愤恨地咬了一口。
果然是熟悉的味道啊――苏宏平生前最喜欢吃的可不就是这一家的桂花糕?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祁悠若好笑云开倔强的脾气,明明一副恶劣的模样却透着别扭的可爱。
“谢谢……”
云开轻声喃喃着,他低头看着手中油纸上的桂花糕,目光瞬间便柔和了下来,所有的心烦与阴霾都立刻烟消云散了去。
祁悠若拈起一片雅黄色细长残叶,细细打量着,轻声道。
“所谓怪力乱神是人管不着的,所以你也不用自责什么。”
“什么?”
“没什么。”
祁悠若不再语,她抬头望着旁边那棵枝头快光秃,已无多少黄叶装饰了的无患子,轻叹:“这已是快入冬了啊?”
“不过才霜降,你这女人在念叨着什么?”
祁悠若浅笑着,转头看向云开:“我听说苏柔桑的身子骨很差?”
云开见祁悠若又瞬间跳开了话题,不由轻蹙眉头,但嘴里还是回答了:“大苏她毕竟是如此出生,能活下来就已是相当不容易,也是多亏了宏原伯伯多年的亲自调理与照顾啊……”
“听说苏宏原当初为了调理苏柔桑的身子都是亲自试药的?”
“这也的确是给了他们杀害宏原伯伯很好的机会。”
云开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了,他不想再提这个案子。
可云开不提不代表祁悠若不问,她也终是说了一个让他如此郁郁寡欢的问题。
“苏宏平为什么要自杀?”
“不知道!”
“不知道?”
云开抿唇,目光定定地看着手中精致的糕点,轻叹:“大概是了无牵挂找花娘去了吧……”
“花娘的魂魄其实一直就在苏家,你可晓得?”
云开闻言眼皮一跳,塞了块桂花糕堵住祁悠若的嘴,看着后者讶然的神情才猛然惊醒那块糕点自己咬了一半!
顿时脸颊通红,他背对着祁悠若不敢看她,大声嚷嚷着:“子不语怪力乱神!”
就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与别扭啊。
祁悠若心里头默默念着,将口中的桂花糕嚼着下咽:“香甜松软,难怪你们都爱吃。”
“哼,我暮秋城的特产,好吃是自然的!”
“我有些担心小殊子呢,她今日默默不言,沉闷了许多。”
“小苏她……”云开也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虽然苏菀殊依旧笑着,可是眼底是掩不去的疲惫与哀伤。
“云开,等送完葬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
祁悠若突然这般说道。
“离开?”云开终于转头,错愕地看向笑颜清浅的祁悠若。
“是呀,叨唠了许久,是时候继续启程了。”
“……”
也对,自己怎么就忘了,他们本就是小苏的客人,是不属于这儿的,迟早要离开是必然的,可为什么心中有点怅然?
“云开小鬼,很高兴呢,认识你们。”祁悠若望向天际,轻声说着,带着丝丝笑意。
云开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么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他忽听到有些许动静,这才抬头,不看没什么,一看顿时大叫起来:“你这女人!你给我回来!把梯子留下!”
祁悠若只是这么笑着,抬头看着站在屋顶上抓狂的云开,手中拿着刚才和他一起爬上屋顶的梯子,随意地将梯子靠到院墙上,更加有耐心地看着更加抓狂的云开。
“女人!快把梯子放回去!我要怎么下来啊!”云开无奈了。
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下去的啊!
“不、要。”祁悠若轻启红唇,脆生生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你!”云开挫败了,有些无力地笑了。
说不生气吗?把自己骗上屋顶,现在又不让自己下来,能不生气吗?可是为什么,真的气不起来。
“你笑什么?”祁悠若询问。
“我也不知道……”云开无奈轻摇头。
“云开。”
祁悠若笑逐颜开,她美目在阳光下倒影着涟漪,瞧着那般柔和的脸颊,她笑道:“你就继续呆在屋顶上吧,等着人来救你。我要去找小殊子了,也快到送葬的点了呢,记得准时赶来!”
说罢已经扯开步子往外走了。
“啊!女人!你回来啊!别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顶上啊!我下不来啊!”
云开顿时急了,看着祁悠若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院落。他顿时郁闷了,闷闷地坐回屋顶上,等着人来救援。
“怪力乱神……我不信的。”
云开低喃着,望向身旁的那株高大的无患子,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
苏菀殊将手伸入木篮当中,随手抓了一把,然后往高空撒去。
顿时,天上飘下漫漫白色冥纸,随着秋风,翩然起舞,似在跳着那最后的舞曲,为灵魂们开路。
静谧的暮秋城,此刻更是寂静,秋风肆意地吹着,吹动白色的纱布,吹动苏菀殊那白色的衣袂。
如凝脂的肌肤此刻没有一丝红晕,那双时常弯弯似月的眼眸此刻也笑意不在,眼底流离着淡淡的疲惫与哀伤。
苏家此次变故太大,不少人猜测苏家也就快不行了,一个小丫头是称不得什么台面的,而这些都是后话,如今也不过成为人们饭后的谈资。
苏菀殊慢慢地烧着剩下的冥币,目光悠远。
“这是花娘的墓碑?”祁悠若有些诧异地看着那刚立的墓碑,上面镌刻着花娘的名讳。
“规矩不能变,花娘的墓碑还是登不得苏家祠堂的,可既然是爹的遗愿,姑且就在这郊野破破规矩吧。”
苏菀殊目光略过旁边另一个墓碑——那是苏宏平的墓碑。
苏芸儿轻步上前,将手中的那盆还未绽放的笑靥金放于花娘墓冢前。
那原先站在苏芸儿肩头的冠纹柳莺忽的飞离,在空中盘旋了几圈,鸣叫了几声,那鸟鸣如歌如泣,更添了几许悲凉,最后停留于花娘的墓冢上,小脑袋微微歪着,一双如黑珍珠般闪着动人光泽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眼中泪水不断打转,却迟迟不肯让它落下的苏芸儿。
“生死茫茫,雪衣如华。行人断肠,泪如雨下……”
樱色的唇瓣慢慢吟诵着,秋风吹动如水墨发间的雪白纱带,空灵的眼眸中氤氲着薄薄雾气。
祁悠若闻声一愣,转首看向那站在一旁十指相合,冲着墓冢微微颔首的绝尘少女。
“流萤四散,殇歌安详。引路沉香,河过忘川……”
月明依旧慢慢吟诵着。
祁悠若听得清楚明白,也看得清楚明白,可是其他人却好似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一般,目光依旧落在站于墓碑前的苏芸儿身上。
瑟瑟秋风同月明一起为那些远行的魂魄祝颂和梵唱,直到最后一个音节的坠落。
月明抬起头来,双手慢慢放下,走至苏芸儿身旁,看着那盆未绽放的笑靥金。她忽的弯腰,伸出纤白的玉手,在花苞上轻点了一下,轻声说道:“回去吧。”
说罢便站直身,再次冲着墓冢微颔首,然后翩然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也就在月明离开的那一瞬,那朵本还未绽放的笑靥金竟在那么一刹那,嫣然绽放。
苏芸儿怔怔看着这惊奇的一幕,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众人也皆不知为何这朵笑靥金会突然绽放。
可是苏芸儿硕大的泪珠就那么从眼角滚落,她身子轻颤着,低首跪于墓碑前,深深地一拜。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声音颤抖着,泪眼迷离,可是里面闪着涟漪的光彩:“您曾说它的花期甚晚,可是后开的花儿定会比先开的花儿更为绚烂!芸儿答应过您,芸儿也终会长大,不会再是那个娇嫩的花骨朵,芸儿会和它一样,绚烂开放!”
眼前这座墓碑的主人是谁?那是她的乳娘,是没有血缘却视她如己出的女人,是给了她第二条生命的人呐!
“芸儿……”
苏菀殊低喃着,脸上也终是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带着欣慰的笑容。
“您当然会和它一样绽放无限光彩!”
一个男子的声音。
众人回首,看向说此话的男子。
溟殇看到说话男子的面容时,顿时皱眉,下意识伸手拉过祁悠若的手。
风啸笑着看向回首的众人,就在触目到人群中的祁悠若时,顿时呆愣了。
伊来?!
――――――
苏家大厅。
“风啸帝大驾光临寒舍,苏家不胜荣幸。”苏菀殊客套着,心中却在计较着风啸来此的目的。
“哪里哪里,久仰苏家大名,今日能来此是本帝的荣幸才是。”风啸亦是客套着,心下却在想着赶紧办完事去找那个让他恼恨了许久的家伙。
“风啸帝客气了。不知风啸帝今日来此有何事?”苏菀殊倒也不磨蹭,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
“哦,本帝是特来感谢苏家的。”
“不知风啸帝所言何意?”
“苏家小姐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本帝这次来苏家的目的。本帝来此只为了接一人,那人便是本帝的姑姑,我尚风的大长公主!感谢苏家多年来悉心养育姑姑之恩。”风啸微笑着说道。
苏菀殊闻言目光却是一冽,看着风啸皆是警惕:“不知风啸帝何意,所指又是何人?”
“苏芸儿,她便是本帝失散多年的姑姑。苏家小姐不会不知道吧?”风啸依旧微笑,不急不慢地说着,目光却闪过一道精光。
苏菀殊只是沉默,精致美丽的面容上已是没了表情,她目光清冷,倒是与平时温和的模样不一样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苏芸儿忽冲了进来,大声喊道,眼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芸儿!”苏菀殊一怔,显然没想到苏芸儿就在外头听着,而人既然都冲进来了,顿时觉得有些无奈。
“姑姑。”风啸笑着冲苏芸儿颔首。
“谁是你姑姑!明明比我大好多,还好意思叫我姑姑!”
风啸闻言笑容一僵,眼角微抽。
这丫头……
“芸儿,不得无礼。”苏菀殊轻声训斥着。
苏芸儿皱眉,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但也不敢再出言不逊,她瞪着风啸这个不速之客,扬声:“总之,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就算我比你大,但你也是我爷爷的女儿,和我爹是同一辈分的,你不能否认。你就是我的姑姑,这是不能抹掉的事实!”
风啸有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悠闲地说着,也不气恼苏芸儿的乍忽:“所以,你必须得跟我走,回风国去!”
“我不要!这儿才是我的家!菀儿姐姐在哪儿我就要在哪儿!我才不要跟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回什么尚风!”苏芸儿说罢又瞪了眼风啸便跑出去了。
风啸微笑着看向菀殊,煞有介事地说着:“是不是只要苏家小姐同本帝回去,姑姑就会乖乖地回来了?”
苏菀殊微笑:“风啸帝说笑了。”
“是呀,本帝是在说笑。”
――――――
苏柔桑慢慢地在走廊上踱步,心里愈发烦闷。
一天了。已经都快整整一天了,寒芒去了哪里!
攥紧了手中那镶着细碎蓝宝石,有着复杂而又精美纹路的镯子——那是他留下来给自己的东西,却什么也没说。
“桑儿。”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
苏柔桑一怔,因为心里头念着的是寒芒,下意识便以为是寒芒――她却是忘了寒芒从不曾这般唤过她。
她怀着惊喜的心情转身,可转身后却发现是芦荻,顿时没了心情,唇瓣抿成了一条线,她转回身,也不理会芦荻,继续往前走。
“桑儿!”芦荻皱眉,快步拦在苏柔桑面前,“你犯不着看见我就跑吧!”
“你挡着我了。”苏柔桑停下脚步,她没有抬头看芦荻,可是目光冰冷,平淡地说着。
“桑儿,我知道你还在为当年我抛弃你的事情,而对我心有芥蒂,我知道我是对不起你,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又何苦对我牵挂不休?”
芦荻自顾自说着,他是认为苏柔桑心里还是爱着他的,她不过对自己怀有怨怼,所谓恨得越深爱的越深,他认为苏柔桑就是这样的。
苏柔桑闻言简直要笑出声,她暼了眼自作多情的芦荻,突然奇怪当初为何会同他在一起。
“芦荻,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苏柔桑轻声说着。
“什么?”芦荻显然没听清楚苏柔桑的低语。
苏柔桑抬头直直地看向芦荻,眼中是毫不掩饰地讥讽,声音清楚,字字铿锵有力:“我爱你时你才是我的天,才是我的全部在乎;我不爱你时,你什么都不是!真当我还是那个天真小姑娘?如果你还那么想,那么你可以回到那年的那棵杨柳树下,也许她还在那。”
苏柔桑挥手一指——那是雨烟街,河畔杨柳的方向,是留有他们太多美好的地方。
芦荻呆愣,脸色有些惨白,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声音微颤:“桑儿?”
苏柔桑收回手,神色漠然:“就算她在那儿,等的也绝对不会再是你。”
说罢,越过依旧呆愣的芦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暮秋城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神秘的青衣少女和青衣少年在让花娘的魂魄重新去投胎后就带着月明这个绝尘的少女离开了,就像他们从没来过一般。
“师哥,我看到小若儿盯着月明看了哟,她果然看得见!小若儿长得果然倾国倾城,啊,好想上去摸一把!”
“……”
“师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再遇到他们?”
“随缘吧。”
风啸最终还是带着苏芸儿和风炟回尚风了。
风啸不知道后来苏菀殊是怎么同苏芸儿说的,可是苏芸儿同意与自己回尚风了,也默然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这便让他很欣慰。
“咦,这水灵的小妞是哪儿来的?”
“卿,她是我们的姑姑。”
“哦……诶?!”
“乖,快叫姑姑。”
风啸终是堵住了祁悠若,看着她就是一顿咬牙切齿地质问。
祁悠若看神经病一般地看着风啸,转头就看到了悄无声息在后头散发着怨念的溟殇,不由郁闷。
长得好看又不是她的错!
风啸最后还是选择无视这两个秀恩爱死的快的家伙,默默离开,再次咒骂祁悠若是个骗子,非吾伊来!
春花最后还是留在了苏家,受到了苏菀殊的重视,帮着苏泽贯一起打理苏家。
“你叫春花?”
“是。”
“这个名字太俗了,我帮你改一个吧!”
“……”
“紫黛?红月?”
“苏五少爷,收起你那花花性子!”
“不喜欢?那你觉得‘清音’怎么样?我觉得这个不错,很适合你,你以后就叫‘苏清音’吧!”
“……”
“小音,你怎么一下子就转性子了?一点都不可爱!小菀殊也真是的,怎么就把你调成苏家管家了呢?”
“苏五少爷是认为卑贱的我不配?”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音你别生气呀,小音其实很厉害的,很适合的!小音,你别不理我呀!”
“……”
“小音,别那么拼命了,停下来休息下呀,咱们去醉烟阁玩呗!”
“……”
“小音其实长得很漂亮呢!”
“……”
“小音,你看,咱们都失恋了,要不咱们凑一块呗?”
“……”
“小音,这样吧,你嫁给我呗?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我要告诉所有人,我苏泽贯又要纳妾了!”
“!!”随手一扔。
“哎呦!啊?小音你怎么又砸我!”
“……”
“啊!还来?这可是苏家账本啊!不要砸了!不要砸了!换个东西砸呀!砸坏我可以,砸坏它不行呀!”
“……”
“啊!小音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砸轻点,轻点!”
芦荻原来是到苏家买药的,给自己的妻子炎欣治病。
他也本想着求取苏柔桑的原谅,却不料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这个结果让他心里郁结不已,最后闷闷地离开了。
“芦荻与我们苏家签下了三年的合约,在这三年内,我们苏家会为文炎五公主炎欣提供药材,而文炎皇室将以三倍的价钱来支付,我想苏家是撑得下去了,有五叔他们,苏家会越来越好的。”
“那倒是个好消息。”
“柔桑姐?”
“菀殊,我同你们一起走可好?我想我还是想找到他的。”
苏柔桑想找的自然是寒芒,而她所说的同苏菀殊离开――是了,苏菀殊要离开苏家去外头走走,同祁悠若他们一起。
“小殊子?”
祁悠若诧异苏菀殊突然的决定。
“可是嫌我叨唠了你们?”
“自然不会!”
“我呀,心有郁结,呆在苏家得不到释怀,还是跟着你出去走走吧。”
苏菀殊是这般说的,祁悠若乐得只觉今日天气格外不错!
云开最后还是被他口中的那个“老祖宗”给揪回到圣阳去了。
“小白开!奶奶想死你了!”
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在苏家大门口时就开始大喊着了,下一秒就把一脸惶恐正欲逃走的云开搂入了怀,一把虎摸。
“小白开真是越来越俊俏了!再过不久就可以嫁了呢,哎,奶奶真是舍不得!”
美妇掐着云开的脸颊,小手,小胳膊,玩得不亦乐乎!
“菀殊呀,我家小白开没给你们添麻烦吧?哟!凌枫可是越来越黏你了,早点生个白胖的小娃娃也好让我抱抱!就这样吧,有空常来圣阳玩啊!小白开!咱们走,不给人家添麻烦了!”
说罢就那么风尘仆仆地又走了,带着一脸视死如归的云开消失在大家眼前。
苏菀殊无奈地笑着,看向祁悠若他们:“这是云开的奶奶,圣阳的真正掌事人――叫云朵。”
祁悠若也算是明白,为什么云开听到“老祖宗”就色变,有那么一个“疼爱”自家孙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奶奶,能不惶恐么?
――――――
祁悠若静静盯着桌案上那把锋利的刀刃已是有一会儿了。
这就是郭秋兰杀人的凶器,是云开破格借于她的。
祁悠若盯着它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化为一声轻叹。
“黄小丫……”
“闭嘴!”
一个转瞬,桌案上的刀刃轻轻震动了一下,一个小姑娘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坐在桌案之上瞪着祁悠若。
小姑娘生得漂亮,一双褐色瞳眸在阳光的折射下会泛起金色的光芒。她声音轻柔,言语却不甚温柔,精致漂亮的小脸上却透着凛冽的寒气。
她身穿黄金襦裙,墨色的丝发被金色的发带束缚,干净又利落,她的额角有一朵浅金色的花朵,好似曼珠沙华。
她就那般高坐于桌案上,睨视着祁悠若,眼中是不羁与不屑。
祁悠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就觉头疼,她轻揉太阳穴,无力道:“木木归你,回莲玉去。”
“成交!”
后来祁悠若询问过黄小丫,黄小丫回答得别扭,却还是告诉了祁悠若。
她询问黄小丫为何不阻止郭秋兰的复仇,黄小丫却是告诉她那是郭秋兰自己的选择,与她无关,也无力阻止。
“苏大夫人,你在愁什么?”
“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什么是折磨?什么才叫解脱!”
祁悠若闻言沉默了许久,最后对着黄小丫就是一个摸头杀,惹得小丫头直瞪眼。
所以最后,结伴同行的队伍倒是有增无减。就这样一行人,向着崇叶的叶城出发了。
――――――
离娄阁。
男子行色匆匆,自打在伯士镇碰到溟殇他便很惶恐,马不停蹄地想回离娄阁,可谁知路遇变故这才被拖延到了现在。
他快步在回廊走着,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慢慢驻足。
男子四处环顾才猛然间惊醒。
**静了!
离娄阁平时确乎无人,可是也不像今日这般安静得诡异,仿佛没了生气一般……
“阿泉,你回来了?”
一个女子的声音,让男子回神,他惊喜地看着眼前熟悉的人才觉松了一口气。
“是雨烟姑娘啊!雨烟姑娘,大家都去哪儿了?”
“都散了。”
阿泉不敢置信地看着说得清淡的夏雨烟:“什么?”
“阿泉,离开吧,这是阁主的意思。”
夏雨烟抬眼看向男子,她目光清冷,无所波澜。
离娄阁一夜之间便都散了,如今的离娄不过一座空楼,住着两个人――一个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一个从枷锁中挣脱。
莲玉生颗玲珑心,心有千千百锁结。就算是死也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什么是折磨?什么才叫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