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 分类:历史 | 字数:78.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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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饭团和糯米(一)
炎京,茶馆。
“嘿,你听说了么,又有贪官污吏被抄家了呢!”
“是么!这次又是哪家?”
“工部侍郎!听说他克扣那些工人的工钱,以公充私呢!”
“太过分了!工人生活本来就艰苦,哼,被抓活该!”
“要我说呀,还是咱们的新皇有本事啊!”
“可不是嘛!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咱们的新皇有胆量有魄力,这短短几天的大刀阔斧不知为咱老百姓除了多少恶官,出了多少恶气呢!是咱文炎之福啊!”
“你是不知道,在咱们新皇还是大皇子的时候就亲自守卫西北,立下功劳可不比任何一个高官差呢!”
“原来是年少英才!”
“听说咱们的新皇还是赫云美男榜的第二名嘞!啧啧,真是为咱们的炎皇自豪!”
“哦?咱们的炎皇还真是风华绝代呢!”
“还有还有,咱们的炎皇还平反了定王爷的冤假错案呢!”
“定王爷?哪个定王爷?”
“就是炎二公主的亲生父亲啊!当年那个保家卫国赫赫有名的定王爷!哼,你莫不是也被那无虚有的叛国罪名蒙瞎了眼!”
“哦,哦,那个定王爷呀!一代英雄!当听到定王爷叛国,嘿嘿,我当时还真是被蒙瞎了眼,该打,该打!”
“哼,年少英雄,定王爷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可不是让像你们这样的小人给亵渎的!说来那个炎二公主不愧为定王爷的女儿呢,为整个文炎甘愿和亲于尚风,以维系炎风两国之好,有巾帼不让须眉之魄力呢!”
“炎二公主不是一向孱弱木讷,默默无闻的么?我记得她是很不惹原来炎皇喜爱的。”
“你懂什么!炎二公主有大气量,那是炎二公主懂得隐忍,懂得心宽!不像那些罪连的妃嫔,那么娇贵,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哀声嘶嚎,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整一个个泼妇!”
“嘘,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那些都是被诛连九族的,现在人尽皆知,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说来那天炎二公主随风啸帝回尚风,那排场我可是见过的!听闻尚风将帝后的象征,尚风传宝都交予了炎二公主,可见尚风对这场婚事的重视,对咱们炎二公主的重视,给足了咱们文炎面子啊!”
“真是喜事连连,我听说炎五公主的病也在神医苏家三小姐的治疗下痊愈了呢!”
有一个路人侧首看着在交谈甚欢的两个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明的光亮。而又举步出了茶楼,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着,路过一间又一间的宅院,是熟悉的瓦砾,熟悉的石墙。
他猛然驻足。那是熟悉的人……
炎欣自门口缓缓走出,面上没什么表情,好似不开心,因为身边的人。而她忽的注意到一道过于灼热的视线,下意识的望去,目光一滞。
一张精致的娃娃脸,透着稚气,明眸皓齿,白净的长相,那双犹如子夜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而眉宇间的稳重与成熟却平白多了一抹忧伤。
明明是稚嫩的长相,应当挂着稚气而灿烂的笑颜,却是老气横秋的凝重,格格不入调,又说不出的和谐,好似那抹淡淡的哀愁已经是习惯,常年形成了,刻进了眉眼中。
目光交汇,炎欣不由心头一颤,可是回过神后,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好似眼前之人曾那般熟悉,可是想不起来。
“欣儿你怎么了,在看什么?”芦荻疑惑地顺着炎欣的目光望去,而只有来往行人。
炎欣回首看了芦荻一眼,又再次望去,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却独独少了那抹青色的影子,不由觉得一阵失落,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欣儿,随我一起回去吧?”
芦荻目光微闪,继而温和地笑着,伸手欲牵住她的小手。
炎欣避了开来,冷眼看着笑容僵硬的他:“我说过我不会回去的。”
“欣儿……”芦荻看着僵在半空中的手,握紧,不甘地垂下。
一时无语。
“咦,这不是欣姐姐么,怎的还未回去?”
一个清朗的声音,折扇轻晃。
“天行!”炎欣望向从院中恰巧出来的炎天行,眼睛忽的一亮。
“呀,瞧我这记性,欣姐姐说要跟我一起回炎宫看夭哥哥来着。”炎天行笑着,无辜无害,瞥向脸色有些难看的芦荻,笑意加深,“芦公子可是同路?”
“不是。”芦荻深呼吸,暗暗咬牙。
“那欣姐姐,我们走吧?”炎天行微笑着,往炎欣身边一站,做了个请的姿势。
“嗯。”炎欣冲炎天行点了点头,笑意染上眉梢,与之前的神色淡漠完全不一样。
“芦公子慢走,恕不远送。”炎天行冲脸色更难看的芦荻拱了拱手,笑得肆意,大摇大摆地带着炎欣往炎宫的方向走去。
看着两人并行的背影,芦荻咬了咬牙,手紧紧攥着,愤恨地挥袖离开。
暗处,一抹青色的影子显现,望了眼愤恨离开的芦荻,又望向反方向慢悠悠走着的两人,最后视线停留在了那个叫炎欣的姑娘身上,深深凝望着,眼底滑过流光,而又垂眸,转身离开。
“说来奇怪,欣姐姐明明就和芦公子成亲都三年有余了,可是讽刺的是欣姐姐在三年前的婚礼上便晕倒,自后三年大病,感情淡薄也难免,不过我听说芦公子可是很疼姐姐的呢,每天亲手抓药,还为姐姐去了苏家求药。”
折扇轻晃,炎天行说的毫不在意。
炎欣垂眸,轻柔说着,而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我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醒后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很不喜欢,很不喜欢,一点都不想看到他。”
“欣姐姐倒也真是直白,不过呢,欣姐姐这样的话可千万别在芦家说哟,虽然有夭哥哥庇护,芦家明面上不能动你,天行怕暗处,欣姐姐又这般单纯,难免掉圈里了呢。”
炎天行淡淡说着,而眼底闪过暗芒,折扇轻晃,忽的打开来,细细看着。
还是那把玉骨折扇,却少了那抹让自己暗暗喜欢的幽蓝光芒,啧,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呢?
“我不想回去,天行不能让我住炎宫么?住在炎宫也比住在那儿好。”
“那可得看夭哥哥的意思了,天行可做不了主。”
“嗯,那我随天行去炎宫见见夭哥哥吧!”
“本是帮姐姐甩开芦公子,倒是没料到姐姐真会随天行去炎宫呢。”炎天行笑得灿烂,眉眼弯弯。
“说来是该谢谢天行。”炎欣微微一笑,虽然不记得了,可是那种亲切的感觉尚存。无论是来看自己的夭哥哥,抑或去了尚风只来看了她一次的莫姐姐,以及眼前的这个笑得纯真无邪的少年。
“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对了,欣姐姐的五叔叔有去那儿看过姐姐么?”
炎天行忽然这么漫不经心地询问着。
“五叔叔?那个儒相白面的男子么,见过的。”炎欣想起了来院中看自己的炎语陌。
“那他可曾对姐姐说过什么?”
炎欣细细思忖了会儿,缓缓道:“他道代一个叫林清语的人来看我,看我病已经好了,他就放心了。”
“那,欣姐姐可记得林清语?”
炎欣迷茫地看了眼炎天行,不明白为什么他也这么问她。
炎语陌问过一次。
祁悠若也问过一次。
现在天行又问她记不记得林清语。
林清语……他是谁呀?
“看来欣姐姐是不记得了呢,也罢也罢。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弄不好还能蹭哥哥一顿晚膳呢!”
——————
客栈酒家。
“咦,清语,你咋知道为师和霜儿在这家客栈嘞?”老人很是吃惊地看着自若推门进来的林清语。
“没什么,猜对了而已。”林清语淡淡地说着,径自坐到了桌前,为自己沏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清语,你神色不对呢,出什么事了?”老人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
“看到旧人旧景,一时感慨良多,没多大的事情。”眼睫轻垂,半掩墨瞳,掩去流光,掩去情绪,望着杯中平静的茶水,心如止水。
“是么?”老人似乎很沮丧地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嘟喃着,“你霜雪师哥真是坏坏良心,为师来了也不请为师吃顿饭,还得让为师自己掏钱买饭吃!”
“师傅,师祖交给您的任务您完成了么?”林清语突然这么询问。
“完成啦!清语,你猜猜你家师祖给了为师什么任务?”老人又神秘兮兮地凑近林清语,小声说着。
“徒儿愚钝。”
“嘿嘿,让为师来告诉你吧!”老人一脸得意,在林清语身旁坐下。哎,还是清语好,也只有在清语面前自己有当师傅的感觉,白霜雪那个劣徒,哼!
“清语,你知道么,霜儿刚刚被我揍了一顿,也算他心里还记得我这个师傅,没有还手,任我拍!”老人似乎说到这个就很得意。
林清语微扬眉,以怀疑的眼神瞅了下老人。
老人自顾自说着,也没注意林清语那一秒怀疑的眼神,讲得眉飞色舞,好不带劲儿:“啧啧,真是的,我看到这个任务时都吓了一跳,师傅居然让我揍霜儿一顿,原因是霜儿惹四夕丫头不开心了,四夕丫头不开心,师傅他老人家就不开心,师傅他老人家不开心就会找咱们这个做徒弟的替他出气,听说前不久你那玉笙师叔就来揍了你师哥一顿,被划了下脸呢!哼,你玉笙师叔也不够义气,你师哥这么坏,也就那张脸养眼,他居然还让欢庆那两只小狐狸划你师哥的脸,可气,可气!哪像你师傅我,避开你师哥的脸,一拂尘拍过去,你师哥都没哼一声!”
好在划得不是很严重,现在疤印也退了,要是他的徒儿因为这毁了容,哼,别怪他老人家和他玉笙师哥翻脸!
“我记得师傅曾说,圣女轮回了。”
避开一切不是重点的要点,直点关键。
“是呀,轮回去了,你猜四夕丫头现在成什么了?”
“徒儿愚钝。”
“是个小花妖啊!修为一丢丢,弱的跟渣渣似的,师傅他老人家也真是狠心呢,把女儿就这么放养着不管了,倒是将凝露光剑给了她,好歹有个自我保护的能力。”
林清语又沏了一杯茶,递给老人,淡淡询问着:“师哥和圣女是什么关系?”
老人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而笑得奇怪,眼中写满了八卦,神秘兮兮地悄悄说道:“说来怕吓着你,你师哥也算是开窍了,你师哥是将四夕丫头当女人看的呢!”
林清语抿了一口茶,也没多大反应。
在老人说那一大串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些些意外,毕竟白霜雪的清心寡欲,自己是看了三年。
连漂亮女妖都能一击秒杀,企图诱惑他的还被断手斩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么冷酷无情的家伙,可不就是自己的师哥白霜雪么?两年前那个他带着自己剿了害人女妖窟的任务,自己是绝对印象深刻。
而老人笑得更奇怪:“孽缘,真是孽缘,四夕那丫头怎么能当成女人看嘛!咳,不过轮回后的四夕丫头倒也确实有了点女人的味道。不过为师更好奇,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那可是你的霜雪师哥,是个为师一度怀疑情根断掉的家伙啊!”
“既然师傅任务完成了,那师傅准备什么时候离开炎京?”
“离开?”老人是有些诧异林清语会突然这么问的,虽然这话没错,自己完成任务可不就该回去了么,不过林清语说离开的话,那就让自己疑惑了,“清语,你不打算留在这里了?”
“留这儿?师傅希望我留这儿?”林清语奇怪地看了眼老人。如果自己走了,谁来照顾他?
“那当然不是……”你走了谁照顾我呀!“咳,这儿不是清语的故乡么,清语若想留下,为师不会加以阻拦的。”
“师傅要走,徒儿自是跟您回去。”轻垂眼睫,轻声说着。
“那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公主……”
“见她平安开心便好。”
——————
炎宫,后居。
“皇儿,工部侍郎被你抄家,云妃也受牵连,押入刑部,决定秋后处决,此消息可是真的?”已成了炎上皇的炎琰抬眼看向自己刚继了位的儿子,如此风华,自愧不如。
一袭紫衣,衣角用金线绣着五爪龙配着云火,那是炎皇的象征。紫金冠束发,却不是规矩的全部束起,就和这人一样,一样的不守规矩,平添肆意的不羁。眉间朱砂生华,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两叶清秀的柳叶眉,这般风华的容貌竟是一名男子。眼波流转,滟滟随风。
“父皇莫不是舍不得云妃?”
“一个罪妇,无所谓舍得,父皇只是怕你刚登基便如此大刀阔斧,恐生非议。”
“非不非议由人心而定,孩儿在意的是百姓议而非君臣议。”
“为父是怕你得罪那些根深的家伙,触犯了他们的利益于你不利呀!”炎琰无奈摇头,那几个家伙自己都不敢动,恐生叛乱啊。
“根深又如何,我为炎皇,还动不得他们,放任他们肆意妄为?我不是你,你孱弱无能,苟且过活,看他们脸色来保你炎皇室地位,我不需要!”
“你!”被自己儿子当面骂孱弱无能,贪生怕死着实不好受,脸涨得通红而又无可奈何,轻叹一声,皆是悲凉,“罢了罢了,皇儿你是整个炎皇室乃至整个文炎的希望,为父也希望你能摆脱那几个老家伙的束缚,重振我炎皇室光辉,但切记分寸啊!”
“炎皇室?”好似念到了什么好笑的字眼一般,眼中闪过深深的鄙夷与厌恶,哂笑,“你就是这样,张口不离炎皇室,你的炎皇室永远是最金贵的,子女只是装点门面的饰品,是工具,呵,子不顺,女不孝,后院都能经常起火,这是报应吧?”
“炎夭!你别太过分!”炎琰气急,狠狠拍桌,却没什么震慑力,反而气血上涌,自己咳嗽起来。
“你还是注意下你自己的身体,早被掏空了吧?啧,父皇的后宫庞大,清理起来还真不容易,你就只会给我添麻烦。”炎夭不咸不淡地说着,将茶杯搁下,“这茶呢,我也喝了,父皇若无他事,孩儿便先回去了。”
炎琰深呼吸,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脸色惨白,抬头看向冷漠的炎夭,只觉无奈与悲凉:“父皇找你来自是有事与你商量,不是光喝茶的。”
炎夭不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发带,依旧是绛紫色,他喜欢的颜色,雅而腥。
炎上皇叹了一口气,轻声:“听闻将军府的大小姐刚刚及笄,父皇也在你登基庆宴上见过她,是个规矩听话的姑娘,皇儿你要不要抽个空约她来见见面?”
炎夭手指一顿,松开发带,将它往后扬,看向炎琰而眼眸冰冷,丝毫无平时黯然神伤的妩媚劲儿,只有冰冽的寒意,而又平淡开口:“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炎琰被炎夭这么盯着,显得有些局促,只觉寒气在背后冒着,很是难受,不自然地说着,其间有些慌乱,如坐针毡。
“父皇只是觉得皇儿素来清冷,无欲无求,这其实没什么,只是国不可无皇,也不可无后,虽然后宫女子不得参政议政,但帮皇儿你打理下后宫杂事也无可厚非,更何况皇儿刚上位,若再马上立后是喜上加喜,皇儿再大赦天下,文炎便喜庆连连,正好冲散那几场炎雪的谣言,那朝廷内外也可以安定下来。”
炎琰抬眼看了下没有说话,而脸色冰冷的炎夭,有些忐忑,小心翼翼询问:“皇儿,你觉得如何?”
“不需要。”
如此平淡,毫不在意,就好像刚才越讲越起劲儿的炎琰是个跳梁小丑,炎夭越听越觉荒唐可笑。
“皇儿!”
“除了青女,我谁也不要。炎琰,你莫要忘了,我答应继你的位,替你收拾文炎这烂摊子这一切的前提是什么,你莫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又是什么。”
“青女青女!炎夭,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几场能让文炎几近灭亡的灾雪不就是她搞的鬼么!什么雪灵山神女,分明就是个妖女!害我文炎,迷我皇儿,她就是个害人精!”
炎琰怒了,脸涨得通红,怒目瞪着炎夭,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扇这个逆子几个耳光子。可是他不敢,他动不得这个逆子。
“骂够没有,说完没有?本来我打算听完你的废话就直接走的,毕竟怎么说,你也算我的父亲,我体内有一半你那肮脏的血液,我还真不能打你,把你给怎么样了。”
相较炎琰的怒极,脸涨得通红的暴躁与恨恼,炎夭的反应很平淡,也很冷漠,就好像至始至终,炎琰就是个跳梁小丑,他只是静静看着对方滑稽的表演,眼底的鄙夷与不屑没有丝毫的掩饰。
而在炎琰骂完青女后,炎夭依旧的淡漠与平静,可是本就冷凛的气息变得凝重起来,而那双本平淡无所波澜的眼睛也是一瞬成了寒潭,冰冷彻骨,简简单单就压过了炎琰的怒气。
炎琰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了,也冷静下来,却是不敢看如此冷漠的炎夭,可是那冰冷彻骨的气息却容不得他忽略,心在微微颤抖着。
是的,他害怕眼前这个人,哪怕这个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颤抖,故作镇定的质问,可是依旧泄露了颤音。
“你想怎么样!杀了我这个亲生父亲不成!”
“别拿亲生父亲来压我,弑父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也不是不可能的。”
“炎夭!你、你敢!”
“不过,我不会杀你。以前的话,我可能就真动手了,但是现在我不会。”似想到了什么,眼底漫上柔光,嘴角也不禁微微扬起,原本冷冽的气息一哄而散,面上的柔和让炎琰松了口气的同时却难以置信,以为是错觉,而再次望去,炎夭依旧是这般温暖柔和的微微笑着。
“我要为青女积德,我不会随意杀生了,除非罪无可恕。要不是工部侍郎与云妃残忍杀害多少无辜性命,且不思悔改,我也不会让刑部定个死罪,等到秋后才斩首,我已经对他们仁至义尽了,你不觉得么?”
“他们死有余辜!”炎琰不自然地避开与炎夭对视,他承受不住炎夭对他的冷意,哪怕炎夭刚才的柔和,可是对上他的眼睛就是彻骨的冰寒。
“其实被他们玩弄于鼓掌间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纵然是被利用,也算是帮凶,间接地害了许多性命呢。”漫不经心地说着,却让炎琰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我会杀了你,我说过不杀你就不会杀你的,只是你刚才辱骂了青女,我很不开心,我不开心,也不希望你开心,所以呈呈口舌之劳也无所谓,让你不开心就好了。”
“皇儿!为父乏了,你回去吧!”他不想听,他一点都不想听到这个逆子口中又会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是在赶我走?可是没有刺激到你,我还真舍不得走呢。”
“我不听,你住口!”炎琰想躲,可是刚起身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诧异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并给自己点了穴道的炎夭,说不出话来。
炎夭微微一笑,透着邪佞的味道,却是生出魅惑之姿。懒懒地在软榻上坐下,看着旁边不得动弹也不得说话的炎琰,有些满意的笑了。
“父皇这是做什么,孩儿难得来跟父皇谈谈心,父皇居然退避三舍,急着赶孩儿走,孩儿真是心寒呢。”
炎琰狠狠瞪着身边的人,奈何怎么也动不了。
“父皇怎么不说话?”炎夭明知故问,可脸上诧异的表情又演得十分到位,“原来是说不了话了啊。那这样吧,孩儿说,父皇听好了。”
不想听,他一点都不想听!可奈何,如魔音灌耳,炎夭又特意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他说的每句话,自己都听得真切!
“从哪儿开始说呢,有了,就说说玉子弃吧,天行的母亲,父皇以为如何?”
炎夭微笑着,就好似真的是在谈心似的,而在说到玉子弃,看到炎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的时候,很满意,笑意加深,而眼底的鄙夷也加深。
“父皇口口骂着青女是妖女,孩儿还差点生气了,差点一个冲动就真的结果了你。”似笑非笑,明明是玩笑话,说得却十分认真,“可是后来一思,辱骂神女是父皇的习惯了吧,习若自然,卒难洗荡,一个让父皇延续了将近十八年的习惯,啧,孩儿怎好意思让父皇改掉呢?”
“算来都已经十八年了,天行也已经十八岁了呢,孩儿倒也敬佩父皇的度量,能帮别人养孩子养十八年,父皇是怎么做到的?”
炎上皇脸色明显菜了许多,很是难看,瞪着炎夭,想出口制止他说下去,却苦于说不出话。
“哦,孩儿忘了,父皇是巴不得天行死来着,也是呀,心爱的女人和别人生的孩子,那就是仇人,表面答应得那么冠冕堂皇,希望玉子弃感激你,却又巴不得这孩子死掉,想偷偷了结他的性命,到时候再演场苦肉戏,一切都圆满了,玉子弃也只能记住你的好,多欢好的结果?”
炎夭继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发带,不咸不淡地说着,而说出的言语,连讽带刺,丝毫没有一丝孩子该对父亲的态度。
炎琰的脸色更加难看,从菜色到酱紫色,再到惨白,就像是被炎夭窥视了内心的丑陋,想遮掩却遮掩不了,想躲避却躲避不了!被揭露了内心深处的丑恶,不忍直视!
“要不是因为孩儿,估计天行都不会活到这么大吧。孩儿不是什么心善的人,不会随便就救个和自己没关系的人,你猜孩儿是为什么救天行呢?”
原来果真是他!虽然有猜想过,但是本人的亲口承认却更让自己羞恼!
“哦,孩儿差点忘了父皇现在不能说话呢。”似笑非笑,连讽带刺,“那就让孩儿告诉你吧,是因为天行的眼睛呀,那双和文侯大人几近一样的眼睛,我看着这双眼睛就觉舒服,看着天行和文侯大人竟这般相像,孩儿觉得,一来就是给文侯大人面子吧,毕竟是文侯大人的亲骨肉不是?二来天行的存在就是对你的讽刺,讽刺你的懦弱无能,讽刺你的强取豪夺,讽刺你心爱的女人宁愿和你心腹的大臣交好,也不愿让你碰她一下,宁愿和他私奔也要离开这凶险无聊的炎宫。天行活着,你就不会心安,他是你败笔的证明,你看着天行就会想起你的失败,而我要的,就是看着你难受!你难受,我就开心。”
一句句话,带针带刺,刺激着他的耳膜,他真希望这一刻自己的耳朵聋掉,而不是听着这些连讽带刺的话,让这些魔音灌耳,让自己最深的痛涌现,然后记忆的涌现,控制不住。
他还记得,那个温婉淑雅的玉子弃,叛党扆族唯一存活的女人,文炎的俘虏,曾一笑惊艳文炎,让自己当场心动的女人,本该成为自己女人的女人……
他还记得,那个道貌岸然的向千歌,自己引以为豪的心腹大臣,谋略惊艳四国,他国羡慕不已,却独独为我文炎效力的重臣!
呵,讽刺的是,偏偏是这两个人……
该说自己当场捉奸么?那一幕依旧印在自己的脑子里,红鸾叠帐,衣衫不整!这两个贱人居然敢这样!向千歌怎么可以勾引子弃!为什么偏偏是向千歌?子弃怎么可以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私会!为什么对象居然是向千歌!
可是自己又不是子弃的什么人,子弃是俘虏,是文炎的俘虏,却不是他的俘虏,自己也没有来得及给予她什么名分,她其实并不是自己的什么人。
他也知道子弃不是个随便的人,她选择向千歌绝不是一时糊涂!可是,她是让自己心动的女人啊!是让自己一见钟情的女人,自己的心上人怎么可以已经心有所属!
所以他愤怒,恨,恨死了这个抢走了子弃的男人,可偏偏这男人却是向千歌!
他一味逃避真相,明明清楚子弃是真心与向千歌交好,却硬生生被他扭转为向千歌迷惑子弃,是强迫子弃的!
他不甘,真的很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子弃对自己不冷不热,而对于这个也没见几面的向千歌竟直接到了委身的地步!
他宁可相信是意外,可是他们的眼神告诉他,他们是清醒的,这根本就不是意外!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还想着努力为子弃争取名分,在子弃没有名分的时候自己舍不得动她,可结果就是她已经和别的男人欢好了么!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那么仁慈!
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如向千歌的,不过一个爱使阴谋诡计,耍小聪明的男人,自己的身份明明远远高于他,为什么最后子弃宁可放弃孩子与向千歌逃走,也不愿留下来让自己再看一眼?
可笑的是,子弃居然留信让自己帮忙照看孩子,她居然说相信他,可是,那是她和向千歌的种,是自己败笔的耻辱,看着天行那张和向千歌几近一样的脸,看着那抹和向千歌一样诡异的笑容,他就恨不得直接撕了他!
她居然说相信他……
好讽刺,如果不是炎夭从中作梗,自己恐怕早就失心亲手掐死天行了!
她居然还说相信他?
炎夭静静地看着炎琰的表情变化,深陷记忆后的情绪起伏,从现实到记忆,又从记忆到现实,从原先对自己的愤怒到回忆起那个女子的柔和,又到撞见玉子弃和向千歌欢好的震惊与愤怒,从痛苦到愤恨再到不甘,然后是失落与绝望,最后的迷惘与失神。
明明才过了瞬息,竟能有这般的感触,表情变化能如此多样,看来玉子弃对于这个人来说,的确是永远的痛。
炎夭不屑地哂笑。
失了女人能怪谁,对手居然还是文侯向千歌,也不掂量下自己,能和那个男人比么?女人的心得不到,又不是那男人的对手,也真是够窝囊的。
“孩儿如今倒是不后悔救了天行。也难怪,这孩子毕竟是文侯大人的亲骨肉,机灵得很呢,是很得我欢心的。”随手解开了炎琰的穴道,懒懒地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说着,“说了这么多,我口都渴了,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你就别没事来烦我了,也不要说些不实际的废话,那只会让我更讨厌你。”
而炎琰没有动,似乎依旧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久久无法平息。他木讷地抬头望了眼炎夭渐行渐远的背影,如同失了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与憔悴,带着疲惫与哀伤。
“父皇好生静养,孩儿就告退了。”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也不管身后人的状况,就大步离开了。
——————
炎宫,御书房。
炎天行小心翼翼地走至门旁,扶着门框,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瞧去,却不见得半人,心中颇生疑惑。
炎夭这个时候不在书房处理公务,跑哪儿溜达去了?奏折都叠山了,还有心思瞎逛?
炎欣瞧着炎天行小心翼翼的模样,觉自己当与这个机灵的弟弟一样,免得生了是非,小心为好,就学着天行的模样,扶着另一半的门框,头微斜,往屋里望去,不见得一人。
炎夭一来便是看见两只鬼鬼祟祟地趴在自己书房门口往里瞧,哑然。不明两人到底在看什么,就静静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
其实,炎欣也不明白炎天行还在看什么,理当是看夭哥哥在不在来着,确定夭哥哥不在书房也当往别处找,而不是傻呆呆地保持这么个做贼心虚的态度呆在门口不是?
可是他毕竟是炎天行,不知道为什么,炎欣觉得这个人不会做傻事,也就傻愣愣继续往屋里瞧,看能不能真瞧出什么宝贝来。
就在炎天行瞧得眼睛越来越亮,而炎欣越来越糊涂的时候,终是炎夭思索出了某个鬼灵精的心思,无奈一笑,伸出双手揉了揉两个家伙的脑袋,开口说话,其间带着点点笑意。
“两个小家伙躲这儿做什么?”
两人明显地一颤,显然没有注意到炎夭的到来。
炎天行眼角微抽,笑容微僵,就好似做坏事被逮了个正着,一时理亏,无所言语,待回神之际,就要拍开炎夭的爪子,炎夭却是提前将双手收了回来,看着显得郁卒的炎天行,心情大好,眼波流转,笑意涟涟。
炎天行暗咬牙,很快又恢复成了那个无辜无害的单纯少年郎,眉眼弯弯:“天行和欣姐姐自是来寻哥哥的,怎知哥哥竟不在呢?这偌大御书房,连个宫女太监都没有,更别提侍卫了,我们也不知去哪儿寻哥哥,不过哥哥倒是真放心呢,这么多奏折扔在这儿,也不怕有心之人前来做了手脚?”
“他们不敢。”炎夭微笑,而眉宇间尽是自信与威严,倒也不突兀了那双滟滟随波的桃花眼,眉间点砂,熠熠生华。
炎天行不以为意,轻声道:“我和欣姐姐来时经过了炎敏姐姐的敏安苑,听着里面姐姐在大吵大闹好不折腾呢。”
炎夭眼底暗芒滑过:“小炎敏么……还是因为风啸帝的事情吧?她的性子也该磨磨了,这般下去可是要吃亏的。”
炎天行闻言眼睛一亮,明显的幸灾乐祸的光芒:“咦,听哥哥的口气,似乎已经想好怎么处置炎敏姐姐了?快些告诉天行,天行早就看那个张扬跋扈,骄傲蛮横的女人不爽了。”
炎夭失笑,无奈轻摇头:“天行,话说得这般直白也不怕他人记恨了去?”
炎天行轻晃折扇,一脸的无所谓,反而催促:“哥哥还是快些告诉天行如何处置那女人吧?”
炎夭轻叹,只道:“皇陵是个静心养气的好地方。”
而炎天行瞬间明白,些许促狭地看向炎夭:“哥哥倒也真狠心,怎么说也是哥哥的妹妹不是?”
“正因为是妹妹,所以送她去磨磨性子。”炎夭浅笑。其实,他对于这个骄横的妹妹没多少感情,如果可以,他倒是不想理会的,但是思索到青女,算了,就当是为青女积德了。
“你们两个也在门口站很久了,进来坐吧。”炎夭带头踏进书房中。
“天行可是错过了哥哥的晚膳时间?”炎天行笑嘻嘻地跟着炎夭就准备进去了。
“没有。”
“那最好不过!”炎天行笑意加深,而行至一半,驻足,疑惑地回首看向还站着门口的炎欣,“欣姐姐怎的不进来?”
炎欣回神,愣愣地看了眼炎天行,而又怯怯地看向炎夭。
炎夭微笑,眼波流转,滟滟生华,柔和地说着:“进来坐吧,欣儿大病初愈,还是别站累了。”
炎欣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着他们进了书房,脸颊微红,目光湿润。
有亲人的感觉,真好。
而一进屋中,炎天行就在四处打量,就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别找了,它在这里。”炎夭开口说着。
炎天行一怔,转头看向炎夭,一瞬的诧异。
炎夭浅笑,自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一个画轴,放于了桌案上:“拿去吧,省得整日来书房扰我办公。”
炎天行快步上前,将画轴拿于手中,打开来细细看着,只见得画上是一名女子,端雅跪地,而平视前方,一笑尽是芳华——就是这从容淡定的一笑,曾惊艳了整个文炎。
炎天行静静望着画中这位温婉淑雅的美丽女子,不复以前无辜无害天真无邪的笑靥,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眉间锁住的是淡淡的忧伤。
炎夭和炎欣的谈话他自动忽略了,现在他满脑子的只有这幅画,只有这画中这位美丽的女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失态了多久,只觉得静悄悄的,他的世界只有静谧,而其间围绕的恬淡挥之不去,那是画中女子给他的感觉,那种温暖与恬淡,自内心深处滋生蔓延着,最后整个笼罩着他。
他本以为自己会记恨的,会愤怒地将画给撕了,会不希望再看见这个美丽的女子,可是被冲淡了,被那种突如其来,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的温暖与恬淡给冲淡了,仇恨被湮没,剩下的只有渴望,他果然是凡人啊,还是渴望的,那种血溶于水的感情……
“天行?”炎夭轻唤,起身来,微俯身,用指腹擦去天行眼角流下的清泪,微笑,“怎的哭了,想母亲了?”
哭了?他居然哭了?!
炎天行惊醒,怔怔地看着炎夭,神情显得窘迫与局促,别扭地别过头去,冷哼:“你眼瞎,看错了!”
“看错了?”炎夭低首看了看指尖的湿润。既然是看错了,那触感也是错的?知道这孩子倔,也不开他玩笑了,坐回软榻上,开始继续翻看公文。
炎天行小心翼翼地收起画,系好。抬头看了眼认真办事的炎夭,又瞅了眼在吃糕点似对周围事情没任何兴趣的炎欣,暗暗舒了一口气。将手里的折扇拍放到了桌案上,一声脆响。
炎夭一愣,看了看桌案上的那把炎天行常常把玩的玉骨折扇,又望向一脸大义凛然的炎天行,微笑着,眼波流转,万道流光,却故装不解:“天行这是何意?”
“我呢,从不白白帮别人办事,同样的,也不会让别人白白帮我办事。虽然这幅画本就该是我的,但是现在的所有权是你,所以,我拿我的折扇跟你换这幅画!”微扬下巴,显得傲气,而眉宇间是坚定的认真。
炎夭只是微笑着,拿过炎天行的那把玉骨折扇,漫不经心地翻看,淡淡地说着:“成交。”
虽然,他要这把扇子真心没什么用,而且这扇子还少了那道幽蓝的光芒,怎觉掉价了?嘛,怎么说自己也是个好哥哥,给别扭的弟弟台阶下也是应该的。
炎天行心中松了口气,觉得轻松了许多,纯真无邪的笑靥再次展现,眉眼弯弯,干净透明。
他发誓,失态这种事情,他只干一次,而且只会在炎夭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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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夜。
炎京,客栈。
刚用过晚膳,大家都在自己的客房休息着,少女没事情干,心又静不下来,最后烦躁地一拍墙壁,听见了隔壁老头的咒骂,暗暗吐舌,几番狡黠。
翻身坐起,看着闭上的门扉,突生了一个念头。
“吱呀――”小心翼翼推门而进的声音。
屋中烛光点点,照着桌前的那个人,照着那张淡漠平静的俊颜,点点柔光,少女心跳漏了半拍。
“小沙,怎么还不睡?”白霜雪没有抬头,继续翻看着书籍。
“刚吃完饭就睡觉啊,我又不是猪!”少女咬牙,关上门扉,慢慢走近白霜雪。
“你可以干些别的事情,而不是溜到我的房间来。”平静地说着,似看见了一句箴言,反复轻念着,仔细思索着。
“为什么不能来找你,我担心你的伤势,看看你也不行啊!”少女气恼白霜雪的无所谓,看着近在咫尺,而淡漠地似在天涯的白霜雪,一种难以形容的寂寥感,油然而生,哀伤得像浸在了苦海里。
似乎注意到了少女的气恼,白霜雪一怔,抬首望向少女,疑惑:“小沙,你怎么了?”
“霜雪是坏人!言不守信的坏人!”大步上前夺走了白霜雪手中的书,拍到了一边,瞪着错愕的白霜雪,咬牙切齿。
白霜雪微皱眉,有些无可奈何,轻声询问:“小沙,还是因为白天的事情么?我答应你不去幽寰了。”
她该怎么说,是又不是?干瞪着白霜雪,不说话。
白霜雪也不说话。
就这么沉默地僵持着。
终是少女僵持不下,幽幽地说着:“霜雪,你果然还是在意了吧,关于我那无虚有的身份,你怕了,怕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我的老爹。”而其间带着委屈,被白霜雪忌讳的委屈!
白霜雪垂眸,掩去眼中光华,温暖的烛光映着他的脸庞,莫名多了分迷蒙的味道,云里雾里,看不真切,他忽的视线一暗,愣了愣。
“霜雪,我、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再让什么你的师叔、师傅什么的来欺负你了!”少女紧紧抱着怀里的他,神情倔强而坚定,纵然白霜雪看不到,可是他能听出来,她的认真。
少女一只手紧握,她不甘心,她不喜欢这种被摆布的感觉,什么叫是因为她所以才来教训霜雪的,霜雪轮不到你们这些师叔师傅教训,能教训霜雪的只有她一个!什么圣女,什么她爹,全是扯淡!
在这么一刻,少女恨死了那个从没有见过的老爹,恨透了他所谓的安排。自作主张,算什么啊!
“小沙,你又抱错了。”白霜雪嘴角微扬,伸手将少女拽下来。
少女惊呼,回神后就又成自己被他抱怀里了,一时无语:“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你这里是软的。”似乎还为了证明下区别,在少女的胸口按了按。
嗯,果然很软,忍不住想再摸几下的柔软。
少女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拍开白霜雪的爪子,双臂护胸,恼羞成怒地瞪向一脸淡然的白霜雪:“色胚!”
白霜雪眨了眨眼,好似不明白为什么少女反应这么大,随后一想,老神在在地自言自语:“想起来了,女孩子这里不能随便摸来着。”
可是少女分明就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连那笑意她也看得真切,暗咬牙,这厮就是故意的!
忽转念一想,咦,她溜到霜雪屋子里不就是为了勾搭霜雪的么?可是似乎又思到了什么,神色显得黯然,长睫掩雪瞳。
“霜雪,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啦?”
少女轻声询问着,带着点点惶恐,而大多的失望与难过。
白霜雪低首看向怀里的少女,觉得奇怪:“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霜雪已经很久没有碰小沙了。”少女蹙眉,带着不服气与不甘心,“你自己想想看,你到底有多久没有碰过我了!”
“很久么?我现在不是在碰你么?”白霜雪觉得少女问的奇怪。
“不是这个碰啊!”少女气恼了,从白霜雪怀里站起身,愤愤瞪着他,“你现在只会拉我手,除了牵手还是牵手,再好一点就是抱抱,你把我当什么?女儿还是情人!”
这个问题她已经纠结很久了,从来到炎京后她就一直在纠结,在迷梦岛上更纠结!她还小心眼地记得那天晚上她主动勾搭白霜雪,可是白霜雪一点都不解风情,还让她看两个骷髅,吓得她只想睡觉了!
他可以淡定从容地为她解衣,换衣,将自己当娃娃打扮,看着自己雪白的身躯,他的眼睛那么干净纯粹,连点杂质都没有!她都觉挫败了,自己的姿色真的有那么差么,那么不入霜雪的眼?!
“其实,我更想把你当家人。”白霜雪伸出左手,轻握住少女的左手,看着那如玉器般精致的小手,忍不住的怜惜,嘴角微微扬起,眼睛明亮干净,有柔光点点化开而来。
他似乎已经思忖到少女这系列奇怪的反应了,那他该怎么办呢?要不,从了她?
家人?那就是女儿咯!不知为什么,少女有些吃味了,连语气都酸溜溜的:“谁要你这个家伙当爹了,我有爹的好么!”虽然自己讨厌死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所谓的老爹,“你是不是看上别的女人了,比我好看的女人?是不是准备找别的女人当情人!”
白霜雪只是抬头望了眼醋意十足的少女,微微笑着,把玩起少女的小手来,漫不经心地询问:“谁告诉你这些的,娇红?”
以少女的阅历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东西的,瞧瞧,现在连吃醋都会了,真是教坏了他那单纯可爱的傻小沙,他是不是该寻个时间,让师傅收了那只花妖呢?
“小花才不会告诉我这些嘞……”少女小声嘟囔,“小花只会念男人天性薄情,果然没错!”
少女忽觉视线暗了暗,抬头就见白霜雪站了起来,站在了自己眼前,比自己高的个头挡住了些许烛光,一怔,看着白霜雪微眯显得危险的眼眸,不由心肝颤颤,点点害怕了,虚张声势:“你想做什么?我不怕你!”
白霜雪伸手,弹了下少女的额头,无奈笑着:“傻小沙。”眸子明亮干净,带着些许狡黠。
少女撇撇嘴,想揉揉自己发疼的额头,却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白霜雪牵住了。
节骨分明的修长大手包裹着她纤细的小手,皆是白皙如玉,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温暖。
不由失神。她似乎挺喜欢和霜雪牵手的。
“霜雪,不要喜欢别人,就喜欢小沙,只牵小沙的手?”
并未看向白霜雪,就似自言自语的低喃,好像并不渴望答复。
“小沙,你知不知道,招魂是件麻烦事儿,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可以的,尤其是已经去了轮回塔的魂魄,要想找回来,这个人除了要有点技术和能力,还要清心寡欲,无欲无求,怎么说呢,就是连续好几个日夜,不能做那事儿,可懂?”牵着小沙来到床边,自己铺就床被,也不回答少女刚才的问题,径自儿讲起招魂一事来。
“那事儿?什么事儿?”少女明显不懂,说得这么模模糊糊的,她怎么知道!不过她知白霜雪说的是招白玉的魂魄来着,然后她就很认真的思考,在招魂前的那几个日夜,白霜雪到底没有做什么事情呢?
“不懂?”白霜雪看着少女越来越纠结,越来越迷糊的神情,觉得可爱,轻笑出声,站直身子替少女脱去外衣,只剩下雪白的里衣,抱起她,将她轻放到床铺上,又坐在床沿,伸手脱去她的鞋袜,将她推到床里头。
少女翻身打了个滚,自觉地滚到床里头,懵懂地看着微笑的白霜雪。
“休息吧。”白霜雪无奈轻摇头,走到桌前吹灭了灯烛,屋中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点点亮光维系着点点亮度,依稀的能看见轮廓。
“霜雪,你还没回答我呢……”看着和衣在她身旁躺下的白霜雪,少女小声说着。虽然她刚才不渴望回复来着,可是,莫名地她又想要回复了。
“回答?小沙刚才有问什么问题么?”好似真的不明白少女刚才问了什么问题一般。
少女微抿唇,借着微光慢慢摸索着,抓住了白霜雪的手,紧紧握着,而不知道的是白霜雪因为她的这个小动作身子僵了下,少女小声说着,很耐心地又询问了一遍,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霜雪就像这样只握着小沙的手好不好,不要握其他女人的……”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什么,只要一想到如果白霜雪像牵她的手一样牵了别的女人,她会很生气,很难过,她会忍不住冲上去拉开他们,不舒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小花告诉她,男人是只会用身体思考的物种,男人天性薄情,在她这儿得不到的可以在别的女人身上得到,给点甜头就会跟着走了,所以下贱无情。倘若有一天男人不碰她了,是因为男人厌弃了她,喜新厌旧,已经有别的猎物,也就是别的女人了。
每每想到这儿,她就惶恐,怎么可以?白霜雪对她的温柔,她是真的不希望分享给别人,只要想到那画面她就会很难过,白霜雪的确是从那晚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她了,是不是白霜雪也真的有了别的女人?
她害怕,她不甘,所以她主动。她主动勾搭白霜雪,可是白霜雪却是次次好像不懂,不动声色地拒绝,是了,他在不动声色地拒绝她,而该死的是她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他是在拒绝!
怎么会这样,霜雪不喜欢她了么?霜雪说过喜欢她的,会一直一直喜欢的,会一直一直陪着她,怎么这个一直就这么短……
白霜雪静静地注视着少女的脸颊,就算光亮依稀他还是能看清她的小脸,也就没有错过她那一瞬的黯然与神伤,心头不由一颤,而他也清楚地感觉到了少女手指的冰凉,心疼起来。反握少女的手,轻轻摩擦着,希望将自己的温度渡给她,可是忘了自己的手也向来冰凉。
“小沙,我以为你说的是肯定句。”手指微动,挑开她的指缝,顺着缝隙与她十指相扣,掌心贴掌心,仿佛这样才感觉到了些许温度。
少女困惑,也就没有注意白霜雪的小动作。
“小沙叙说的不是事实么,怎的还等着我的回复?”白霜雪反问,看着少女的小脸,另一手将她头上的发饰取下,看着手中那雪白的流苏,愣愣出神。
因为是事实,所以不需要回复。
少女知道这就是白霜雪的回复了,心里些许愉悦,却大大的失落,她觉得有敷衍的味道,可是她不奢求了,至少她应该相信,霜雪现在没有别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白霜雪起身将发饰放到床前柜上,回首就看到少女很是纠结的表情,失笑,他说的不对?这丫头又这般纠结是为哪般?
“小沙,早些休息吧,明天带你去东街吃那儿的炖杂鱼,可好?”
白霜雪将被褥从身下抽出来,少女压在上面也不起来,就这么咕噜噜地又咕噜到床里头,背对着白霜雪,也不说话。
看着莫名又沉闷了的少女,白霜雪无奈,抖了抖手中的被褥,将它盖到少女身上,自己再钻进去,半撑着身子,看着少女姣好的身影,很是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见自己沉默了半天也不搭理自己的白霜雪,少女不由气恼了,转过身子瞪向身侧的白霜雪,而目及了他显得灼热的目光,不由一愣。
那种眼神她见过,在那个晚上她见过。
深沉得好似酝酿了多年的清酒,只需看着就会迷醉在其间。
“霜雪?”少女迷迷糊糊地唤着,怔怔地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白霜雪,莫名紧张起来。
“小沙还没有告诉我呢,大晚上的跑我房间来做什么?”嘴角微扬,划开了一抹妖艳的曲线,带着不容拒绝的蛊惑。
“我说了呀,来看看霜雪的伤势……”少女小声说着,看着就这么近在咫尺的白霜雪,看着他清俊的容貌,莫名就被蛊惑了,眨了眨眼,心里打着小九九。
“我想听实话。”半撑着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抚上少女的脸颊,看着她羽睫轻颤,心神微荡,用如玉的食指轻点上她那娇嫩的唇瓣,眼神微迷。
少女再次眨了眨眼,忽的伸手搂住了白霜雪的脖颈,一个起身将白霜雪扑倒,看着白霜雪脸上一瞬的错愕,更是开心,脸上绽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若娇花般清丽。
“勾搭霜雪!”
四个字。
响亮清楚。
简单直白的目的。
白霜雪倒也不急,任由少女压着自己,甚至百无聊赖地把玩起少女垂下的发丝,漫不经心地询问:“那小沙准备怎么做?”
如果没记错,这丫头都勾搭自己两次了吧,似乎都是嚷着要自己亲亲来着,莫不是又要这般勾搭?
白霜雪本漫不经心地询问却真将少女给难住了,竟认真地开始思考。
自己似乎都主动勾搭霜雪两次了,似乎都是要霜雪亲亲来着,可是霜雪都不动声色地拒绝了,那就是说霜雪不喜欢亲亲,那她该怎么来勾搭霜雪呢?
如果让白霜雪知道少女所想,会不会郁卒?他其实也没有拒绝少女勾搭的意思吧,只是时间不对,都是在自己要招白玉魂的阶段,是她事后就和自己置气,也没再来勾搭他吧。
“霜雪你等等!我很快就回来,再勾搭你!”
说时迟那时快,少女一个掀被,一个跨越,穿上鞋就往外跑。
待白霜雪回神,往门口望去,就见得大开的门扉,似在彰显少女刚刚是冲出去的,还配合地晃了晃。
他半撑起身子,一只手支着下巴,觉得无奈,而嘴角微扬,整个人透着慵懒的魅惑劲儿。若是太虚老人在此,见自家徒儿这般模样,定会大喊一声:妖孽!看老夫收了你!
“白玉堂弟,都是你的错。”白霜雪突然懒懒开口。
一道白影随声显现,白玉看了看敞开的大门,再看向自己莫名觉得魅惑的自家堂哥,撇了撇嘴,而眼底带着戏谑的幸灾乐祸:“我可没求你来招我的魂,你和嫂子弄出这么美好的误会,堂哥竟是怪起我来了,真是冤枉。”
一点都不在意白玉那高傲的语气,就像司空见惯了,而是咀嚼着两个字眼,笑意加深。
“嫂子?嗯,我喜欢你这么叫她。”
白玉再次受不了地撇了撇嘴,忽漫不经心地说着:“那个叫娇红的花妖是怎么回事?堂哥夺了她的宝,作为我寄托的容器,她倒也不吵不闹,反就将这宝贝给了堂哥。”而又促狭地瞅了瞅白霜雪,戏谑道,“莫不是看上堂哥了?不过说来,同样作为女人,红色的山茶之花比起纯白的山茶之花更诱人吧,堂哥,你说呢?”
白霜雪不屑地嗤笑:“我倒是不知白玉堂弟死了一回就能忘了生前的孽缘呢。”
白玉脸色一寒,冷冷地看向白霜雪,薄凉的唇瓣吐字如珠:“你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白玉堂弟的性取向已经正常了,已经忘了汤家那个小子么?我倒是记得如家那个也还心心念着堂弟,要不让堂哥带你去圣城瞧瞧故人?”说得毫不在意,而又硬生生揭开了白玉的伤疤。
白玉冷哼,凉凉地掷了一句多此一举便消散在原地了。
多此一举,便是没有必要。
看着白玉被自己三言两语就给气走了,白霜雪只是不在意地仰面躺了回去,也不管大开的门扉,他目光微沉。
白玉是他的堂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当然不是随便揭白玉的伤疤来嘲讽白玉,来取笑白玉的,他只是为了证明,那两个人,在白玉的心中还有多少分量,白玉他是否依旧这般固执地守着那己见,如果白玉还想不开,那白玉是真的一辈子也投不了胎。
阴魂不散,这不是他希望的。
因为那意味着,白玉要一辈子活在局里,守着那份痛苦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