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玉生
作者:糖里有毒 | 分类:历史 | 字数:78.8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十节 请在此输入标题
习泱,圣宫。
六白轻倚栏杆,看着院中花开艳丽,朵朵恍如天边的朝霞,美得不可方物。
漫不经心地采过一朵娇艳的花朵,看它静躺于手掌心中,目光微微涣散,而后不屑嗤笑,随手将它揉碎,然后不甚在意地挥洒了出去。
朵朵片片花瓣凋零,落到泥土之上,静静躺着。
“这永安城的火可是烧得整个赫云大陆的好事之人都知晓了,你居然有闲情地在这儿揉花?”
一个男子的声音,清朗纯粹,响起在他耳畔,六白不由心下一喜,回首看向这个男子,轻扬眉,嘴角轻扬,透着邪佞的味道。
“怎的,担心我?”
“担心你?呵,席上无所不能,用得着我担心?”
溟殇不甚在意,对于六白的莫名欣喜也司空见惯,推开扑过来的六白,很是无奈:“不要动不动扑过来,六白,我很为难的。”
六白微抿唇,别过头去,不甘心地小声嘟喃:“沫你偏心!”
“六白,要我再提醒你一遍?”
“不需要。”
六白长睫轻颤,掩去失落。
“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做?”
六白眼眸微眯,自是明白他所说的是永安城的事情。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一群跳梁小丑,想借刀杀人,取我性命?呵,有本事便来吧,随时奉陪。”
溟殇沉吟了片刻,将目光落到了天边,轻轻道:“可怜了永安城无辜的百姓。”
“既是人为祸害,那便是与天意无关,不是圣主大人要了他们的性命,与我又有何干系?”
“六白,我记得你和永安城城主独孤月……”
“谁?”
六白侧首看向欲言又止的溟殇,一脸的困惑,便好似真的不认识溟殇口中所说之人。
“……”
溟殇沉默了会儿,而后轻摇头:“不,没什么。”
六白眨了眨眼,奇怪地瞅向神色漠然的溟殇,似忽然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倒是要让你操些心了,永安城作为护习泱一角的屏障,如今被破,也不知会有多少小人会趁虚而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而话至此,蓦然一怔,脑海中不由回忆起了一个女子的面容,愣了愣,不由低喃:“独孤月?”
『阿月,替我守好永安城,守好习泱一方,我护永安百姓安康,可好?嗯,最好的形式是联姻,阿月,嫁我席上六白可好?』
“你想起来了?”
溟殇倒是有些惊讶,刚看六白一脸迷茫的表情,他就知道六白肯定是忘了独孤月,也忘了那个婚约,他索性也就懒得提,因为提了,六白也不会记得。
而如今六白竟是自己想起来了,怎能让他不惊讶。
“那么,你打算如何?我听闻独孤月生死未卜。”
“那又如何?”六白突然说道,面无表情,也无所波澜,“永安城既然已灭,我与独孤月的婚约也就不复存在了。”
“你不曾对那个姑娘上过心?”
“沫,利益的婚约不需要什么上不上心。”
“那你怎可如是轻率地向她许下婚约?”
溟殇轻摇头,对六白不甚在意的态度表示不赞同。
“矛盾么?婚约与利益。”
“……”
溟殇沉吟片刻,而后轻叹:“至少我许予那丫头的婚约只关乎感情,与利益无关。”
六白目光一滞,下意识得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很是不悦:“又是那个女人!沫,你能不能别与我谈话之时提到那个可恨的女人!”
“有何不可?六白,你与她无怨无仇。”
溟殇低首,看着显得倔强,也很是孩子气的六白,轻声道:“六白你怎的长不大呢?”
“我……”
六白愤恨地别过头,而神色戚戚,低声说道:“她从我手中抢了你,占有了你,将你变为了她的私有物。光凭此,我便不该厌恶她么?”
“六白,我说过很多次了……”
溟殇无奈轻叹,却着实生不出什么脾气了。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非常非常喜欢你,从小就是的!喜欢一个人有错么?就因为性别,我就不能喜欢你了么?”
“六白,你当明白,我不会对你产生那种感情,我向来将你当朋友,当弟弟,就如对待你的弟弟六清一般。难道你还不明白,就算没有祁悠若,或孤独一生不愿将就,或随意寻个姑娘留下子嗣敷衍一生,我也断不可能与你一起。”
轻轻浅浅的声音,清朗纯粹,耐心而和缓,说着让六白闷闷不乐,一辈子也不想听到的话。
六白沉默了会儿,别开了视线,不再看向溟殇,忽然轻声道:“你变了。”
你从不曾这般轻声细语地与我说过话,还这般耐心与纵容。从来便是甩手而去,或嘲讽,或厌恶……
“为什么,因为那个女人?!”
六白扬声质问。
溟殇一怔,轻声道:“六白,她同我说,对待自己好的人冷眼嘲讽,是不合义、不合礼,极端孱弱与无能的表现,所以我便不逃了,很抱歉对你的异类相视。”
「同性怎么了?喜欢需要分性别的么?殇殇,席上亦是人,我为何要对他另眼相看?殇殇是不是太在乎形式了?」
「可、可是!骇人听闻,实在骇人听闻!你不知世人是以何眼光来瞅这种断袖之癖的么!」
「想来也是,如果当事人不好这一口,倒也确乎怪异得很,不过殇殇,你是不是从众而流了?」
「殇殇不能否认众人眼光深深影响了你看席上的目光,对不对?」
是了,他想起来了,祁悠若便是这般对他说的。
从众而流……说来可笑,他还确乎真的便是从众而流,歧视六白,也确乎是对不起他了。
“……”
六白抿唇,低头,任刘海儿垂下,掩去瞳眸,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
“我不会感激那个女人的!”
溟殇低首看向那坐在栏杆之上的六白,他只是不断重复着那几个动作——摘花,揉碎它,再挥洒。
他的脚边已是铺洒了许多破碎不堪的花瓣,花朵也确乎是很娇嫩的东西啊。
溟殇无奈浅笑,轻摇头:“六白与这些花儿何怨何仇?”
“哼,因为那个女人长得像花!”
溟殇哑然失笑,轻声道:“如此能够泄恨的话,你便将这园中花朵都肆意揉碎吧。”
说罢转身就准备离开。
六白目光微闪,赶忙扔了手中的娇花,一个转身,起来跟到溟殇身旁,眉头轻皱:“你要去哪里?”
“去看看小清。”
“我也要去!”
“你自是要去的,你是他哥哥。”
“……”
他才不是因为六清才去看六清,他只是想多和他呆一会儿,哪怕什么都不做,看着也好。
——————
祁悠若逗弄着笼中的雀儿,看着它左蹦又跳的甚是有趣,不觉莞尔,而忽注意到身后来人,转身望去,笑意更深,轻柔说道。
“回来啦。”
溟殇点头嗯了一声,走至那个有着绝美容貌女子的身旁,目光落到了鸟笼之上。
“你什么时候喜欢逗鸟玩了?”
“嗯?”
祁悠若亦将目光落到鸟笼之上,笑容清浅:“这不是闲来无事嘛,见你的屋中竟挂有雀儿,也就不免起了好玩之心。”
他屋中的雀儿?哦,想起来了,小时候贪玩,确实是捕了一只头顶有撮绿毛的少见雀儿关在了笼中。
溟殇想至此,视线不由落到了那只笼中的雀儿——它蹦跳着,低鸣着,头顶的那撮绿毛随着它的跳动,在不断晃动着。
他还记得,关了那只雀儿,他就不再管它了。
而每次他回来,路过这儿,总能瞅见那只鸟笼中的雀儿,带着头顶的那撮绿毛,蹦跳着,轻鸣着,小眼睛圆碌碌地转着,看着精神得很。
一只雀儿能活多久?
从小时候至此,过了多少载?一只雀儿能活那么久?
可是,它就是在那儿,活蹦乱跳,精神得很,带着头顶的那撮绿毛。
“殇殇?”
“嗯?”
溟殇恍然回神,一脸迷糊地看向身旁唤了他好几声的祁悠若。
“想什么呢,竟是出了神。”
“……儿时旧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祁悠若扑闪了下眼眸,也没有追问什么,继续逗着笼中的鸟儿,忽然道:“你说清洛他们到底去做什么了?叫我们留在这儿,却什么也不告知,当真当真是让人烦闷呢。”
“想来是真的有事吧,你也莫心急了,既来之则安之,和我多看看我的故土,不好么?”
“哎哟,我可记得某人说可不喜欢自己的故土了,如今竟是邀我参观故土?不矛盾,真是不矛盾。”
祁悠若笑逐颜开,打趣着溟殇。
溟殇脸颊微红,有些窘迫,轻弹了下祁悠若的额头,看着她哎呦一声,吃痛地捂住了额头,才觉心里舒畅了些,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搂过悠若,替她轻揉额头,柔声细语道。
“知错?”
“何错之有!”
祁悠若嗔视了溟殇一眼,对于他这般孩子气的行为哭笑不得。
这都多大了,还较真!
“我是不喜我的故土,它的风土人情我皆不喜。可毕竟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有些记忆是抹不去的,我想……”
“殇殇想让我知道你小时候的事情,想让我更多了解些你就直说。”
“……”
溟殇看着怀中小女人那自信满满的表情,好似在说着“就是这样”一般,她是吃定了他不好直说的!
溟殇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当真无可奈何。
“嚣张。”
“嚣张?”
祁悠若无辜地眨了眨眼。
她很嚣张?口胡!
“过来过来,带你去后花园转转。”
牵着她的手往外带,像是想起了什么,回首看向她,询问道:“我给你的那个东西收好没?”
“在呢,放心,不会丢的!”
“记住,若是六白对你不利……”
“知道了知道了,你说过很多遍了!”
“……你还是别太嚣张了,我很担心你。”
“嗯……”
――――――
伸手,折断那叉出的细长枝条,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然后一节又一节,缓缓而有力,每折一下都透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清洛默默看着惨遭若水毒手的枝条,再瞄了眼落在脚畔那一节又一节断得利落的木枝,一时觉后脊发凉,默不作声地伸手,夺过若水手中的枝条,随手一扔,扔出了好几米开外。
“做什么啊!”
若水瞪向清洛,恼恨他夺了她的泄愤工具。
“小水,要不我们再去下个城镇去找找?”
清洛清浅开口,转移话题。
“找什么找!下个城镇?再走几个我们都可以出习泱了!”
若水又愤愤地踹了旁边那棵大树一脚,片刻便是绿叶簌簌而下,落了她一身的碎叶。
清洛哑然,默默地伸手替若水去掉那些碎叶。
“清洛……”
若水转身,抱住他的腰杆,埋首在他怀中,闷闷道:“我们就这样逃了好不好,管他什么鬼要挟!”
“……”
清洛轻推开若水,低首看着她,无言,却轻轻摇了摇头。
若水一怔,清洛已是径自走开,继续往前方行。
“清洛!”
若水恼恨,带着深深的悲哀。
她以为他受制于天阑,是因为她,因为她的实力大减,天阑杀她轻而易举,所以她成了清洛的软肋,所以清洛受制于天阑。
原来,真的不是如此……他听命于天阑,根本不是因为她!
清洛驻足却并未转身,轻声道。
“小水,你若愿意,便跟着我,我定不会再负你,你若不愿,便寻个地方躲藏吧,我也定护你周全。”
回答他的是沉默,清洛微怔,转身便是看见了若水毅然决然诀别的背影,红衣烈烈,那般坚决,那般心狠。
清洛羽睫轻颤,迈步想追上去的,可是双脚如灌了铅一般,如何也迈不开。
不,他不能去追……
若水走着,却迟迟等不到清洛的挽留,心下悲凉,无声苦笑着,又一行清泪划过了嘴角边,她闭目,不想再理会了。
那六个时辰的游戏,就跟梦一样,假的。
――――――
紫怜瞧着安然熟睡在摇篮中的婴儿,她只觉得心头一片柔软,整个人都要化了似的,嘴角一直挂着微笑,此刻竟显得有几分傻气了。
这个歹毒的妩媚女子,竟因为襁褓中的婴儿而柔软得好似水一般的模样。
玉成看着整个心思全然都落在了娃娃身上的紫怜,不由无奈,内心暗暗计较着。
“怜,去把孩子脖颈上的长命锁取来。”
“什么?!清洛已经到了?”
紫怜恍惚回神,转身看到站在玉成身侧的清洛时,不由懊恼,内心深深的失落。
“怜?”
玉成看着不为所动的紫怜,哑然,轻叹一声,径自准备去取孩子脖颈上的长命锁,而紫怜身影蓦然一闪,阻在了他的面前。
“紫怜大人这是何意?”
清冷开口,清洛看向阻止他们的紫怜的眼神有些不善了。
“……我来取。”
紫怜低首,转身往屋中走去,轻叩柴扉。
“咚咚——”
“谁呀?”
屋中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妇女的声音。
紫怜抿唇,犹豫了会儿,轻轻开口:“王大娘,是我。”
屋中没了动静,片刻后,柴扉被屋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轻打开来,妇女和蔼地看着紫怜:“是小怜呐,进来坐,进来坐。”
“打扰王大娘了。”
紫怜微颔首,随着王大娘进入屋中,回首看了躲在不远处的玉成与清洛一眼,眼中闪过不明的情绪。
随着紫怜的进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紫怜还未出来,清洛微蹙眉,有些怀疑了。
“玉成大人,紫怜大人是否去得有些久了?”
清洛清冷询问道。
玉成抿唇,而后浅笑,轻声道:“神君可是怀疑怜对于主上的忠诚?”
“是否忠诚一见便知!”
清洛说罢,拂袖离开,径自推开柴扉进入屋中。
玉成顿时警惕起来,也赶忙跟着进入屋中。
屋中却只有紫怜一人,素白的纤手轻摇着空空的摇篮。
玉成一怔,回过神后实在觉得无可奈何。
清洛不悦了:“敢问紫怜大人,长命锁在何处?”
“小娃娃的脖颈之上。”
紫怜不过淡淡回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直视清洛:“我想过了,我不能现在将长命锁给你。”
清洛闻言更是恼火了,怒极反笑,冷冷嗤笑:“玉成大人所说的‘忠诚’,看来也不过如此。”
玉成沉默,向前走了几步,来到紫怜身侧,轻轻拉了下紫怜的衣袖,用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与紫怜耳语。
“紫怜,你怎能如此自作主张,你把他们送到哪儿去了?”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玉成,我下不了手……小娃娃现在不能离开那个长命锁,他会没命的!”
“他的命与我们何干?我们只需完成我们的任务,紫怜你……”
“不行!”
紫怜退后了几步,坚定地看向玉成与清洛。
她已是下定决心。
“我不会将小娃娃的命交给你们,天阑的命令又如何?他从来就不是我的主上!我紫怜不会受命于任何人!”
玉成闻言一怔,正要说什么挽留紫怜,而见得她一拂袖竟是消失在了原地,顿觉头更疼了。
“玉成大人对此打算作何解释?”
“……我会找她回来并拿到长命锁的,希望神君莫将此事告知主上,算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清洛不过冷哼一声,不言其它,拂袖而去了。
玉成知道清洛是答应了,心下松了口气,又思及突生叛逆念头的紫怜,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早知如此,他便是要与青竹他们交换下任务,哪里还会有如此变故!
真真是失策,他哪能料得到紫怜竟会对一个小娃娃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
莫不是,紫怜已经到了想要个孩子想当母亲的阶段?
——————
“你来做什么?”
冷眼看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妩媚女子,若水不是很想看到她。
或许说,她不想见到和天阑,和清洛有任何关系的任何人。
“寻你帮个忙。”
也不在乎若水冷淡的态度,紫怜赶忙说出前来的目的。
好在若水离自己所在地并不遥远,要不然寻她又得花些功夫了。
“怕是你要找错人了,我一个废人能帮你什么忙?”
若水不甚在意,转身就准备离开这儿。
“不,只有你可以帮我!”
紫怜一个闪身,挡住了若水的去路。
若水有些不悦了,心下也知并不是紫怜的对手,这个女人的心狠手辣她也有所耳闻,为今之计恐怕也只能拖延。
“你想让我做什么?”
“帮我拖住清洛!”
若水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将头别向另一边,冷冷道:“恐怕你真的是找错人了。”
“你不肯帮我?”
“与肯不肯没有关系,我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
或许,从来就不曾有过。
“怎么会?你是清洛的爱人,他定会听你的。若水,我……”
“已经不是了!”
若水蓦然扬声,打断紫怜的话,多少懊恼与羞赧,她已是不想再听见有人谈及她与清洛的关系了。
紫怜一怔,微蹙眉:“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吵架?怎么会,我怎么能有资格和他吵架。我明明什么都不是。”
“……”
紫怜沉吟了片刻,冲若水伸手,轻声道:“愿意随我来么?我告诉你我寻你的理由。”
若水一怔,愣愣瞅着紫怜的手,抿唇犹豫着。
她是最受不了别人向她伸手了。
紫怜哪容得若水思考,一把就拽过了若水的手,一个挥袖带着若水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
“是小怜姑娘回来了?”
“王大娘,是小怜。”
“这位是……”
王大娘困惑地看向紫怜身后的那个姑娘,眼底闪过惊艳。
她以为紫怜姑娘已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姑娘竟是也有与紫怜姑娘媲美之姿。
“是我的朋友。”
紫怜往王大娘身后的摇篮望去,轻声询问道:“小微雨已经睡了么?”
“是呀,贪睡得很呢,真是雷打不动,好叫人心疼。”
说到小娃娃,王大娘脸上泛起了愉悦的红晕,整个人便也都精神了许多,一面说着,一面给紫怜她们让开了路。
紫怜轻手轻脚地带着若水往里走,而至摇篮边,看着熟睡的小娃娃,脸上顿时溢满了温暖的笑容,静静望着,一时不言。
若水瞥了紫怜一眼,心中诧异,这个心狠手辣的妩媚女子,竟是有这般柔和温暖的一面,确乎让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将视线落到了摇篮中的婴儿,一怔。
是个极其可爱的娃娃,尤其是睡相那般恬静温和,犹如伊来般的纯洁美好,不过再怎么可爱他也不过是个娃娃,与她看过的其它娃娃是一样的,倒是他脖颈上用白线串着的长命锁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就是清洛想要得到交给小然,完成天阑给他的任务的东西么……
待走出屋中,紫怜与若水独处时。
若水看着依旧无法回神的紫怜,哑然。
“你似乎,很喜欢那个孩子。”
那种几近母亲对孩子的喜欢的喜欢。
“你不觉得小微雨很可爱?”
紫怜兴奋地反问。
若水一时语噎,敷衍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嗯。
她怕她否认,眼前这个女人会瞬间变脸。
紫怜听到若水的肯定便更是开心,好似夸的是自己的孩子一般,那种母亲的自豪感。
长长的睫羽扑闪着,掩着眸光,显得那般柔和与温暖,她轻声细语着。
“我呀,是看着这个孩子出生的,从他还在他娘亲肚子里三个月大的时候便看着他,一天又一天,直至出生的那一刻。当我听到他啼哭的那一刻,我从不曾有那样的感觉,欣喜,激动,宽慰,好似那个孩子的生命来自于我一般……
他的娘亲自身难保,更别说保护他,所以他被交给了王大娘这个老宫娥,逃到离习泱都城远远的地方,可是王大娘怎么会有能力护他周全?他不需要他的娘亲,不需要王大娘,他需要的是我!”
紫怜霍然转身,直直看向若水,眼中是疯狂的执着,她如是斩钉截铁地说道:“只有我能保护这个孩子,谁要想动这个孩子分毫,我紫怜饶不了他,无论是谁!”
就算是玉成,也绝不允许!
若水怔怔看着紫怜,心中颇有些震撼。
原来这个心狠手辣的妩媚女子,心存执念,也非无恶不作。
“我记得清洛说,他并不是要这孩子的命,只是要取回这孩子脖颈上所挂的长命锁。”
“那与取这孩子性命有何区别!”
紫怜愤恨,而后愧疚:“是我的疏忽,在孩子出生那刻,他狠心的父亲便是取了这孩子的命魂锁在了这个长命锁之中,以便完成祭祀——她的娘亲后知后觉,我亦是如此。他的娘亲赶忙将他送走,可命魂锁在长命锁之中已成事实,分离容易,送回难,这个孩子尚未成长,不能承担再将命魂归于体内的煎熬,只得等他过了弱冠之年,到时候便是轻松了许多。我是不会允许有人在他还未弱冠就取走他命魂的!”
“弱冠?二十年……他等不了那么久。”
若水轻松说道。
紫怜自是明白,若水说的他指的是天阑。
的确,天阑绝不会允许再等个二十年,一个娃娃的性命与他的计划相比,根本不足挂齿。
所以她要尽快想办法,想想有没有别的两全之法,实在不行,赌上命,也要护得小微雨的周全!
——————
百年古刹,曲径通幽。
一间客房,檀香轻燃,缓缓吐出沁人心脾的气息。
桌台前有个女子端坐着,用青梳一下又一下梳理着乌黑浓密的长发。
忽然动作微顿,将青梳搁于桌案上。
将脑后的丝发尽数撩于肩前,呆呆看着那长长的丝发,深呼气,轻叹了口气。
另一只手缓缓抓向台上的剪子。
“阿月,该吃饭了……阿月!”
云雀推门而进,却是瞅见了正欲拿着剪子剪去自己长发的独孤月,瞳孔赫缩,将手中的饭盘搁在桌案上就赶忙跑过去,夺过了她手中的剪子,扔于一旁。
“阿月!你已经告诉过我你没事了的!”
独孤月愣愣看着气恼的他,浅笑,轻摇头:“我真的没事了。”
“胡说!”
“真的。”
“那你怎么解释你刚才想做什么!”
“……”
独孤月执过自己的长发,轻叹:“太长了,剪掉些。”
“想剪到哪?”
“这儿,或者这儿吧……”
独孤月拿手比量着,指了下自己的肩头,还是觉得太长,又指向自己的颈后。
“不行!太短了!”
“云雀……”
独孤月无可奈何,好笑云雀的执着:“头发太长太麻烦了,我懒得打理,何况,行动也不便。”
“我帮你打理!你扎起来不就好了!”
“可还是……”
“你忘不了他?”
云雀忽然这么询问道,语气是不掩的酸溜溜,目光哀怨,他从不曾这般明白地表现过自己的嫉妒与不甘。
独孤月一怔,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谁?”
“六白!席上六白!你忘不了他是不是!”
云雀突然恼了,很郁闷,每询问一句,他心里就难过一分,那是他的伤口,是他从不敢去揭的伤口。
独孤月抬头看着云雀,沉默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这反而让云雀更加难过。
“阿月,你为什么会喜欢他?彩儿丫头也说了,那次不是六白,是我!那你为什么还是忘不了他!”
“我知道……”
独孤月轻点头,轻声说道:“在彩儿这次告诉我之前我就知道,我一开始就知道的,那个人不是六白,是你。”
云雀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独孤月,而又苦笑着摇头:“你知道?呵,你知道……那么我也突然想清楚了,抱歉阿月,是我为难你了……”
转身,突然想离开了。
独孤月一怔,伸手攥住他的衣袖,轻声细语,目光清澈。
“你在说些什么胡话?你又何曾对不起我,何曾为难我了?”
“阿月,求你忘了六白好不好?你明明已经跟我说了,你们之间的婚姻不过利益,六白没有做到他承诺的,你自然也不用信守你的承诺。你说过你们的婚姻随着永安城的消失已经不复存在……你是骗我的么?还是你真的对六白有所感情了?”
而那感情,已是超过我们从小相识相伴的感情了么!
后一句话,他说不出口。
“我何曾与你说过,我对六白有所感情么?”
“……”
“云雀你……”怎么那么死脑筋!
独孤月是想这么说的,而觉不妥,无奈轻笑:“不说明话,你是不是就听不懂了?你一向聪明的。”
“……”
——————
「第一,我对于六白只有约定,不曾有所那种你说的感情;第二,永安城在,婚约在,永安城亡,婚约亡,你当明白,为了护住永安城,我的婚姻并不算什么的,既然六白用婚约这种形式来维持利益的平衡,我没什么好不答应他的;第三,我……抱歉,因为小时候的那件事情,我至今无法释怀,想护好永安是我唯一的心愿,结果还……我因为永安城不曾考虑过你以及你的感受……」
「第四,论感情,你、你当然和六白是不一样的。」
「阿月,那你愿不愿意为了我,不要把你的长发给裁了?」
「……可以。」
帮着小和尚打扫着寺院,一边扫,一边回想刚才所发生的,云雀不由笑出声来,引得小和尚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目光。
云雀脸颊不由一红,虚咳一声以作掩饰,而后实在忍不住,不由寻小和尚谈起话来。
“小和尚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从小在寺中长大,没有俗家名字,只有师傅赐的名字。”
小和尚轻声回答着,一面认真地打扫着。
“那主持给小和尚赐了什么名字?”
“念清。”
“念清……倒是个不错的名字。那么,念清小和尚。”
“施主想询问念清什么?”
“不过俗事,小和尚可愿回答?”
“念清并没有什么秘密,施主但问无妨。”
小和尚认真地回答着,一脸的严肃,倒是让云雀真觉有趣,一时还真的来了兴趣,询问道:“这寺中向来只有主持和小和尚两人?”
“也不尽然,念清本还有为师兄的。”
小和尚说至此,不由黯然:“已有些年月了,师兄名唤念安,是个极其温和的人……”
“那念清小和尚这位师兄现在何处?”
“……也许已是转世轮回了吧,师傅说师兄心善,定能投个好人家的。”
云雀闻言一怔,心下不由愧疚,抱歉地看向黯然神伤的小和尚:“抱歉小和尚,我不知道你的师兄已经……”
小和尚轻摇头,说没事,而又轻声道:“说来,今日是师兄的忌日,我还不曾前去扫墓,待扫完这儿我便去准备香烛。”
“小和尚,我可同去?”
算是出于愧疚,云雀也就下意识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小和尚困惑了下,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