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风雨
作者:山水萦回 | 分类:历史 | 字数:21.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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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招 抚
楚潇湘的驻地在岳麓山下。为方便计,楚娃换成一身男装打扮,虽然看上去柔弱些,但举止也不至于露出破绽。守备拨了四百人马,限潇湘半月为期,前往雾盈清剿。因此楚潇湘与楚娃不敢怠慢,开始策划筹备。
四百人在校场上排成方阵。楚潇湘放眼望去,队伍并不整齐,或许是久无征战,也或者是粮饷被克扣,士兵眼中显出疲沓之色。军中种种弊端,楚潇湘略有所闻。他不能让其在自己的队伍中蔓延。他要带出一支攻坚挫强之军,方可日后作抵御鞑靼之用。思想间,他一箭步跃上前面的土墩,亮开嗓门:“众位兄弟,今日初见面,楚某有礼了。”一拱手行礼,又道:“今日军容不甚整齐,当为积习所致。我今为把总,虽是兵头将尾,愿众位视我如兄弟。或临敌阵,我当冲于前,退在后,若非战时,当与诸位同甘共苦。楚某不才,将从严治军,望诸位严守军令。并通告全体,绝不容克扣粮饷,如有短缺,先从我扣起。”一时间,行列中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哂笑。此时,一老鸦飞临头顶,大声聒噪。楚潇湘取弓引箭,老鸦应声坠地。楚潇湘扬眉道:“谁让你聒噪!”刹时,无人再发出半点声响。
此时,楚潇湘手执名册,走入队列,逐一辨认。众人早已知晓,把总武举出身,今届会元,见其平易近人,顿生钦敬之心。楚潇湘走到一老兵面前,执手问道:“老爹,今年贵庚?”老兵名唤杨达,自小当兵,无家无室,孤独一人,见把总亲切相询,不禁热泪盈眶:“老朽今年五十八了。”潇湘又问:“这么大的年纪还随军上阵,家里人还好吗?”杨达道:“我孤儿一个,回去也没地方落脚。幸好身板还硬朗,在军中也习惯了。”潇湘拍拍他肩头:“老人家,保重。”隔几个,又见一小兵看样子才十五、六岁。潇湘问道:“伢子,几岁了。”那少年挺挺胸:“把总,今年满十六。”潇湘又问:“小小年纪,怎么出来吃饷?”少年低头道:“家里穷,吃不饱饭。”楚潇湘不禁一阵心酸,抚着少年的肩头道:“苏毅,照顾好自己,别让家里人担心。”
巡视一周后,楚潇湘又跳上土墩,朗声道:“诸位弟兄,望各位好好操练,再过十来天,将西去雾盈,到时有一番辛苦,我楚某先谢过众位兄弟。”随即,吩咐各领队,明日卯时齐集较场操练。
半个月,一眨眼就过去。四百人的队伍,一路向西进发。虽说经过半个月操练,士气得以振奋,但军心仍然参差。有曾参与数次进剿的,心中忐忑不安,他们知道雾盈可不是什么寻常之地。山险路窄,易守难攻;民寇混杂,良莠莫辨。多次清剿,均损兵折将,收效甚微。如今虽说有新把总领兵,毕竟未曾亲临战阵,不知其有几分把握。因此,越是将近雾盈,众人越是小心翼翼。
离雾盈五里,潇湘命在山下平地扎下营来,稍作休整。次日,楚潇湘交代妥当,便与楚娃换上寻常衣衫,准备先上山一趟,正步出营门,有人在身后高叫:“楚把总留步!”楚潇湘转身,见是老兵杨达赶上前来,便问:“杨老爹,何事匆忙?”杨达一伸双手道:“楚把总,你可不能以身犯险。换了便装,亦无济于事。这里是他们的地界,外人一踏进去,很容易就可分辨。你不可大意。”楚潇湘微笑道:“杨老爹不必担心,我与雾盈山有些渊源。他们必不会伤我。”杨达将信将疑,仍不放心道:“不如带我同去。我也算去过两次。”楚潇湘道:“你安心回去,过两天回来,与你一同喝两碗。”说完,与楚娃向雾盈大步迈去。半路,楚娃才换作女装。
雾盈依旧,奇峰突兀,山路险峻。来到哨口,楚娃已沁出细汗。她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只跟着楚潇湘循羊肠小道向深处走。又走了约半个时辰,楚潇湘伸两指在口中逼出一声清亮的呼哨,不远处有人同样发出呼哨,接着冒出几个扎着头巾的人来。其中有人认出了楚潇湘:“楚公子,好久不见。”楚潇湘拱手道:“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缺,两手空空看你们来了。”早有人用响箭报告了管家的。
楚娃正奇怪,潇湘哥与他们怎么如此稔熟。这仗还怎么打,熟人见面,拔刀相向,何等尴尬!那边山头,已下来一女首领。楚娃举目望去,差点喝起彩来。只见那女子,星目秀眉,乌发用一方巾绾住,白箭袖,红斗蓬,素手把剑,显出一身英气。楚娃记不清是在哪出戏里见过,或者是红线盗盒,或者是花木兰,又或者是梁红玉击鼓抗金兵。原来不只是戏里,眼前就有这样的巾帼英雄。
来的正是雾盈头领贺萍,飞步上前朗声招呼:“楚公子,到底还记得我雾盈。失迎,失迎!”楚潇湘拱手回礼:“哪里忘得了。一饮千山雪,当记三百年。”贺萍一笑:“虽是乖巧话,却让人听得舒服。”说完,一挥手,将两人请上山寨。
分宾主坐定以后,楚潇湘对贺萍道:“这是我妹子楚娃。”楚娃小声道:“义妹。”贺萍奇怪:“义兄妹却一个姓?”于是楚潇湘讲了缘由。贺萍道:“好一个仗义的楚公子。”又打量了楚娃一下,赞道:“妹子生得聪明伶俐,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楚娃有点不好意思:“我哪里比得上哥哥,他是当今武状元。”潇湘马上制止:“莫乱说,会元而已,又没有殿试,哪来的状元?”贺萍并不知道其中曲折,只是不解地看着楚潇湘:“你不是上京去考文科进士吗?”潇湘便把来龙去脉细细地讲述一遍,只是没提奉命来剿雾盈一事。听得紫姗姑娘为保清白之身,自沉于汨罗,不禁热泪盈眶,连连用衣袖拭泪。楚娃眼中的英雄,原来也有柔情的一面,楚娃对贺萍的好感陡增。
午后,贺萍又引二人去看竹楼。上次来时,竹楼尚新,一片翠绿。如今望去,却是满楼金黄,与左右青竹绿树相映,别有一种韵致。竹楼一切还保持原样,只是没人居住,贺萍隔三差五派人打扫,直到如今。楚潇湘明白贺萍的一片苦心,一股热流在心中涌起。然而,他不想流露。肩负重任,心在塞北,儿女私情,尚难顾及。
傍晚时分,贺萍将所有人马,召集于议事大厅,摆开三十余张桌子,为楚潇湘兄妹接风洗尘。山寨很久没有热闹过了,大家乐得高兴。于是,狍子、山鸡、野猪肉一盘一盘地上,“千山雪”水酒一碗一碗地喝。酒过一巡,贺萍一击掌,众人静下来。贺萍说道:“我们这位楚兄,乃当今武会元,见多识广,提笔挥剑,无一不精。山里人,平日没什么玩乐,不如请楚兄讲讲京师,也让我们长长见识。”众人大声叫好,楚潇湘站起来,向大伙一抱拳道:“众位兄弟姐妹,潇湘承蒙关照,只作上山探亲访友,其他溢美之词,实不敢当。京师总共才去过两回,说说见闻,只当拉家常。”
接着便说起京师的繁华,城里的风土人情,城楼的高大雄伟。慢慢就将话题转到京城的防卫,鞑靼的嚣张上去。楚潇湘亮声道:“京师如此繁华,又是天**阙所在,应为官军悉力防卫之地。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兵将众多,兼有内、外长城,官军竟然无法阻挡鞑靼人屡屡入侵。以至就在京城脚下,任由鞑靼烧杀抢掠,残害百姓。”有人高声叫道:“官军就是软蛋,来剿我军,气势汹汹,哪一次不是落荒而逃?”又有人大声道:“鞑靼狗贼,叫他打我们试试!”楚潇湘见状,又述说些鞑靼及塞外的边情,便收住话题,举碗尽饮。楚娃生怕潇湘过量,搂紧了酒坛,不让再斟。
楚潇湘本来酒量不错,见楚娃如此,也只好依她。于酒,他可饮可不饮,酒量是天生的。
举着火把,人一拨一拨地离去。议事厅灯火仍然通明,松明子吱吱地烧着,浸油的火把照着碗盆狼藉的八仙桌。两个女护卫在一旁仗剑而立。主桌上只剩下贺萍及楚潇湘楚娃三人。贺萍双脸红晕,已有半醉,她望着楚潇湘道:“楚公子,你今晚提起塞北鞑靼似乎未必无心。”楚潇湘坦然:“我是有意提起。”贺萍问一句:“难道你让我等去打鞑靼。”楚潇湘微笑道:“不知意下如何?”贺平撇撇嘴:“那是官军的事,与我扯不到一起。”楚潇湘认真道:“俗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百姓的事,无分官民。”贺萍叹一口气:“即使我要管,也轮不到我,你别忘了:我是贼寇。”
楚潇湘望着贺萍双眼:“你是否记得,你说过如我来招安,你便投降。”贺萍霍然站起,直视楚潇湘。楚潇湘微笑相对。贺萍复坐下,尴尬一笑:“习惯了,一闻说官军,便按捺不住。”楚潇湘遂将中了解元以后的事细细相告:“本来去考武举,为的是北上抵御鞑靼,谁知阴差阳错,竟被派来剿雾盈。后来转念一想,你不是也想过正常日子幺?何不受了招抚,一同远赴塞北,也好为国为民做些事。”
贺萍沉思一下:“我信得过你,信不过官府。”楚潇湘扬眉道:“现今之朝廷、官府确实弊端种种,官员良莠不齐。我想,你得罪的,无非是本地富户及前来剿杀之官员。若你离开此地,他们拍掌还来不及。即使个别欲问罪加害,亦鞭长莫及。我既来招抚,当保你平安。若倾尽全力,无法保你,我定同领罪罚,说一不二。”贺萍见潇湘至诚如此,心中释然。她按剑缓缓踱步,少顷,毅然决然道:“待我明日与众兄弟商议,下午给你一个准信。”楚潇湘抱拳道:“多谢贺姑娘如此信任楚某。”当即,几人散了,分头歇息。
翌日上午,潇湘带楚娃到处看看。雾盈的山水是一幅幅美不胜收的水墨画,鬼斧神工,穷天地之造化。边走边看,楚娃真是大开眼界,竟有这样的山竟有这般的水,比起记忆中的金鸡岭,这里真该是神仙出没的地方,不禁赞叹,贺萍姐姐真会挑地方。
中午,刚用过午饭,贺萍已遣人来请。楚潇湘来到议事厅,只见贺萍与几位头领已在等候。一一施礼后,各自坐定。贺萍一脸庄重:“楚公子,我和几位头领已商量好,决意接受招抚。我等相信楚公子的诚意,从今日始,山寨如何处置,听从楚公子吩咐。”楚潇湘在众人的注视下,立起身来,道:“先多谢各位兄弟姐妹,如此信任楚某。我此番上山,就是不想大家刀剑相向,自相残杀。我们大智大勇,为何不把臂同心,去抵御鞑靼,以保我大明百姓免遭涂炭?我与各位虽相聚不多,但神交已久。我领你们走的这条道,我自己走在前头,义无反顾。从今以后,当同甘共苦,生死相依。”随后,开始商议如何向部属宣示及各项安排。楚潇湘道:“如有人不愿招抚,可发予盘缠,自行离去。其他,如父子、兄弟同在山寨,可劝留一人,以照顾家中老小。”贺萍点头:“日后,如真赴塞北,则不易相聚,各人必须思量清楚才好。”潇湘与贺萍约定,三天之后,在山下相见。
楚潇湘第二天一早,和楚娃一道,告别各位大小头领,先下山回营。未到营地,远远看见老兵杨达和小兵苏毅正向前面张望。看清楚来人后,杨达叫苏毅快快向营中报信,自己匆匆迎向前,执住楚潇湘双手:“能平安回来就好。”楚娃笑向杨达道:“我俩好着呢!你担心什么?”杨达摇头道:“毕竟你们是兵,他们是寇,誓不两立。”楚潇湘拍拍杨达老爹的肩头:“再不用担心,雾盈也不必剿,我们回去行了。”杨老爹点头:“不剿好,不剿好。”又顿住,问道:“是你改变主意,还是上头有令?”又自言自语:“不对,你上山去了,有新令你也不知晓。”楚潇湘笑道:“一阵子你就知道,莫瞎猜了。”
未几,四百多人集合在一起。楚潇湘将雾盈贺萍所部接受招抚一事宣布,所有人欢呼雀跃。不用刀兵相见,不必流血,谁不高兴?几个百总更是佩服楚潇湘:雾盈剿了这么几年,财力、物力、兵力损失了不少,反而越剿越烈,楚把总两天功夫,不费一兵卒,便大功告成,看来是有真本事。
过了三天,只见远处山中冒起浓烟,众人议论纷纷,不知晓发生什么变故。正翘首张望间,山上走下来一支人马,约三、四百人。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雾盈女杰贺萍,一面新制的“贺”字大旗迎风招展。潇湘立即召集全部人马,营前列队,迎接贺萍所部到来。贺萍翻身下马,单膝跪下道:“我雾盈三百五十八众,今日接受招抚,望楚把总接纳。”楚潇湘连忙回礼,命楚娃上前将贺萍扶起。贺萍道:“为表诚意,我已将议事厅焚毁,所有兵器粮草悉数运出,请楚把总一一清点。”楚潇湘将贺萍请入营中主帐,与几位百总一一见过。寒暄之后楚潇湘宣布:“今夜犒劳所有兄弟,明早拔营,还师长沙。雾盈接受招抚之事上奏朝庭,望朝庭念在我等拳拳保民护国之心,恩准我部直赴塞北,抵御鞑靼。”
是夜,暮色四合,营中四处燃起燎火,柴枝哔剥,火焰腾腾,将士举杯,且饮且唱。亦有人舞刀舞剑助兴,挟几分酒气,豪迈矫健,赢得声声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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