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日抹红了天空，浓厚的云层内轰鸣着翻滚着未知的物体，天幕下两个相貌模糊的人久久对峙着。没有风，没有鸟，只有一种延伸到内心的痛苦在林光负伤的躯体上撕扯着，困倦的睡意与暴躁的疼痛互相对抗，他也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不，那种东西绝对不可以被释放出来，你知道那会对这世界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影响？呵呵，有多少人想永远地活在别人的心里，活在有趣的教科书里。这难道不就是我们毕生追求的最高目标吗？”

“你这个叛徒！我现在才知道，是你出卖了我们所有人！”

“那种小事情呐，偶尔晚上假装哭一下就能把良心满足了啦。比起我，能当上副手的你还是太年轻了，所以，你就也就只配当我的垫脚石咯！”

林光只记得那声枪响，接着全身都挣脱了束缚和疲倦，以往有关人和物的记忆画面都像云烟一样被风吹散，只剩下一个人独自面对巨大的黑暗空白带来的空虚。林光感觉不到其他的知觉，只能靠心中那条黯淡的微弱光线摸索过去，支撑生命，延续自我。

如果重新来一次，我会不会还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有来生，我还会不会遇到那些人呢？

林光闭上了眼睛，完全陷入冥想之中，一股翻涌的怒气和无边的空虚如同冰和火的对峙。心中的那道微光愈发纤细，但是也更加耀眼。两者交织缠绕，吞噬又诞生。

如果前世也不中断，今生也继续开始,让我抓住那些……

林光醒了，在嗡嗡的震动声中被吵醒了，接着，如同电视剧里面半死不活的主角动了动手指头，然后已经快要麻木的神经提交信息，让林光觉得全身酸痛得好像经过了高强度的鬼压床，而且现在眼前一片漆黑，唔，貌似还有点凉凉的重重的臭臭的……

迟钝了一下，崩坏的大脑里搜索出一条解决方案，于是林光胳膊一抬，将脸上的铁桶盖给扇了个没影儿，刺眼的阳光一时间让林光一阵头晕。待当林光看清楚四周的场景，额头上滑下三条逐渐延长的黑线，开口就骂道：“我他妈怎么跑垃圾站来了……”

嗡嗡嗡，嗡嗡嗡，看着烈日下的垃圾运输车离自己已经不到几米，林光双眼大瞪猛吸一口气，一声大吼外加标准闪避动作往垃圾堆那边一滚，外面立刻就炸出一串惊恐的叫声。

“老王！你他妈的搞什么鬼啊！”

“好像撞到人了！下去看看！”

锈迹斑斑的运输车门被一脚踢开，两个中年大叔“噌”地一下扎进垃圾堆，翻了半天，万象迭生的垃圾堆里出现了某人已经晕厥的脸。

“别吓我！还十几年房贷没交清啊！这不得丢饭碗啊！”

“吵你姥姥啊！快拉上来看看！”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叼着一根烟，林光抖了抖这身有点破烂的衣服，庆幸似得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前口袋里的几张钞票一阵尴尬的笑。

其实刚才林光只是翻滚的时候没注意地形，所以一下子闪进了恶臭无比的有机物里，这倒把那俩大叔吓了个好，一把将他从垃圾堆里拔出来，拖到车上狂泼饮用水清洗脏物泼花露水掩盖臭气，还给他道歉塞烟塞钱希望他当啥都没发生。

“但是这情况好像更诡异了……”林光的身上散发出花露水和腐烂有机物的混合气息，路上的人一旦靠近，红润或青黄的脸都瞬间变成苍白，甚至靠近走道以后有种草木都萎蔫的错觉。

“嘶，好像就记得我叫林光啊，居然连自己穿几寸的短裤都忘记了，这下麻烦了。”从屁股口袋里摸出那个有点眼熟的褐色钱夹子，翻了翻，一张身份磁卡，一叠钱，一张欠条，一把沾有污渍的钥匙，完全没有任何联想和记忆涌现，仿佛是拣来的一样。

“欠凉水屋老板500块房租，19号前必缴，不然加租，林光亲笔。”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体，林光只觉得眼熟，又看看自己的手，还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写的……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欠账了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现在几点了？喔，头痛，好多东西都想不起来啊……

“失忆外加迷路顺带穷苦欠债，这是搞什么名堂，有神仙么？求拯救啊——”林光走了半天累得不行，一屁股往地上一坐，人群立即给他划出一个无形的气场边界，仿佛他是一个具有强大斥力的迷之生物，5米内的活物都会被推开。

但是不管林光怎么走，就是看不到一个交通工具，满世界里似乎都是人，各种各样的人。

难道那俩大叔那么紧张，是因为害怕失去那辆垃圾运输车？

“救命啊——我迷路啦——”林光把头一仰，念经一样甩着脑袋，路人顿时摔倒一片。

“那家伙真的是像迷路了么，明明是懒得走了吧……”

“身上这么臭，肯定是懒得洗澡造成的吧……”

“这里是步行区，没车，看来他的屁股是得在这里扎根了……”

我靠，你们这些家伙吐槽声音能不能不要这么大？老子现在很郁闷啊！这年头没好人么？林光眉头一皱，被围观出来的热汗让那股臭气的威力又上一个新台阶。

“这位先生，我们要在这里进行清仓甩卖哟。”一个面带强笑的女生用她那憋出来的甜音把林光吓得全身一抖，回头看看，确定是个人，于是拍拍胸部松口气继续求救。

虽然林光现在像是个白痴觉得啥都无所谓，但是看到这情况，雪音立刻心底立刻怒了。好歹老娘也是校花，你这个臭懒人还这种表情，这人是懒得审美观也停止工作了吗？！

“要不要来看一看呢，不论多少，可以送到家哟，要是不买的话就麻烦您让一下呢。”

“送到家？好啊，我有这些钱，你看够不够？”

雪音眉毛一挑，内心的鄙视情感立刻被具有魔力的金钱给一扫而空。

虽然自己卖的都是些一直没卖出去的新货，但是算起来，这年头游戏头盔已经很少人用了，稍微有点小钱的都换成了对身体有好处的而且造价也便宜的全新型号的信息舱。

“喂，咱们好歹也是一流学校挂牌出来集体体验合法交易的，这要是坑人被举报了会被全校区鄙视的啊，好几所大学想整咱们呢，说不定是个陷阱……”同行的冰冰看到雪音双眼绿光闪烁，顿时脸就黑了。雪音听到后也沉默了，但是，那双白皙的小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一阵击打，得出的数据证明这堆过时的东西最多也就卖几百。

而几百块，意味着一小支化妆精华，而懂得化妆的奥义的女人，就是要把每一块钱都能提升美丽指数！这几百块加上自己的小小存款，刚好能够不影响正常生活和储蓄而将它入手！

“哦呵呵呵呵呵！”雪音手掌外翻遮住脸庞，无形的黑气在周身凝聚不散，冲天的深紫色戾炎衬托出她脸上愈发浓厚的阴影，那种空洞如无底深渊的眼神，似乎是已经看到了那款自己心仪已久的化妆套餐。臭？那算什么，只要是合法手段赚取的钞票，一切都会纯洁如白纸！

“老，老大你怎么了……”冰冰娇躯一震，顿时冷汗暴起，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的大草原上却奔腾着一群欢快的羊驼。

一双诱惑的黑丝细腿不知不觉就退出了几米开外，但是又想想不能这样就不管，要是她闹出点什么事情自己肯定也难逃悲剧，于是紧急召集一群同学假扮路人，全方位封锁摄像机可能捕捉到的画面。

“这一款头盔呀，是NL790的呢，说起来其实也不算太过时啊。”

“这一套电源装置还是全新包装，没拆开过哦。”

“看这个黑色的靠背垫，黑色永远不过时哟。”

“如果全部买下，还送一块最新即将开启的虚拟世界游戏的芯片哟！”

“嗯嗯嗯……”林光满口答应，整个大脑根本没有处理雪音发送的信息，目前他只想回去那个什么凉水屋，如果买下这些有点眼熟的东西能回去的话，未尝不是个好办法。至于钱的问题，嗯，反正差不多是送来的，送走也差不多……

这场一边倒的“强买强卖”简直是让周围的同学傻了眼，只看着雪音戴着手套迅速从一个脏男人那儿拿过钞票塞进一个塑料袋里，然后转身迅速打包并且进行下一阶段服务。

顾客就是上帝，上帝既然都付钱了，哪里有不卖的道理呢？是的，在雪音的世界观里，只要付钱了，再穷苦的人也能当一回上帝，

“就算拍下来，也只能拍到老娘高超的销售能力和经济头脑。不过这，还真臭……”雪音不知道，她心里碎碎念的这个臭男人其实年纪并不太大，或许过几个月就满18岁的那种。

“麻烦送到那什么凉水屋吧，唔，看样子有空位啊，那就顺便把我也送回去吧，正愁怎么回去的说。”林光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

“呃，呃……”雪音大脑一瞬间短路，自打她记事以来，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