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坐在后排的座位上，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街道人影，脸色一片苍白。这个情况并不是说林光在刚刚付钱上车后就生病了，而是这家伙晕车，晕得像个孕妇一样，一种病娇的感觉几乎都要透进骨子里了。

“好难受，快要吐了，坚持不住了！”林光的脑袋被这六字短句完全塞满，但是在他发现前排副座的某女正在急速地翻动一些白花花的片片的时候，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就被死死地压了回去。

“难道我是上了一辆黑车？劫色？绑架？撕票？不，这太可怕了吧！”麟光正一边压抑着身体中的不适感，一边又撇起眼睛瞧瞧车窗上的倒影。纯粹就是鸡窝头鸡窝脸，猥猥琐琐的，再插几根鸡毛就不用假装乞丐了。

“本小姐怎么感觉好像做了个赔本买卖，这一躺往返下来洗车得花多少钱？”雪音的脸渐渐黑了，数来数去，那几张带有轻微臭气的票子依然是那个数量。谁知道那是个什么鬼偏僻的地方，不过看那个脸色巨差臭家伙也怪可怜的，还是做回好人把他送回去吧。

“应该可以拿单据报销的吧，就说我们去卖臭豆腐了。反正大家统一台词，任务也达标了，老师肯定不会说什么的。”驾车的那个男生一身黑衣，一对银叶耳环在倾斜的阳光中来回闪烁着，湛蓝色的双眼微微向雪音扫了一下就返回了车的前方。

“你，你家臭豆腐如果臭成这样，吃了之后不死肯定也得胃穿孔。”雪音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乱跳，一双小手立刻一往兜儿里一收，嘴皮子一扯就吐了个槽。

“我没功夫陪你闹啊，还得赶回去准备一下，今晚虚拟世界就正式开启了呢。”说到虚拟世界，男生的眼睛泛起了一层薄雾，一种诡异的表情跃然脸上。说好听点是期待虚拟世界的开启，说难听点是他对雪音一点都不感冒。

雪音虽然不太清楚关于虚拟世界的消息，但是因为这段时间学校里都传疯了，她自然也从各种好姐妹嘴里得知了少许。想起那些女生也是这种表情，雪音不由得擦了把汗。

这个生活日新月异的年代，某些神奇的人类不想着突破大气层，却想着突破精神和血肉的壁垒，他们的创造给世界带来了长久的和平，也改变了世界的各种体系。

虽然实际用于大众生活的科学技术还只有虚拟游戏这一方面，但是这已经很足够了。足以媲美现实的虚拟游戏的出现，大大降低了现实里能源的消耗，并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也压缩了单人的最低空间需求。

让人类的一些欲望在虚拟世界里得到满足并且互相抑制，将空出的大笔资金都用于科学研究和社会稳固升级建设，这导致各个区域的人民都开始加入这种生活。

从睡眠游戏护目镜到游戏头盔再到全息游戏舱，每次改变都会让人们对食物的需求大幅度下降，甚至现在已经在推行混合营养剂。

因为游戏已经不止是虚拟，它附带了太多现实的存在，再虚拟，却是人造的存在，虽然这也有弊端，但是比起这些巨大的利益，那些东西也只好忍耐一下了。

而这次推出的虚拟世界居然没有名字，但是，仿佛一夜之间大家都约好了一样，所有区域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新时代的开始。

而且为了普及虚拟世界的应用，上层团体还以很低的价格出售了大量连接端芯片。这种现象，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大家都放弃了以前的游戏，纷纷蓄积实力准备在这个新世界里干出一番事业来。加上他们这种时代的大学生，能养活家庭能出人头地的机会，怎么可能就放任其溜走？看他们都这般样子，雪音悄悄决定，自己必须得在虚拟世界里混出点名堂来，不然都不好意思说话。

“这条老街吗？以前好像来过几次的样子，后面那位臭臭先生，下车啦。”男生把头探出去看了看，确认出那三个糊成一片的大字是“凉水屋”，随即下车打开后面，却发现他嘴里的臭臭先生此时正一动不动地趴在车厢内。

“喂，不会是死了吧，吃太多臭豆腐胃穿孔痛死的！”雪音看着他脚跟处灰白色的皮肤，不由得一阵害怕，这个臭家伙上车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现在就像个死人了呢？

“痛痛痛，痛你个头啊，不管死没死，反正我们送到了，拖出来扔这儿，赶回去洗车交作业，顺便检查下游戏舱。”黑衣男的双眼锁定了林光，但是不管怎么看，这家伙就是没动。

既然你都这样了，都还是来个痛快的吧，你痛快我也痛快！

“喂！你的良心是黑的吗？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我们还是打个电话叫救护车吧！”

“那好吧，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于是林光就和他的大纸箱被扔了出去，在这破旧如木碗泥浆的老街，纸箱在下，林光在上，屁股那头，一个黑色的男人驾驶着一辆黑色的小车载着一个完全被惊呆的女人绝尘而去。

“唔，刚才好像吐了来着……”林光揉了揉眼睛，全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多么灭绝人性的事情，他看着这眼熟的一切，然后慢吞吞地擦了擦嘴巴。似乎没有异物，唔，也许是在某个柔软舒适的靠背上就蹭干净了。

“这里……”脑海里的画面一闪而过，如同一支毒刺从心脏深处冲出包围。

林光捂住胸口，那种感觉让他差点站都站不稳。摸出钥匙，视野模糊了又清晰，反复几次，看清了上面写着的楼层数和房间号码之后便慢慢摸索着往上爬。

越接近那个房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强烈，甚至林光都没察觉到自己已经习惯性地把钥匙摸了出来，探向那个透着淡淡阴影的锁孔，凝聚着薄薄一层埃土的锁孔。

每寸金属都向那把老旧的钥匙贴合，旋转，共同迸发出一个轻响。

打开。

一点点温润的画面从紧缩的黑暗中坠落到枯萎的记忆之树上，折断的心灵之弦续起一丝飘逸的灵光，他像一个刚刚正在启动系统的机器人，慢慢地探知到了过去的存在。

试了一试，有水，有电。

他随意地用脚后跟踢上了门，他还记得总有楼里的人骂自己小气鬼。

他把一堆堆的垃圾直接扔到了窗户外面，他还记得那个方便的大型垃圾桶。

他抱起那床被子嗅了嗅，然后一脸无奈的微笑，把它抱到阳台上去过风。

他觉得自己现在和垃圾桶没有什么区别，于是弄开那破烂的莲蓬头把自己洗了个遍。

房间的每个角落依然是老样子，那么熟悉，那么惹人讨厌。

思绪仿佛与世界互相交换信息，一切行为被驱除了陌生感而变得理所当然。

但是这一切给他的感觉却好像是发生在多年以前，不知道应该说是陌生还是有距离，即使它们翻涌得是那么热烈，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兴奋地拥抱在这寂静的时光里。

可麟光的心依然只有那点淡淡的余温，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把这些记忆都给自己装填上锁，只好先去看一看这屋子里还有什么能够诱发他回忆的东西。

他十分利索地把这似乎几十年没人住的小房间给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在这金红色黄昏的天幕下打开了一本纸张有点发黄的日记，轻声念道。

“再卑微的生命，也是一个伟大的奇迹。”

“正义与邪恶，其实是一种东西。”

“虽然好像抓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他对自己说的时候，眼睛被迷雾遮挡起来，未干的头发在夕阳下发出温暖的金光，迎着太阳，那身淡薄的白衣衫仿佛融化在空气里一样。

但是时间是有限的，黑暗站在光明的背后对着这个世界露出了它的微笑。

“但是现在的钱好像只够吃几顿饭了，这是什么微妙的感觉……”

短时间内是不能离开这个小窝了，不管是以前还是怎么样，这里没人的话，就先占着吧。

林光拿出仅剩的一些纸币稍微跑了点远路，全买成了打折出售的廉价食物和饮用水，然后悄悄返回凉水屋楼上，不动声色地把门外用灰尘处理了下，好让这里看起来无人居住。

连接好游戏头盔装置之后，林光的手指上黏着一块毫不起眼的芯片，沉默一阵便把它与头盔后部的数据搜索点压合在一起。不管是失忆还是怎么回事，林光只觉得自己的一切不正常都与这个虚拟世界有关，还有一种淡淡的使命感，要求他必须进入这个世界。

“好吧，刚刚转折到坑爹状态的人生，就再给我转折回去吧。”

能源完全启动的瞬间，林光的世界迅速向下坠落，绿色的流动光线缠绕着他的周身，那平静的倒计时声音中，一种莫名的激动从心底喷涌而出，让林光的神经都活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