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说一声再见
作者:杨牧寒 | 分类:玄幻 | 字数:25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十三章(7、8)
7.
卧龙坪上靠着金顶的石壁修建了几间石屋子,张真人和他的师父谢道长住在里面。
我原本以为慧空和尚也住在那几间石屋里,爬上石阶,我便向着其中一间敞开门的石屋冲去,但那条大黄狗却又冲了上来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又吓得躲在了了缘和尚的身后。这时我听到那间石屋里传出了一个声音:“南山,南山!”(原来张真人的道号是南山。)张真人朝着石屋答应了一声,这时那个声音又说,“你把黄狗拴起来,以免咬伤了客人。”
张真人又答应一声,便跑过去牵了狗脖子上的项圈去把它拴起来。我看狗被控制住了,于是便又冲向了那间说话人的石屋。我是以为慧空和尚就在那间石屋里修行的,可冲进去时,却见一个老人盘腿坐在土炕上。
他看我突然从门里跑了进来,于是微笑着点点头对我打了声招呼。我愣住了,因为眼前坐在炕上的是一位老人:他微微有点发胖,头上的白发有点稀疏,露出了紫红色的头皮。他穿着一件大襟联的白汗衫,背上披着一件厚棉衣,腿上那件浮肿的黑色棉裤让他盘着的腿有点松散。
我太冒失了,都鲁莽到失了礼貌,于是赶紧给炕上的老人微微弯了腰赔礼道:“恕弟子冒昧,打扰了仙长静修,弟子韩子鱼来此寻找慧空师傅解惑。”
那老人“哈哈”一笑说:“不必拘礼,赶紧请坐,恕老汉我腿脚不便不能下地来给姑娘斟茶了,其实你要过来这事儿,慧空早就告诉我了。”
了缘这时候跟着张真人从屋里走了进来,他已经将包袱放在了石屋后的灶房中。我站起来给张真人打着招呼,他赶紧还了一礼道:“子鱼姑娘快快请坐,待贫道为你煮一杯热茶暖暖身子,你们先跟我师父说说话。”说着他就又出去了。
了缘这时候才给我介绍道:“子鱼姑娘,这位是谢道长。谢道长是张真人的师父。”
我又站起来给谢道长行礼道:“谢道长好!”
谢道长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说:“姑娘,不必多礼了。”
张真人这时候进来了,他抱着十几根干松枝的劈柴,手里捏着一把干松针叶子。他将屋里石壁下的一个红泥小火炉搬到了石屋中央,然后用打火机点燃了他手里的那一把干松针,并将干松针缓慢地放置在火炉里,待松针窜出了火苗,他才小心地将几根纤细的松枝摆在了火苗上,待这些小枝也烧起来后,他才将那些劈柴塞进了火炉里。松枝的劈柴有带有松油的,所以生火是比较容易的,而且烧起来火势是非常旺的。火烧起来后,屋里很快就有了暖意,不过松枝燃烧的柴烟很点大,但那烟里带着松脂的香味儿,倒还能忍受的住。看火苗窜了起来,张真人将一个被烟完全薰黑的水壶挂在了火炉的上面,水壶里装满了水。
谢道长在了缘跟前问着话,打听着普救寺里的一些情况。了缘一一给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就说:“谢师父,方丈希望您能下山来到庙里来住。方丈说您的年纪大了,现在腿脚又不方便,山上冷,他怕您的关节炎会更加严重。”
“呵呵呵,劳烦方丈费心了。了缘师傅,麻烦你回去给方丈捎个话,就说我老了,性情懒惰了,想在山里图个清静。这里有南山照顾我,叫他不要再牵挂我。”说完,他揉了揉膝盖接着问,“布善师父现在还好吗?”
了缘回答:“布善师父去年又走了,他说不习惯庙里的嘈杂,我听方丈说他去了双子山那边的苇塘。”
“哦,看来他也是一个自由惯了的人,和我是一样的,在庙里待不住的。”
这时火炉上的水开了,张真人从一个箱子里取出几个大碗放上茶叶,给我们都冲了茶。我看那茶里漂着几段绿色的松针,以为是张真人不小心将松针打落在了水中,正要去捞,张真人却说:“子鱼姑娘,这是我刚采的松针煮的松针茶,你尝尝看能喝的惯吗?”
我笑了,轻轻尝了一口,茶里有一股淡淡地松香味儿,于是很惊奇地问他:“这松针还能煮茶喝呀,味道很清,我还是第一次喝呢?”
谢道长听了,笑着说:“松针不但能煮茶喝,还能做菜吃。有些日子,我们就是靠吃松针过活的。”说到这儿,谢道长又对了缘说,“了缘,你这次背面粉了吗?”
“背了,谢师父,我还带了一袋小米和一点盐巴。”
“哦,那好,回头你给我们留点盐巴就成了,把面粉和小米全部给你师父带过去,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应该多吃一点细粮。”谢道长喝了一口茶,又接着说,“你这次上来什么时候回去?”
了缘说:“师父腿脚不便,这个冬天又比较冷,方丈说过完年山里可能就更冷了。所以我打算留在山上照顾师父,等到明年夏天看能不能下山还说不定了。”
“这样也好,前几天慧空的粮食吃完了,全靠吃松针度日,可那几天山上总在下雪,粮食送不上去。前天天气晴朗,崖道上的雪都化了,南山才上去给慧空师父送了一点洋芋。他说慧空的身体已经不如从前了,他咳得更厉害了。你留在上面照顾他也好。”
我听到谢道长说起了慧空,便插嘴道:“慧空师父不在这里住吗?”
谢道长说:“哦,他不在这里,他住在金顶上的神仙台,你从这里出去就能看到。”
听说在这里能够看的到神仙台,我便起身给谢道长打了一声招呼出了石屋。了缘也跟我走了出来。
卧龙坡其实就是山顶的一方平地,它的东西两面都是几十丈深的悬崖,它的南面就是我们刚才攀爬上来的那道石缝,石缝的出口处一座大石台,那道裂缝在石台上形成了一个天井,要上卧龙坡,就必须走那条天井石阶。卧龙坡的北面是一面陡峭的崖壁,谢道长他们的石屋,就是靠着那道岩壁建造而成的。石屋的下面是一块土坝,大概有两三亩的地方,那也是谢道长他们的菜园子。了缘说,谢道长和南山道长将卧龙坡上的土都铲到了那个土坝里,以便保证叫土坝里有足够厚实的土地来种植粮食,所以卧龙坡上其它的地方就只剩青灰色的石台了。而神仙台,就在石屋后面的那道崖壁上面。了缘抬头指给我看,我顺着他的手指就看到悬崖的半壁上有几棵大松围在一起。了缘说,那就是神仙台,他的师父慧空和尚就住在那大松后面的岩洞里。看着座落在那么高的崖壁上的神仙台,我有点兴奋,因为我终于找到了他——了缘的慧空师父;我也有点担心,因为我站在卧龙坡上,看不到一条通向神仙台的路;我也有点心疼,心疼他一个人在这么冷的冬天独自住在那么高的岩洞里,更何况,他还身有残疾......
那条黄狗看到我,又开始叫了,它被南山道长拴在了石屋边的一棵松树上。我肯定是被它吓坏了,以至于听到它的犬吠声时,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来了。
8.
上神仙台时已经是我们到卧龙坡的第三天了,前两天天气一直不好,昨天中午还飘了一阵雪花,所以谢道长一直不让我们出发。今天早晨起来,一大早的,露骨山那边就透出了一个大太阳,一直晒到将近中午的时候,石壁上的石头都有了热量,谢道长拄着拐杖从门里出来,眯着眼看了看天,然后说:“今天天热,石道上的冰溜估计都晒干了,吃罢午饭你们就上山去吧!”说完他又进屋去了。我抬头望了望山顶上的神仙台,今天山里有云,深蓝色的天空下,云朵显得很白,它们飘散在山脊上,隐藏了山顶的神仙台。
我们的午饭还是煮洋芋,这已经是我上卧龙坡吃的第五顿煮洋芋了。我感叹着他们的清贫,可了缘悄悄地对我说:“如果顿顿能吃到煮洋芋那就算是改善了,如果没有客人的话,他们最多一天就吃一顿煮洋芋,有时候几天也不吃,就靠一点夏天晒干的野菜叶子熬粥喝。山上的地薄,种不了太多粮食,所以他们必须尽量省着点吃。”
听了缘这么说,我在心里偷偷算了一下账,估计我来的这几天,吃掉了他们半个月的口粮,于是心里不忍起来。了缘说话时声音尽管很轻,但还是被张真人听到了,于是他便笑着对我说:“子鱼姑娘,你不要听了缘胡说,我们的口粮虽然是粗淡了些,但却很充足。每年土坝里产的洋芋要装两地窖了,我们还会种一些蔬菜的。”张真人看我不信,于是带我们从石屋前的台阶上下到土坝里,揭开了一块薄石板。石板下是一个洞口,那洞里果然还藏着满满一窖的洋芋。张真人说,“土坝的深处全是石板,所以菜窖是挖不深的,所以这窖是我用石块箍起来的,箍好后,再在外壁上拍上土,就能够贮藏洋芋了。”
我夸着他的能干,他说:“我是在农村长大的,这些活计小时候是经常帮大人们做的,所以现在干起来也并不生疏。”
吃饭时,我端了一碟我亲自做的松针菜。那天谢道长说慧空有段时间是靠松针活命的,我便想尝尝他用来维持生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于是我问谢道长松针是否可以入菜,他说可以,并让张真人给我讲了制作的方法。
今天早晨早早地起来我就去采摘松针了,可我采摘的松针有点老,煮了好久还是有点咯牙,而且带着很重的苦涩。做好后我端过去叫谢道长尝了一口。他咬了几根,咧了咧嘴“哈哈哈”地笑了,然后用筷子指了一下碟子说:“刚煮的松针是要在淡盐水中拔一拔苦味儿的,在盐水中泡一泡,隔个夜再吃,就不太苦了。而且现在的松针都是陈年的老叶儿,只适合拿来泡茶或者入药,要吃菜的话,还是三月里的嫩叶儿比较好。”说完,谢道长又夹了几根放在嘴里嚼着,嚼了一会又说,“不过我觉得这味很好,人老了就总感觉嘴里淡着没味道,这厚重的苦味儿倒让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听谢道长这么说,我对他笑了,又忍着苦涩夹了几根松针放到嘴里嚼着。这时候张真人进来了,他给谢道长端来了几个冒着热气的洋芋。说实话,最为谢道长的徒弟,张真人真的做到了“忠孝”二字。谢道长瘫痪五年了,他照顾了谢道长五年,这五年间,除了简单的挪动谢道长可以自己拄着拐杖完成外,上厕所等等地都要张真人背着他去完成,这样的孝心,在当今的社会,可能好多的儿子对他们的父亲都没有做到。
谢道长吃了一个洋芋,又就了两根我煮的松针菜,他招呼着我们赶紧一起来吃。我等待着了缘和张真人进来一起吃饭,于是谢道长也不吃了,只是又夹了几根松针在嘴里嚼着。我坐到他旁边,替他捶着腿。我听了缘说,谢道长的这两条腿曾经是能踢得断胳膊般粗的硬树的,可现在,关节炎却让他失去了最基本的走路能力。了缘和张真人都还没有进来,他们还在炉子上烧了一点小米粥。谢道长看我给他捶着腿,便给我说:“我的这关节炎就是曾经在神仙台得的。冬天的神仙台太冷,那里是待不住的,那里的风很硬。可年前慧空要上神仙台时我却劝不住他,我叫他等到来年的春风刮着暖和了再上去,可他就是不听。我原本以为这小子冬天会冻得下来,可没想到他在上面待着连一丝动静也没有。他的定力要比我的强很多啊!看来他的禅是坐成了。”
这时,了缘和张真人又端着一瓦盆洋芋进来了,了缘的手里还端着一小碟酱油。
想到慧空,再看到谢道长他们如此清苦的生活,我便问谢道长:“道长,修行就一定得吃苦吗?”
谢道长说:“是的,受苦是修行的必要条件。要修行,就必须先远离人烟去受苦,当从苦中感悟出心中的甜味儿时,才能算步入了修行的门道。”说到这儿,谢道长用筷子指了指小碟中的酱油又说,“其实修行就像搁在这碗中的酱油一样,发酵酱油时,只有发酵的粮食臭到一定程度,才能出好油。”说到这儿,谢道长又剥了一个洋芋,蘸一点碟子里的酱油咬了一口。我也学着他的样子,蘸一点碟里的酱油,咬一口煮熟的洋芋,笑了,却不小心烫了我的门牙,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