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念一边调着面粉，一边透过厨房隔门的小窗往店面外张望，目光扫视了一圈依然没有发现想见的身影，只好动作蔫蔫地扒拉了几下手下的面糊糊。

圣诞节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而张小棉也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来蛋糕店了。

以往她虽然也来得不频繁，但因为和男朋友约会的原因起码经常会从蛋糕店门口经过，钟嘉念偶尔能在店里远远看到她的身影。只是现在他们已经分手，张小棉不会是怕触景生情然后再也不来这一带了吧……

钟嘉念想着，心里闷得发慌。

“你还有完没完？”

厨房的隔门忽然被推开，钟嘉想双手抱胸倚在门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着自家弟弟：“成天只会鬼鬼祟祟地往外面瞄有毛线用，喜欢就去追呀，你一个大男人还等着人家小姑娘自己上门给你吃掉不成？”

钟嘉念被人戳中心事，脸微微红了，却还是嘴硬，佯装镇定地继续手下调和面粉的动作：“姐，别胡说。”

“是，我胡——说——”钟嘉想嗤笑一声，眼神带了几分戏谑：“那请问钟大师傅你往面粉里倒橄榄油是个什么意思？”

钟嘉念闻言一顿，这时才发现自己刚刚倒进调盆里的是橄榄油……他在做梳乎厘，本来是准备倒牛奶来着。

被戳穿的钟嘉念恼羞成怒：“姐！”

“有你这样的木头弟弟真心塞。”钟嘉想从围裙口袋里掏出手机，表情似笑非笑地朝弟弟晃了晃，然后点开一条微信语音：

“好啊，想姐，那我明天十点左右过去蛋糕店吧。”

虽然手机的外放喇叭有点失真，但钟嘉念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张小棉的声音。他几乎要冲过去抢手机了。

“别激动！”钟嘉想看出了弟弟的想法，麻溜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笑得一脸欠揍，“快叫我中国好姐姐！”

“她怎么会给你发语音？不，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钟嘉念想起语音里那一声“想姐”就有点不高兴。那天他收下了张小棉的谢礼围巾，然后死皮赖脸没让她把戒指要回去，两个人也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了微信好友，但直到最后张小棉离开的时候还是客客气气地叫他“钟先生”……怎么到了姐姐那里就变成“想姐”了呢！

而且……互加好友一个星期了，张小棉还没给他发过一条微信呢〒▽〒！

“难不成你和小棉从没在微信上勾搭过？”钟嘉想看着弟弟一副膝盖中箭的表情简直不可置信，她都快要被自家的木头弟弟蠢哭了，“你就不会主动勾搭她说话吗？”

钟嘉念也知道自己欠主动，但一直以来因为张小棉有男朋友，加上学生时代的自卑，自觉没有任何机会的他已经习惯只是远远看着她而没有任何举动。现在他忽然有了机会，他反而一时之间踌躇了。

他想起前两次见面时他对张小棉的亲昵似乎都让她有点不自在，所以他怕，怕太主动了会让张小棉逃开，他甚至不敢在没事的情况下给她发一句“你在干嘛”。

“我约她一起来店里新年倒数，她答应过来了。”钟嘉想一幅“不用太感谢”的得意表情，“人我帮你骗来了，接下来你就自己好好努力吧骚年！”

“新年倒数……那不就是今晚吗？！而且我们店10点关门，哪来什么倒数！”

钟嘉念觉得张小棉这傻姑娘也太好骗了，哪有人好好的家里不呆会跑去蛋糕店倒数的。他第一次感到强烈的危机意识，深深担心如果自己再不行动，说不定哪天他一个没看好这妹纸就会被什么阿猫阿狗骗走。

而他不甘心再默默无闻地看她八年。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边的张小棉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喃喃自语：“是有人在说我坏话，还是有人在想我呢？”

张小棉当然没有钟嘉念以为的那么笨。她大多数时间都喜欢宅在家里，如果是平时大晚上约她去蛋糕店她未必会去，只是今晚……她实在不想自己一个人在家宅着。

她想，自己好歹也算蛋糕店的常客，和店主姐姐不说知根知底也起码算是朋友——嗯，作为神助攻的钟嘉想已经通过微信，在弟弟之前把妹纸先一步攻略下来了。两个女人聚一起吃吃蛋糕聊聊八卦，总比张小棉一个人在家伤春悲秋要好。

然而当夜幕降临，满心准备着来个“女人之间不得不说的101八卦”的张小棉风尘仆仆来到蛋糕店，迎接她的不是想象中的御姐店主，而是大暖男驯鹿先生一只。

可能是因为准备关店的原因，钟嘉念这次没穿白制服也没穿围裙，身上是简单的格子衬衫搭配着牛仔裤，非常日常休闲的打扮。可颜值就是王道，钟嘉念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暖男脸，就是往身上随便套个麻袋估计都能让人心生好感。

最好的证明就是张小棉进店之后，又被柜台后的钟嘉念一个笑容晃了神。

回过神的张小棉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的花痴，却也不得不认识到一个问题：她原来是偏好这种没有特别突出却容易让人放下戒心的外貌类型吗……

张小棉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她24年来只交过一个男朋友，除此之外连暗恋都没有过。她和前男友阿诚是多年同窗，属于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的模式，两个人也没有说谁特别追的谁，一开始是真的怀着学习的心态互相鼓励，到后来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了，完全水到渠成。

有了男朋友之后的张小棉自然不会再去考虑其他男生，目光一直放到自家男友身上，就是吴彦祖在她眼里也都和番茄一个吸引力。直到现在她重新恢复单身，她才意识到，其实钟嘉念这种居家外表型，完美地戳中了她的萌点。

“咳、咳。”张小棉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以掩饰自己的一时失神，“想姐不在吗？”

钟嘉念露出一副抱歉的表情。虽然把张小棉勾来了让他很高兴，但他也觉得自家老姐做事不太厚道：“抱歉，我姐……她有事先走了。”

神助攻钟嘉想当然不会傻傻留在店里当电灯泡，早八百年她就回家洗洗现在估计在看芒果台跨年晚会了。

“这样啊……”

张小棉也没有追问钟嘉想去了哪里，她今晚出门也单纯只是不想再加一个人呆着。她随意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有点恹恹地趴着，“抱歉，桌子借我趴一会儿。”

钟嘉念看了她两眼，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果断走开了。

走开了。

开了。

了。

……

张小棉心情更糟。人对温暖总是特别眷恋，虽说有点自私矫情，但她心里其实隐隐期待着钟嘉念能像上次一样安慰她，结果对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直接无视掉她，让她觉得有点失落。

不过想想也是，人家就算是暖男也没有责任每次都暖着她，说到底，她和钟嘉念连朋友都还算不上。

张小棉没有注意到，她伤心的重点已经开始跑偏了。

就在张小棉满心怨念的时候，忽然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她惊讶地抬头，看见钟嘉念在她对面坐了下去。

“店门关了，你想待多久都可以。”

钟嘉念说，一副倾听者的姿态，表情虽是微笑着，眼神里却透出几丝没有藏住的关心。

所以说，他刚才是去关店吗……

失望之后又意料之外的得到了钟嘉念的安慰，张小棉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情。或许是钟嘉念太像一个好的倾听者，又或许是张小棉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已经丢过很多次脸，所以再丢也无所谓了，她忽然很有开口向他倾诉的冲动：

“其实，本来今晚我是要去同学聚会的。同城的一群大学同学想趁着元旦假期聚一聚，包了通宵的KTV大包厢，准备狂欢一晚也顺带跨年。我也好久没见他们了……”

“可是我不敢去。我和前男友……就是上次平安夜把我甩掉那个人，我们一直是同学。我怕在聚会上看到他，尴尬。”

“其实我都放下了，真的，他就是个渣男，我一点都不留恋。可是心里总觉得闷闷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说没就没了，就是养条狗也会不舍呀……”

“或许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当被甩的那个。其实我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明明是他劈腿，他的错，可是结果却是我被甩了，还连质问都没能说出口……”

“明明是他理亏，我却反而躲着他，连同学聚会都不敢去……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包子？”

一直低头倒苦水的张小棉自嘲着，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对方的回应，她抬头一看才发现，对面座位空空的哪里还有人。

敢情她刚才满腔心事都是对着空气诉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