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满尘埃
作者:何处听雨 | 分类:现言 | 字数:1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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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深秋的莫斯科
披上外套,我和邵楚齐走出莫斯科展览中心(Expocenter)。近处的天空湛蓝如海,瞭望远方却见云层随风移动,暗示着可能的天气变化。呼吸间充盈着清爽的寒意。
我们提前了两天抵达莫斯科,主要是为了查看租用设备及所有用品、布置展位;明天就要正式开展了,刚才最后再将摊位架构、设备及用品做了一遍检查。到目前为止展会前期工作一切顺利,于是我们准备坐上会展公司提供的大巴,返回酒店。
“我们的展位不错。”邵楚齐坐定后对我说。
“是啊,正好是十字干道的中心四角处,人来人往全都会路过。”我附和道。虽然我们公司的规模不算大,又是刚开始拓展俄罗斯方面的业务,所设的展位也只是3乘3的标准展位,但位置相当不错。
“这样的话看来明天你有得忙了。”他笑道。
“忙些倒好,无人来询才更糟吧。”明天是开展第一天,也是整场展会参展企业的最为关注的“重头戏”,因为是业内人士的专场,而后两天才向普通公众开放。
同行的展团其他成员也陆续上车,领队点了下人数,随即吩咐司机开车。
“终于明白为什么一提起白桦林就想起俄罗斯了。”我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不禁喃喃自语。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那么多白桦。”邵楚齐是地道的上海人,同样对这北国的风光陌生。
“单棵的白桦,并不觉得姿态优美,但一旦成排、成片,就觉得简直是壮观。”
莫斯科的树种很多,不止是白桦成林、整座城市都被大大小小的槭树、橡树、小叶杨树林包围。大街上四处堆积着落叶——不是干枯的黄,而是金灿灿的,透着点斑驳的绿或橙红。为此我突然生出些许抱怨:国内行道树的落叶何必尽数要被扫得干干净净呢?留上些许,平添一座城市的诗意,不也很好么?
“这两天都没工夫好好游览一下莫斯科,往后三天估计也未必有时间。趁天色还早,我们等下就去酒店附近逛逛?”邵楚齐提议。
“你不害怕么?”我问。
“有你这个翻译在,我怕什么?”他笑道。
“听说这儿治安不太好呢!”
“这个……我会尽量保护你。”他正经八百地说。
“开玩笑的!”我不再逗他,“我才不信我们就这么倒霉,你说呢?”其实我心底早痒痒地想走走看看了,哪怕只是在酒店周围。在国内时就上网查了一下,我们所住的“宇宙”宾馆附近的“威登汉”广场亦是莫斯科一景,曾经是苏联没有解体前十五个加盟共和国的会所,因此有许多风格各异、自成一派的建筑,还有一个华丽的大喷泉。现在才下午三点,到了酒店,步行过去,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天色未晚,治安上也不必顾虑过甚。
大巴停在了酒店门口。——我们下榻的“宇宙”宾馆号称四星级酒店:整个建筑呈现小半个椭圆的弧度,大约共有二十几层;外墙结构用钢和玻璃,视觉效果十分大气澎湃;细细琢磨还真有些许“宇宙空间”的意境。内部房间的设计虽乏善可陈,好在基本设施齐全,也算干净整洁。我和邵楚齐被安排住在饭店的二十层相邻的两间房,各自与同一展商团的另一成员共用一个标间。临窗而立,向外眺望:正前方是前苏联国民经济成就展览会建筑群(即“威登汉”),左侧是奥斯坦基诺电视发射塔灰色细长的身影,它的造型不知为何似乎带着点儿孤傲感;右边则是钛金铸造的宇航纪念碑,以一个拉长的银白色弧度耸入云霄,顶端是一个“宇宙飞船”,整个雕塑用凝固的材质模拟了火箭升空的那一瞬。我想,对于俄罗斯这个国度,适宜的欣赏角度是往大处着眼,舍弃对细微部分的吹毛求疵。莫斯科这座城不够精致、也绝称不上不完美,但两天来给我的感觉是,它有个凝重大气的魂魄。
我和邵楚齐各自回房间拿轻便的包,整理了随身物品,离开酒店出发去“威登汉”。
“威登汉”的建筑每一栋都华美异常,洋溢着浓郁的异国情调。“你看那个展览馆,是不是很眼熟?”邵楚齐拍照间隙抬手一指。
“嗯,斯大林式的建筑风格,和上海展览中心的建筑如出一辙。”我说,“当时上海展览中心也是苏联人设计的,这也就不奇怪了。莫斯科这种式样的建筑,据说有七座,最美的是莫斯科大学主楼。”
“以后若有机会来这边心无旁骛地旅游该是件美事!”
“我也这样想。”我并肩和他缓步而行,途径好几座展馆,直至走到刻有“亚美尼亚”俄文标示的展馆前,我感到都有些乏了,便倚在巨大的白色廊柱下歇脚。这座亚美尼亚馆虽不及主展览馆的气派巍峨,却更显精巧浪漫,建筑主体上四处可见充满欧洲风情的雕梁画栋。
“给你照张相?”邵楚齐问。
“好啊。”我把我的相机递给他。
“用我的吧,回头用u盘拷贝给你,不用老换相机那么麻烦了。等下你也直接用你的帮我拍几张,到时互相拷一下盘就行了。”
数码时代,的确简便。
我属于天生不会摆pose的那类人,也就随意靠着廊柱拍了两张。休息过后,我们又走向中央喷泉边取景。这座“人民友谊喷泉”是由一组15个手捧麦穗的不同民族的少女拥簇着象征丰收的层层麦垛镀金雕像组成,象征着前苏联的15个加盟共和国,造型优美,气势磅礴。——我喜欢在旅行出发前做好功课,不然纵然感受到了景色直观的美,却领略不了它背后的历史文化积淀。
“可惜了,这么美的喷泉今天不喷水。”邵楚齐举起相机拍了几张喷泉的照片,微有抱憾地叹道。随后我们站在喷泉前互拍了对方的留影。
我们在喷泉边坐下,我问他:“呃,考考你,你知道这喷泉为什么是由15个少女像组成的呢?”
邵楚齐眨了眨眼,一本正经样地看着我:“呵呵,我不知道为什么是15个,但我知道为什么不是16个。”
标准答案我原是知道的,不过被他这么一说,我反而犯了晕。
他慢悠悠煞有介事地说道:“本来呢,苏联人是准备塑十六个少女像的,不过当造完第十五个的时候,雕刻少女的原料不巧用完了,所以……”
还没等他说完,我下意识地轻轻一掌打向他:“教你乱编!”
他的脸倏地慌了神色,身体往后退了退——虽则动作幅度仅为数公分,却足以制造出显而易见的尴尬。我惊觉到是自己一时失了分寸。
“对不起,我不该……”
“不,是我不该。”他沉闷地说。
我俩差不多已经放开了曾深深困扰我们的朦胧情愫,加上可能是这异乡的土地辽阔,与家国相隔遥远,让我们嬉笑间变得更为自然亲密,而缺乏顾忌。当理智那根神经被突然点醒,我们却又瞬间显得局促不安起来。
不知不觉中头顶上空的云层变厚了,天阴沉下来,阳光也消逝了踪影。
一会过后,竟然飘扬起雪花。初始稀稀落落,仿佛只是从冬姑娘的随身宝物袋中不小心撒出来几朵,渐渐便漫天飞舞起来。我伸出手掌,接住翩翩落下的雪,看着它们静静地在我手心融化。
身边走过的一个俄罗斯姑娘兴奋地对同伴说:“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微笑地从喷泉边站起身,告诉邵楚齐:“我们赶上了莫斯科今冬的初雪哦!”
“你从何而知的?”他略带狐疑地问。
“反正,我就知道。”我没有正面回答他,“楚齐,我们没赶上喷泉开放的日子,可是,我们迎来了初雪……就是这样。”我没头没脑地说道,只是心中所想,来不及组织系统的语言,便已从嘴边脱口而出。
“恩。”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帮我拍照吧,随你怎么拍,拍下莫斯科的初雪。”我仰望苍穹,在雪的帷幕下旋转、小跑,也不管邵楚齐有没有抓拍下来。冰凉的雪亲吻我的脸颊,依附在我的睫毛上,随后迅速消融。我张开双臂,拥抱着这一刻伤感的诗意、遗憾的快乐。
耳边响起过去为我上课的俄罗斯外教常挂嘴边的一句口头禅:“Этo жизнь.”这似乎是源自法国的俗语“C'est la vie”。
C'est la vie——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