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满尘埃
作者:何处听雨 | 分类:现言 | 字数:1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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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如处云中
皓尘在我坐的椅子前半蹲下, 进一步把脸凑近,他呼吸出的热气弄得我鼻头痒痒的。我惶乱地扭过头,条件反射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你不害怕吗?三更半夜跑到单身男人的家里来?而且, 你明知道我对你抱持怎样的期望。”皓尘没有再强行接近我, 而是从原地直起身, 沉静地说道。
“你……不是那种人吧?”我小声反问。虽然他的举止令我神经多少变得紧绷, 可我还是愿意相信他的理智和风度。
他耸耸肩, 双手插进裤袋:“我毕竟是个普通的男人,再普通不过。”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露出一副钻研我的表情, “你要是准备继续在我房里待下去,我未必就当得成柳下惠。”
“……再见!”我逃也似的冲向门, 旋开门把跑出去, 凭着皓尘的门里透出的灯光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上楼, 也顾不得仓皇间脚下是否会踩空。待我上了□□级台阶,耳边只听见楼下皓尘的几声轻笑, 我垂下眼瞧去,他斜倚门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好像我是真的令到他觉得有趣,以至于他忍俊不禁。
我没有搭理他,“蹭蹭”地一气儿跑回了家, 关起房门别上锁, 走至床边仰面倒去。我咽了口唾液, 把手按在胸前, 感觉到心脏突突地加速跳动着。我的睡衣被汗侵湿了, 黏糊糊地贴在背脊上,脑袋嗡嗡作响——我活像刚跑完一千五百米以上的距离, 气喘得厉害。
拉过被子蒙头而睡,却依旧一宿未成眠。不知不觉间,隔着窗帘缝隙,露出了一道白亮的晨曦之光。于是我放弃了毫无收效的自我催眠,认命地起床洗漱。站在洗脸槽上的镜子前,惊觉身上还披着皓尘的外套,几道浅浅的褶皱,昭示了昨晚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的痕迹。我脱下外套,把它挂进衣橱。只好等晚点再将它物归原主。
伴随“嘶啦”一声后,暗绿的窗帘被我拉开,初升的阳光流水般倾泻进来;微开窗户,深秋早晨的风薄带凉意,却也分外清爽。我下意识地向窗台下方张望,天井里四寂无人。一只小麻雀蹦跶着,跳跃至墙角一株白兰的花盆边沿,低下小脑袋啄了啄土,啾啾叫了两声后,扑啦啦飞走了。
天井和正屋间传来拉动铁门插销的动静。于皓尘从屋里头走出来,他连打了两个哈欠,接着伸展胳臂像是要伸懒腰。我倏地蹲下,把自己掩在阳台的遮蔽下,只为了怕他无意间抬头会发现我。
稍作镇定后,我不免对自己哑然失笑:这样躲躲藏藏的鸵鸟行为,实在堪称幼稚。面对皓尘,我怎么变得如此有失常态、慌慌张张起来。
整宿未睡,精神不佳不说,还眼周还顶着黑眼圈。我用电水壶煮上水,冲了杯速溶咖啡,又从冰箱里取出昨天吃剩的面包片儿,放进微波炉略热了二十秒,就着咖啡当早餐。总算多少提了点神。尽管今天我起得格外早,笃笃定定地吃完早餐后,离我平常出发的点仍有一个多小时,我还是决定现在就去公司。一来我在家也无事可做,反感心神不定;二来,皓尘虽是答应了不再送我,可万一一觉醒来改变了主意,岂不拒之也难?不如我先行一步,让他无从堵截为好。
提早一个多小时到公司上班,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纪录。偌大无人的办公室,竟和平日里看来有某些微妙的异处。极浅的灰色办公桌,配着淡淡的橡皮红色转椅,被整齐安静地摆放着。唯有每个人桌上的情形各不相同。有的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必须的文具,一无赘物;有的却略显零乱,连昨天用完的笔都没有插进笔筒中;有的则格外讲究,于桌角放置了家人相片、或是摆了绿色的小盆栽。人和人之间的差异性可以无所不在地被体现。——突然我莫名地生出如许的暗叹。
我拉开自己的椅子,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却并知道下步要做什么。此刻的我竟觉得有些困意。虽说喝了杯咖啡,但这玩意儿有时并不怎么奏效。
我瞅了一眼电脑屏右下方的时间。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我把双臂置于桌面,趴下头决定眯上一小会儿。
……浑身都觉得酸痛。我好像是在爬一座山,又或者是连绵的好几座山。周围云遮雾绕,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奇怪的是,有一刻我竟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只是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无法睁开眼睛彻底醒过来;只能在梦里艰辛跋涉,不见来路,亦不知去处。
脚下的步伐愈加沉重,可我却像被鬼使神差似的,冥冥中有股力量驱使我向前、不断向前。雾更浓了,我眼前渐渐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白茫茫一团。我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冲去,顿时感到耳边生风。我朝着黑漆漆的悬崖谷底疾速坠落。
“皓尘,救我——”我大喊。睁开眼一抹额头,冷汗涔涔。
才刚惊魂甫定,忽听有人问:
“昨晚没睡好?”
我揉揉眼皮,顺着声音的方向朝左侧的座位看去。邵楚齐正坐在那儿,十指交叉,双手抵住桌沿。
“嗯,刚才一下子睡过去了。”我说,“怎么你今天也这么早来?”
“起得早了,就干脆早点出门吧。”他把转椅的转向朝我偏过来,“刚才做噩梦了么?”
“算是吧。”我伸中指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随后用手比了个向下滑行的动作:“就是这样,掉下去了。”
“你是说你梦到自己掉下去了?掉哪儿了?”
“悬崖之类的、深不见底的地方。”我坦白说道。
“难怪你会大叫呢……”邵楚齐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我以前看过一本书,我记得从心理学角度的分析,这表示你对未来比较担心,同时又充满了憧憬。”
我笑道:“你还真是全能啊,都研究上心理学了。”
“我不是心理专家,也谈不上多有研究,只是恰好记得有这么一说,就随口拿出来晒晒罢了。”他站起身,拉开办公室的百叶窗。太阳已经升高,晨光明媚,尽洒窗前。“我看,那本书上说的即便没十分可靠,也有七分准确。”他说。
“此话怎讲?”
他转身朝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向上空摊了摊手。
我没有追问。他抬腕看了看手表,随后走入他的经理办公室。
靠着早上的那杯咖啡加一上午连喝了两杯红茶,我总算是支撑住自己工作了整个半天都没打瞌睡。捧着刚列完的一批新的打样单,我站在挂着“外贸部经理”铭牌的这扇门前,缓缓伸出手叩门。
“进来——”
我推门而入。邵楚齐把视线由电脑屏幕前调开,落到了我这边。他略正了正坐姿,问我有什么事。
“这份打样单请您签字。”我把文件夹打开,搁到他桌上。
他扫了一眼文件,抬头问道:“这批服装涉及到需要采买一些新的辅料,你通知采购部了没?”
“已经书面通知采购部了。”
“好。”他提笔签字后,把文件合上,交还与我。
“谢谢。”我接过文件夹,准备离开。
“沈愫,”楚齐艰涩地开口道,“因为我的关系,带累了你。李珊昨天走之前的表现,我也略有耳闻。万一同事间会对你有些窃窃私语什么的,你……”
“他们或许会有所猜测。可我倒是宁愿相信,这年头,没人会对与己无关之人的私事感冒太久的。就是明星八卦,也顶多沸扬一时,何况你我。”我退出经理室,顺手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