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作者:懿书生 | 分类:现言 | 字数:15.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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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捉虫)
难得凑齐了一家三口,第二天,照例要去爷爷家探访看望。
顺便陪老爷子吃顿饭,聊聊天。
同去的还有姑姑伯父两家人。
三个小辈里,两个男孩都上了军校,进了部队。
三代人聊起天来,也就从来不愁什么代啊沟啊的,总是能找到合意的共同话题。
一大家子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好不开心。
老爷子七十多岁,头发花白,身形也不似当年一般挺拔。
正坐在沙发上,左手儿子右手孙子的,一边看着新闻里的军国大事,一边聊着生活里的鸡零狗碎。
姑姑家的小表妹眼尖,进门的时候,就瞅见了挂在衣帽架上的一顶老式暖帽。
随手取下,拿在手里观摩。
老爷子有年轻时落下的毛病,天气转凉,就见不得冷风。
一吹风,就整个脑仁子跟着疼。
保暖的帽子,家里一向不少备。
不过老人家节俭惯了,戴来戴去,也都是习惯了的那几顶,也很少让家人给添新的。
这一顶,灰色的翻毛皮面,帽檐上饰着一条扣绊,暖和却不厚重,看起来挺精神的样子。
却并不眼熟。
于是,随口恭维坐在沙发上的老爷子:“外公,您这帽子是新的吧?还挺好看的。在哪买的?”
老爷子闻声,停了话头,转头过来。
外孙女怕他瞧不仔细,又拿着帽子冲这边晃了晃。
“啊,那个啊。”老爷子看清了她手里的物件,呵呵笑道,“那是人家送的。就是那个——”
眯着眼想了下,目光半是回忆半是确认的,扫过身边端坐的孙子,“以前在小川家住过的那小姑娘。叫——宋什么来着?”
“宋淼。”小表妹显然也记得这名字,顺口就接了出来。
她同她不熟,只那时候在院子里打过几次照面。
不过,以前的旧人,偶尔回来看看,这事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对对,就是宋淼。”老爷子点着头,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身边,刚才还瞩目着电视新闻的孙子,已然皱着眉头,转过了脸来。
这两年练得越发锋锐的目光,敛着些分寸,倏忽落在外公脸上。
又转向门边,瞧住了表妹手里的话题中心。
一顶不怎么眼熟的浅灰色帽子,还被表妹拿在手里把玩着。
她还摸了一把软和的衬里,夸了一句:“这质量还挺不错的。她在哪买的?”
外公没在意孙子的目光,自顾自乐呵呵道:“她是从A市给我捎过来的。”
他说了个并不甚耳熟能详的牌子。
听名字略带着点岁月里的年代感。
“我在A市的老战友,以前也送过我一顶这个牌子的帽子。戴着确实舒服,还显年轻。”外公如是说。
很有种“这礼物啊就是送到我心坎上了”的和悦。
远不在现场的宋淼,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这马屁,拍得如此正中恰好。
她也只是问了家在本地的同学,什么样的礼物买给个许久未见的老人家合适。又从同学的一堆推荐里,挑出了这一家做帽子生意的。
端详着帽子的表妹,闻言哈哈直乐。
还把帽子拿到沙发跟前,绕开碍事的哥哥伯伯们,非要让外公戴了给她看。
他们这样的军人家庭,女孩子就是没来由的受宠一些。
加上打小的隔代亲,老爷子也乐得听凭外孙女摆布,由着她在这暖和和的屋里,给他戴上翻毛的厚帽子。
一旁的表哥,也一手夹着未灭的烟头,一手扶着膝盖,转过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一点也没有个带兵连长的板正样子。
小表妹一边扇着手,嫌弃着沙发边上几个大老爷们手里的二手烟,一边不忘顺着老爷子刚才的话头,嘴甜地拍着马屁:“是哦,看着是年轻了不少呢。”
一群人也都因了她这马屁呵呵直乐。
一片温馨和乐。
另一边的少校,也勾着唇角,目光却穿过这一片小热闹,落在了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时爸身上。
他正伸长了胳膊,把指尖的烟灰往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弹。
他不是没瞧见儿子翻山越岭投来的目光。
却只是淡淡瞥过一眼,就气定神闲地转开了目光。
明摆着的知晓内情,却隐瞒未报。
“……”少校又抬高了目光,远远望向在餐厅厨房辛勤忙碌的家中巾帼们。
另一个可疑知情人的身影,却也恰在此时的,从择着菜的餐桌边站起身,闪身隐没进了炒着菜的厨房。
又望了个寂寞的少校:“……”
却也明摆着知道了,自己确实错过了什么。
他没多说什么。
直到一顿饭吃完,小的们帮着收拾碗碟。
少校挽了衬衣的袖子,端起那盘只剩下鱼头的清蒸鱼,跟在时妈身后,转身进了厨房。
短暂的一个空隙,厨房里没有旁人。
端着鱼盆的少校,猝不及防就开了口。
他问她:“妈,宋淼是不是最近来过咱家?”
洗碗池边,刚搁下一叠空碗的时妈的手,闻言顿了一顿。
却还是头也没抬,只点头应了声:“嗯。怎么了?”波澜不惊的语气。
“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时妈终于抬起头来,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告诉你干什么?她是来看我们的,又不是来看你。”
说着,兀自拧开水龙头,哗哗洗起碗来。
连自己特意备在这的清洁手套都忘了戴起来。
一点点故作理直气壮的心虚。
“……”少校默默挑了挑眉。
他觉察了她心里那点还称不上顽固的动摇。
忽然就想起了那次的往事,那次发生在他们母子间的短暂交流的往事。
他对那个人的心思,她其实是早就察觉了的。
早到他自己都还是模棱两可拿捏不准的时候,她这个当妈的,就已经想要借着父母关怀的名义,把他的心思摸个门清。
那时候的他,虽并未完全明白她拐弯抹角追问他的理由,却也觉察得出,她并不希望他们走得太近。
他也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
于是,只好以退为进。
一句半真半假的搪塞,倒也换来了之后的风平浪静。
可显然,她还记得。
他也一直感受得到。
所以,才会有他的小心翼翼,和她的刻意隐瞒。
不过,现在的情形已然不同了。
有些事,他已经决定了要做,是不是就该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至少,也该光明正大地推翻他之前的搪塞,让她不至于觉得他在瞒她。
这样,也好让以后的接受更容易些。
他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盘子搁在洗碗池边,斟酌着刚开了个头:“妈,其实……”
身后,传来姑姑和表妹踏进厨房的动静。
时妈抬起头来。
少校的话却戛然而止。
原本就没想好的说法,他觉得,还没必要让更多人知道。
时妈对他的欲言又止似有所悟。反过来盯住他的脸,追问着他的意图:“嗯?怎么了?”
手已经摸上了水龙头的开关,准备着关上它,好听清接下来的回话。
少校却只是摇了摇头。
算了。他想。
有些事就算先斩后奏,也未尝不是条解决之道。
“没事儿,回去再说吧。”他说着,冲她微微一笑,便避过端着杯盘进来的姑姑和表妹,转身出了厨房。
他身后,是时妈不甚放心的短暂注目。
她猜到了他要说的话,是和什么人有关。
却没猜到他话里要表达的意思,她又能动摇几分。
“怎么了?”小姑子端着两只盘子走到近前,一边往洗碗池边放,一边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望着侄子的背影。
“没事。”时妈摇头笑笑,重又拧大了水龙头,继续洗她的碗盘。
算了。她想。
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回头有空了再问吧。
在老爷子家吃喝闲聊散了伙,回到家已经是半下午了。
时妈忙活了大半天,一回家就躺回了房间休息。
时爸从卧房的书架上抽了本书,换上舒服的居家装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算安安稳稳享受一个人的精神世界。
少校却只是脱了外套,坐在沙发上,压着声音,陪时爸闲聊了几句天。
时爸知道他晚上要出门,瞧着他一身的整装待发,随口问着:“你跟克铭他们约的几点?要是喝酒就别开车了。”
少校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约的五点半,不过我要早点出门。车也要用,要去接个人。”
他说这话的语气极寻常。
可明察秋毫如时爸,还是从中听出了不寻常的端倪。
刚刚转回书页的目光,又原路转回儿子身上:“你要去接谁?”
“宋淼。”少校坦然回望时爸的脸,毫不藏着掖着地直言相告,“我准备带她一起去。”
时爸浓黑的眉动了动:“去见克铭他们?”
“嗯。”
那些都是他的发小,大院里一起长大的玩伴。
他就这样带了那姑娘去见他们,其间的意味不言自明。
时爸定定望了儿子半晌,忽然就笑了:“行,那你去吧。车钥匙还在老地方。晚上要开车就别喝酒了。”
少校也笑了。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在这件事上,至少还是有人愿意保持中立的。
他冲自家老爹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言毕,已从沙发上站起身,打算就此悄声出门。
身后的时爸又叫住他:“哎,小川。”
“嗯?”少校驻足回头。
时爸又恢复了一脸当爹的语重心长:“这事儿,你得跟你妈好好说。别惹她生气,她也是为你好。”
少校笑笑,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