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的宋淼, 正和室友娜娜一起，在小区门口的烤鱼店里大啖烤鱼。

娜娜昨天也是加了一天的班。

又连蒙带骗地赖掉了一场相亲饭。

原本好容易今天得空，就想拉宋淼一道, 去一趟说了许多次却一直没能去成的城西街, 逛一逛, 吃顿过瘾的。

可提议刚开了个头, 宋淼同学就一脸抱歉地告诉她, 自己昨天刚去那儿解了一回馋。

用她自己的说法是，和一个“突然碰上的好久没见面的朋友”。

“没事，我也可以陪你再去一趟。”宋小同学倒是很仗义。

“算了。”娜娜冲她直摆手, 也并不想强人所难，“昨天加班加得我也怪累的, 也不想跑那么远了。”

可还是不能完全放弃美食的诱惑, 想了想, 又提议：“要不，咱去吃楼下那家烤鱼吧。两个人刚好一份。不然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宋淼想也没想, 就点头答应了：“行啊。”

昨天那一场失物认领，外加一顿晚饭，搅得她大半个晚上的心绪不宁。

乱七八糟的梦境，加略显失落的心情，她今天也着实不想一个人待着。

于是, 在床上躺到快中午的两个人, 一边洗洗漱漱, 聊着手里的工作, 所里的八卦, 一边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闲闲晃出门。

说好了只在小区门口, 吃个饭就回，两个人也就轻车简从，换了出门的衣服，拿了钥匙手机就离了家。

已经过了吃饭时间，店里的客人不多。

只靠着窗口墙边，零星坐了几桌。

宋淼她们挑了个靠窗的卡座。

脱了外套，坐了下来。

微辣口味的清江鱼，配上莴笋魔芋油豆皮。

再来上两听消火的凉茶。

完美的秋季周末减压餐。

娜娜大宋淼两岁。

是她大四来实习那几个月认识的，算是她的律所前辈。

她生得比宋淼圆润些，也白净些。

戴着一副不大的半框眼镜，看起来很文静的样子，其实是个办事认真颇有主见的姑娘。

她一早就听出，宋淼话里那个可疑的“好久没见面的朋友”。

饭桌上，聊着聊着，就自然而然问了出来。

宋淼一心觉得，她与时同学不过是又一回萍水相逢，自己再怎么惦记，也是痴人说梦。

所以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三言两语，就把这朋友的性别身份各中渊源说了个明白。

话题当然不深，可目光敏锐的专业人士如娜娜，还是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词汇。

高中。借住。军校生。

四舍五入的暧昧换算，也就成了——

少女心。伪同居。还有个引人遐想的制服诱惑。

于是，她也直截了当，问了个正中红心的问题：“他人长得帅么？”

“……”

照宋淼自己的标准，她是应该当即点头的。

可她还是专业严谨地犹豫了一下，回想了一下时同学所过之处，总不缺少的回头侧目。

忽然就想起了，昨天那位外国友人给的那句衷心评价。

忽略掉前半句那个主观臆测的代词称谓。

后半句那两个字的简单评论，倒也客观中肯。

于是，才咬着筷子，点了下头：“嗯，还挺帅的。”

对面专业人士的面孔，立马就变得狗仔起来。

含着一块刚入口的鱼肉，嘴角还沾着一点亮晶晶的红油，满是期待地上翘着：“然后呢？”

宋淼低头去夹烤盘里的鱼肉，思维还停在上一句话的那个形容词里：“什么然后？”

抬眼看了室友一眼，随即又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哪出。

“……”用不着多想，直接老实作答，“就……没有然后了。”

“不是吧？”室友意犹未尽，忍不住寻根究底，“你就对他没点别的想法？”

别的，想法。

这暧昧婉转的表达，听起来有那么点不甚平静的似曾相识。

宋淼低着头，看着自己盘里的那一小块嫩白的鱼肉，忽然就笑着摇了摇头：“这种梦啊，也不是没做过。不过早就醒了。”

略显矫情的表达，用的却是自嘲的语气。

讲的是女生都懂的那点少女心思。

同样少女过也或许还在少女的室友，自然听懂了其中的意味，也就贴心又遗憾地笑笑，不再多问。

搁在卡座里侧的手机响起的时候，两个人早已绕开了这个话题。

从这两年所里办过的奇葩案子，聊到了遭遇过的难搞当事人，又转而愉快地吐槽起当红刷屏的流量小生。

“没关系。”娜娜安慰她说，“帅哥这种东西多得是。自己要是拐不到，就多看两眼别人家的，也照样能养眼。”

宋淼一边深以为意地点头，一边停下筷子，伸手去捞压在外套底下的手机。

屏幕上的“时川”两个字，晃得她有一瞬间的愣神。

全然意料之外的猝不及防。

她没想到，他还会找她。

也想不出，他找她会有什么事。

娜娜瞧她神色有异，比着口型问：“谁啊？”

她只是茫茫然回望了她一眼，就草草接起了电话。

还是昨天刚刚辞别的熟悉声线。

“喂，宋淼。”那边的熟人没有废话，一上来就问她：“你晚上有空么？有人请我吃饭，能陪我去一趟么？”

前一天一起吃饭时，她还跟他说，因为忙了一周，最后这一天，就要在家赖着好好休息。

他记得。

所以，才这么直截了当。

“？……”

电话这头的宋小同学，却被他问得一愣。

突如其来的邀请。

比看到他的来电时更猝不及防。

她抬起眼，瞥了眼窗外尚是白昼的天色，又回头看了看桌上进行到一半的饭摊，心里的那点摇摆，全都露在了嘴上：

“有空啊……不过……”

“不过什么？”

对面的人，像是有不易觉察的蹙眉。

“不过……我已经在吃了。”

她实话实说。

想说的是，可能没有空余的胃口，陪他参加什么饭局应酬。

而且，尚未完全停顿的正常逻辑告诉她，也该问一下，是什么人请吃饭，又为什么非要找她陪着不可。

他们昨天不是才刚刚吃过饭么……

电话那头的注意力，却明显不在此上。

他好像才听出，她这边放着民谣的背景音乐，和隐约的杯盘相碰食客闲聊。

属于饭店餐厅的那种动静。

那边的声音顿了顿，脚步也像是停下了。

接连的问询随即传来，还带着点秋日里飒飒的风声：“你现在在哪？跟谁在一起？”

有一点越界了的霸道语气。

像是有了合法捆绑关系的两人，一个在查另一个的岗。

连这猝不及防的劲头都如出一辙。

“……”

宋淼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忙离婚官司忙昏了头，终于连拐不到手的时同学，也被她这一瞬间的脑洞拖下了水。

搁下筷子，闭了闭眼。

她扯回了思绪，顺着他的话有一说一：“我跟室友一起，就在小区门口吃的烤鱼。”竟不自觉有了点未出戏的辩白意味。

说完，才想起自己要婉拒的立场，赶紧又补上半句：“我们都吃了一半了。”

所以，怕是对晚上的饭局无能为力了。

她自觉表达的意思很明白了。

可对方压根没打算顺着她的思路来。

那头，不知何时已缓下的语气，眉头似乎也松懈下来：“哦，那没关系。你人陪我去就行。大不了，我吃着你看着。”

说到最后，连自己也觉得好笑，声音里都忍不住带了笑意。

宋淼：“……”

她这算不算是被调戏了。

他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偶尔这样的小小脱轨，便总叫人有种别样的亲密。

宋淼一手捻着搭在盘沿的筷子转啊转，一边逼着自己收敛心神，好把推脱的话再组织得囫囵完整些。

说好了不能被美色所惑。

她得跟自己讲点原则。

这熟人朋友什么的，也得等她调整好心态以后，才好再继续做。

那边的人，也觉察到她的犹豫。

却并不着急催促，只是轻飘飘补了一句：“去吧，就当是帮我个忙。”

收敛了笑意的诚恳语气。

像是真的要人陪同，却又一时找不到人救急的为难。

“……”

原本就口是心非的推脱，立马就没了用武之地。

或许，这人是真的临时遇上推拒不掉的饭局，需要有人在旁当个挡箭牌什么的。

又因为回来得突然，身边一时寻不到趁手的朋友。

所以，就想起她来。

宋小同学那点够不上两肋插刀，却也从不轻易对朋友说不的仗义，转眼就掌握了决定的主动权。

于是，轻呼一口气，再开口时，就已是放弃了抵抗的妥协：“那好吧。我陪你去。”

手机里，传来车子解锁和车门开关的动静。

干净利落，俨然整装待发的架势。

那人的声音，也从户外转进了车里。

带着笑的一声：“嗯。”接着就道，“那我现在过去接你。”

宋淼点头：“好。”

又惦记着问他：“我需要准备一下么？”

她的意思是，要不要换个正式点的衣服，化个淡妆什么的。

“不用。”他说，笑意未散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轻轻回响，“什么都不用准备。”

“？……”

那一边是持续的行动的声音。

安全带的摩擦轻响，发动机也震颤着点着了火。

临挂掉电话前，不放心的宋小同学，还是追着问了一句：“到底是谁要请你啊？”

回答她的，是男生似是在安抚，又像在劝诱的声音：“去了你就知道了。”

宋淼：“……”

为什么她会有一种被拐骗了的感觉。

……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