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 分类:其他 | 字数:92.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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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第七十六回 才子佳人同床异梦(六)
千霰还在脑中兀自寻思当日润笔与执扇之事, 便又闻千霜说道:“林少爷素昔见不得这等事,饶是最疼爱的执扇,遇着这事儿, 亦少不得打了骂了。幸而执扇原是大爷的小厮, 惯常最得主子之心, 方才打了算了。若是换做其他人, 还不被少爷一发地打死了……你自己养兔儿的事, 便敢明目张胆地令了大爷少爷知晓?何况便是你替那春秀出了师,收在身边,你亦不敢带出门去, 更不敢带去府里,要是被人瞧见, 引来多少是非侧目……”
千霰不答。
千霜又道:“何况那春秀我也见过, 彼时我瞧得不仔细, 还是春秀进里间在你嫂子跟前谢恩之时,被她瞧出来的。说这春秀生得面善, 看着有几分像珠大爷,我才知道你那心思,不想你跟随在大爷身边伺候,竟怀了这等非分之想……”
千霰忙剖白道:“弟并没有妄想什么,只是心里喜欢罢了……”
千霜对曰:“便是心里喜欢, 这心思也见不得人。那头上少爷是什么人, 若是知晓你心里这般作想, 还能容了你去?不久前方才在五王爷府里闹出斗琴的事, 那五王爷不过令大爷在自己府里住上一阵, 少爷便也不依不饶的……”
千霰:“……”
千霜见千霰不言,知晓千霰性子倔强, 不是个能轻易说动的,只得长叹一声道:“这事怎样做,你自己想清楚了……”说罢负手去了,千霰将之送至门口,方返回。
之后几日,春秀倒也成天待在家里,也不去陪酒,他师傅气不过,也打了骂了,春秀倒也咬牙忍耐,绝不屈服。过了几日,这师傅夜里吃酒令春秀服侍,春秀故意将他师傅灌醉。他师傅见春秀实则是冥顽不灵,便借着酒意随口道句“白吃白喝的,谁能一直像供菩萨似的供着你,若是有谁愿拿了银子替你出师,便是两千吊钱我也愿意。”
那春秀见他师傅入了套,忙又为他师傅满了杯酒,手持酒杯递至他师傅嘴边,喂他饮了,方试探道:“师傅这话可是当真?若是有人愿出银子,您可愿放了我?”
他师傅睁着一双红眼,醉意朦胧地对曰:“师傅、师傅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总归了现下你专候着那千二爷,也不愿出去陪酒,我养着你也是白费钱,还不如趁早打发了你,再耽搁下去更不值几个钱……”
春秀闻言大喜,随即打蛇随棍上:“师傅可别是酒后醉言,事后又不上算的。”
他师傅被这话一激,登时道:“可以立下字据,只要谁肯出银子,我便放了你!”
春秀听罢忙不迭写了字据来,又递至他师傅跟前,其上果真写着两千吊钱,他师傅吃酒吃得头晕眼花,见了那字据,总归了两千两银子跟了两千吊钱都有个两千,便这般稀里糊涂地印了手印。春秀见状,方将字据收好,笑道:“这样便罢,明日便遂了师傅的愿,取了现银来与师傅。”
待到第二日,春秀一大早便坐车往了千霰家去,却闻千家家人道千霰在荣府当值未归。春秀本欲留在此处候千霰归来,那家人却道这可没个定准的,千霰平素当值,是不回家里的,都住在那府里,方便传唤。春秀闻言便心下着急,恨不能将出师之事立马告知千霰知晓。又怕事情拖得久了,他师傅寻思明白之后又反悔,还是即刻将银子交了好过夜长梦多。遂春秀便也坐不住,辞了这处,匆匆赶往荣府,欲亲自去寻千霰。
待到了荣宁街,只见并排两栋府邸,春秀在东边那栋府邸前停住,见那匾上写着“敕造宁国府”,方知是东府,便又往西边驰来。在离荣府大门有段距离之地,命驾车的停下,自己下了车,步至那荣府的角门边儿,寻了那门子问道:“这位哥儿,我是来寻在这府里做事的千霰千二爷的,麻烦通报一声。”
那门子扫了春秀一眼,知晓春秀不是甚贵人,便随口答句:“千二哥不在府里。”
春秀知晓大家府邸里,便是下人亦是眼高于顶,没有打赏是断不会做事的,方从袖中掏了一两银子递与门子,恳求道:“我有要紧事,烦请……”
此番那门子见了银子,神色方才缓和些许,实言道:“我没有赚人,千二哥当真不在府上,已跟随大爷外出……”
春秀闻罢心下着急,不知如何是好。正值此时,便闻见一阵马蹄车轮声,只见一辆缘围车,前面驾车的正是千霰与另一名青年,皆是短袄绸裤。马车两旁还各有两名小子骑马,皆是一样颜色的绸缎衣服。这马车后还跟着一辆马车,车上是些箱子、衣包等物,那马车驶至荣府大门前,方慢了下来。春秀只见那马车敞着窗儿,车里坐着两个眉清目秀、风采如神的青年,皆是锦衣华冠。一个身着鸭卵青锦衣,一个身着柳黄锦衣,二人身形靠得几近。千霰并未瞧见路旁的春秀,便驾着马车进了府。此番春秀还盯着一行人的背影出神,心下只道是这府里的爷们好大的排场,真真可谓是富贵逼人,连家人皆穿绸子衣裳。
未待春秀回过神来,那门子便主动招呼春秀道:“千二爷回来了,我替你通报一声罢,爷还请说贵姓。”
春秀闻言方谢了那门子,道句“说春秀有要紧事知会他便是”,那门子领命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千霰方出来,那门子则跟随在千霰身后。只见此番千霰神情很是疑惑不解,又有几分不情不愿。步至春秀跟前不待春秀开口便率先说道:“有什么要紧事,怎的竟寻到了这府里来?”
春秀便将出师之事说了,期间大门外驻足的一干游手好闲之人见状皆围上前来,对着千霰打趣道:“千二哥,这俊俏的小相公是谁啊~”
千霰不悦,正打算装作没有听见,不料有人又道:“我怎的瞧着有些面善,有些像咱府里珠大爷的容貌……”
千霰闻言亟亟打断那人之言忙道句:“你们莫要胡说,哪有的事!”
春秀见千霰说这话之时神色间闪过几许慌乱心虚,心下生疑。又听千霰道:“现下你且先去我家,我进去向大爷告半日假,就回去。”
春秀听罢虽不情愿,然耐不过此乃千霰之言,只得先行自去,临行前又对千霰道句“二爷且快些回来,以免迟则生变”。千霰正待答应,便闻见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看,正是贾珠骑在马上,见千霰与春秀说话,便斜睨着千霰调侃道:“方才便是这俊俏的小哥寻了你有事?”
千霰见状心下忐忑难安,怕贾珠瞧出蹊跷,忙一面打量贾珠面上神色一面拿话支吾:“不、不,他只是来向我索银子……”随即又忙转了话题道,“大爷这是又要出门,怎的不坐车?我即刻去牵马,随大爷一道去。”只见贾珠面上惟有一脸戏谑的神色,倒也看不出别样。然千霰只道是自家大爷素昔便是一笑面虎,其真实想法又如何能从面上得知。惟盼着贾珠见了自己身边的春秀,莫要多心才是。
贾珠则道:“此番郑文与润笔跟着便罢,你既有事,便先行料理手边之事。”
千霰闻言踟蹰半晌,方又道:“如此我先向大爷告半日的假,回家一趟,晚些时候再来府里。”
贾珠听罢亦不问,惟挥手方行。随后领着两名小子自去不提。
而一旁自方才起便立于千霰身后的春秀,直愣愣地盯着贾珠的脸目不转睛,方知正是方才坐在车中,那身着鸭卵青锦衣的公子哥儿。心下感叹一回曰“这便是千二爷伺候的贾大爷,生得好俊”,又觉那脸面果真与了自己有几分相像。见贾珠瞧见自己的目光,转头向自己望来,忙不迭又垂下头去。
待送走了贾珠,方又抬首,闻千霰说道:“你且待我,我骑了马与你一道走。”
春秀则道:“坐我的车不好吗?何况你这时离府,被人瞧见亦不好。”
千霰听罢寻思片晌,方允了。二人就此登车,千霰坐了车厢内,春秀自己则坐了车沿上。一路上,春秀将出师之事并了所需银两说了,心下还略为担心千霰闻言不肯拿了出来。不料倒听千霰说道:“一共两千吊钱,合计不超过一千两银子,倒是难为你了。若说太多了,我倒也不定能拿出,不过这一千两银子,还是现成的,待到家之后便取了命人送去。”
春秀见千霰并未推三阻四,心下很是感激,方又说道:“方才在那大门外见了那府里的贾大爷好生气派,连家人都穿丝穿绸的。从前见了二爷的打扮,以为府里皆是那样,不料见别的家人,打扮也同寻常府中家人一般,方知二爷是这府里与众不同的。”
千霰听这话说得乖觉,方实言道:“跟着府里大爷的奴才,的确与了其余的家人不同。我们的身契都在大爷手里,除却府里按例的月银,其余皆是大爷自己赏的,出手很是大方。由此我们手里倒也不缺银子。我跟随大爷出征,因军功之故本可得个闲职,因是家下人,方才作罢。然皇上与王爷、大爷倒也赏了不少。我哥哥倒是平等人,帮大爷经营府里生意,这些年很是赚了一笔。我嫂子穿着打扮较了寻常家里的少奶奶还阔,只因在大爷跟前帮管着小丫头,不敢太过张扬罢了。”
春秀顺着这话奉承道:“你跟你哥哥真有能耐。”
千霰则答:“不是我们有能耐,是我们跟的主子有能耐。我跟了哥哥,也多亏他提拔。当初我们弟兄两个随爹爹来京里寻亲,亲戚未曾寻到,爹却撒手去了,我们连安葬老爹的银子也没有,我二人流落街头。是大爷路过,令笔哥儿送的银两。这事我至今都记得。我哥哥说这辈子脑肝涂地,只为报答大爷的大恩,结果恩没报上,自己倒先过上好日子……咱珠大爷是阖府里最有钱的,自己有着官职在身,需出入朝堂衙门,又时常被王爷招去府里伺候,还能兼顾着府里上下的庄子、店铺、银庄,生意皆是他一人监管着,下面的家人还不敢怠慢了,一星半点儿的错都瞒不过他的眼去……”
春秀听罢又问道:“方才我见车里大爷跟了另一个爷一并坐着,那又是谁?可是府中的二爷?”
千霰闻罢此问道句:“那是府里亲戚家的少爷。”似是不欲多言的模样。
二人正说着,便也来到千家,二人下车。千霰取来一千两银子的票子,道是此番前去还有剩余。命四儿领着票子并了那字据去春秀师傅家中说通。春秀见状则道他师傅向来贪财,此番单凭了字据,只怕他师傅见钱少,不肯认账兑现。需得另寻一精明机智、会说话之人跟随前往方是。千霰听罢亦觉在理,方又另唤了家里一名管事的人来,从前是千霜手下的伙计,如今被千霜聘来做了管事的。此番这管事的与四儿一道跟随春秀前往他师傅家中。
他师傅见这两个生人是为春秀出师来的,又见字据上写着两千吊钱,果真就想反悔。口中唠唠叨叨说着:“……如今养一个徒弟不比养那媳妇省钱,衣服吃食哪样不少花了钱。我买一个孩子教戏,当儿子一般的养,直到他学了个有模有样,再上台唱戏,需要三五年。这期间不知投入了多少,如今这两千吊钱便想出师,哪里说这个理去?隔壁的春兰出师,不过是个三等的小旦,也花了两千两银子才出的,哪里有这样一半银子都没有,便将我这一个这般俊的孩子买了的……”
那跟来的管事的听罢春秀师傅耍赖,便冷笑一声对曰:“别家红相公或可用三千五千两出师,都不是事儿。只你家这春秀,平日里也不能登台,只能陪酒。如今更是多日待在家里,连酒也不陪了,老主顾如今都不上门,不能给你赚上一星半点银子回来。你在家守着他,便是打了骂了,也生不出一点银子,你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否则不若索性一发打死了干净。只那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若现下我们二爷想结个善缘,见了你这春秀,觉得可怜,就想替他出师,权当做桩善事……你若是不认这个帐,只顾平地起价,我们也只好就此罢了。只怕你过了这村儿便没这个店儿,赶明儿再想打发了这个孩子,也不见得有人愿买……何况小旦都是搁置得越久,这成色不如从前了,便也越发卖不起价格,届时只怕五百两也不能够了……”
听罢这话,那师傅方才忖度道:“这两千吊钱虽是不多,到底还有八百两银子。我手中又不独春秀一个,还有其他小子,虽不若春秀生得那般俊俏,好歹还算听话,也能登台唱戏。春秀只能陪酒,然如今转了性儿,酒也不肯陪了,留着也是白养,还不若打发了,赚上一笔算得一笔……”如此想罢,方才迟疑着应了口。那管事的忙令四儿递上八百两银子,那师傅收了,管事的又叫春秀将东西收拾了,在他师傅跟前磕了头,方领着回了千家。千霰见此番还剩余二百两,便令春秀另做了几套新衣,剩余的钱就此赏了这管家并了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