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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败

作者:邓元梅 | 分类:都市 | 字数:20.9万

第三章织网

书名:成败 作者:邓元梅 字数:21065 更新时间:2024-10-10 14:24:13



1

伍志来接机了。乔一川一出机舱,他的手机就有信息进来。伍志发来的,说他和小齐来接他,一辆黑色的皇冠以及车牌号都在信息上,这倒是乔一川没想到的。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找到那辆黑色皇冠车时,那个让他头疼的女孩竟然坐在车里。她和小齐坐在后座上,伍志替他拉开前车门时,小齐怯生生地喊了一声:“乔总好。”与上次见到的小齐判若两人,乔一川冲她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算是回答。没想到那个女孩“哼”了一声,冲伍志说:“开车。”

这一路上,伍志在认真开车,小齐也在认真看车窗外面,女孩闭着眼睛装睡。乔一川也只好看着车窗外。他其实想和伍志说说话,当然更想知道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可伍志显然不愿意和他说话,他只好放弃说话的打算,装着欣赏外面的街景,任由伍志安排。

车在一所大学旁停下来了。女孩旁若无人地下了车,连声“谢谢”也没说,背着包扬长而去。乔一川看了看大学门口的牌子,还是一所不错的学校,不过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样,任由伍志倒车,往另外的一条路奔去。

一路上,三个人还是不说话。乔一川觉得有些别扭,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任由这种别扭压着他,压着车内的气氛。直到伍志把车开进了一源居小区,乔一川的心才惊了起来,难道伍志要让他住吴得喜的那套房子?不会这么巧吧?

乔一川一脸纳闷儿,任由伍志把车停下来,替他拉开了前门,又叮嘱小齐去后车厢拿旅行包。乔一川想说自己来,这么沉的包让一个女孩子拿有些不好。可他忍住了,在职场有时候就得装,就得拿架子。你不拿架子,反而会失掉威信,甚至失掉人气。乔一川告诉自己,一定要沉住气,伍志不开口说什么,他绝对不问不说。他倒是要看看,伍志到底要干什么。

乔一川还真没猜错,伍志在前面带路,他走在中间,小齐跟在后面。伍志还真把他带进了吴得喜住过的那套房,只是房间的布置变了,那些小玩意儿都不见了,客厅换成了一种中规中矩的风格,卧室里墙上的海浪墙纸不见了,换成了一般的纯白,床上的用品全部是普通被套,看起来是刚买不久。那个阳台上的吊椅不见了,鲜花换成了水竹,整个布置完全看不出上次的格局。可乔一川还是倒吸了一口气,装作不在意地问:“伍总,这套房租金很贵吧?”

“3200,一个月。”伍志公事公办地回答。倒是小齐,脸上却有一股在乔一川看来很惊慌的神色。

“公司不是有多余的房间吗?我还是住在公司里比较好。这房子太贵了,退掉吧。”乔一川也装作毫不知情地说。可他心里却在犯嘀咕,伍志显然不知道他来过这里,更不知道,他早就清楚,这是吴得喜住过的房间。只是这不是吴得喜的房子吗?怎么又突然成了北京分公司总经理的住处呢?这是乔一川急切想知道的。

“乔总,公司规定,经理级别的领导住宿就是这个标准。公司的住宿条件太差,有失总经理的身份。”伍志这次还是公事公办的口气,只是语气里多了一份不确定。而小齐的脸色更白了,她似乎在担心什么东西,总是在伍志说话的时候,紧张地瞅乔一川一眼。乔一川心里的疑问更大了,但是他不想一来北京,就被伍志控制住。如果作为一个总经理,他的住宿也由不得自己决定的话,他来北京肯定就会以失败而终结。不管北京有多大的陷阱,不管伍志有多大能耐,他决定,该坚持的必须坚持。

“小齐,拿好我的旅行包,回公司。”乔一川不冷不热,但是口气极其坚定地说。

伍志还想说什么,乔一川已经转身往外走,他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小齐没动,她看着伍志,乔一川见小齐没跟上来,转过身冲着她吼了一句:“我的话,你听不见吗?要不要我再重复一次?”

小齐还是看伍志,乔一川尽管很恼火,可他装作没看见什么一样,继续往前走,伍志只好紧跟着往外走。小齐拖过旅行包,锁好门,快步跟了出来。

一上车,伍志那种认真的劲头又出来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认认真真地开车。那样子,还是打算不和乔一川交谈。乔一川放弃了找他了解情况的想法,他已经知道,伍志不是一个普通分公司的副总,而是整个分公司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吴得喜在北京是干什么的呢?他只是伍志的傀儡?那么这个伍志又是从哪里来的?吴得喜又是怎么死的?这些问题全在乔一川的大脑里。他这才知道,北京这个陷阱不仅布置得深,而且布置得玄机四起。只是有一点乔一川不明白,如果这个分公司真是成道训董事长的小金库,那成道训董事长为什么要让乔一川来北京呢?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乔一川坐在前座,余光之中的伍志还在认真开车,可乔一川的大脑被这些问题纠结成一团乱麻,他努力让自己平静,既来之,则安之。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平安里很快到了,伍志停车去了。小齐拖着旅行包在前面领路,乔一川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小齐:“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小齐回答说:“三年。”说完,小齐就继续往前走,乔一川一时找不到话,就跟着她走。到了分公司门口,上台阶时,小齐很努力地提起大旅行包,一副很吃力的样子。乔一川看不下去了,对小齐说:“还是我来吧。”说着,从小齐手上接过旅行包提到自己手里。小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伍志来了,就又去抢乔一川手上的旅行包:“乔总,还是我提,我提得动。”

乔一川没坚持,就让小齐吃力地提着包一步一步上台阶。他很清楚,伍志在看着他,更在看着小齐。他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在北京的一切,将要全部呈现在这个叫伍志的男人眼皮底下吗?

小齐提着包上楼去了。伍志走到乔一川身边说:“乔总,去会议室吧,让大家认识一下你。”

乔一川说了一个字:“好。”就让了一下身子,让伍志走前面。伍志也不客气,一边走一边喊小齐:“小齐,通知大家来会议室开会。”

小齐应着,随后放下旅行包,忙去通知大家开会。其实公司也没几个人,小齐是服务员,住在公司一个很小的房子里。再就是一名会计兼出纳伍长河,一个人住一间房子;一名做饭的厨师李大庆,一名负责处理文字工作的文员柯小军,李大庆和柯小军住一间房。伍志住在外面的房子里。

这几个人到会议室后,伍志指着乔一川说:“这是新来的乔总,大家欢迎。”会议室便响起了不算热烈的掌声。伍志说完,就去看乔一川,显然他不想再继续说话,把球踢给了乔一川。乔一川没看他,望着会议室里的几个人说:“我虽然是公司的总经理,可我是新人,工作中有不妥之处,欢迎大家多批评、多建议。”说完,就直接问伍志,“伍总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伍志说:“没有。”乔一川还是不看他,接着对会议室里的几个人说:“在座的各位有什么建议没有?如果没有就散会。”

伍志显然没想到乔一川会说散会。一路上,他是故意不说话的,他倒想看看乔一川如何在北京开展工作。吴得喜倒是听他的话,可吴得喜就是一花少,见了漂亮女孩,骨头都会酥。在北京养女孩,不是每一个人都养得起的。这不,性命丢掉了,还不知道丢在谁的手里。他是故意把乔一川带到吴得喜的房间里去的,他要给这个新来的总经理一个下马威,既要听他的,又不能再犯吴得喜的毛病。只是他没有想到,乔一川不仅没有接受他的安排,而且没有征求他的意见,一个见面会,三句话就打发了大家,而且问也不问他,就让大家散会。这让他很不爽的同时,也对这个比吴得喜还要年轻的小伙子多了一分说不清楚的感觉。当然,他在没有摸清楚成道训的用意之前,不会为难乔一川的,毕竟北京分公司目前是总公司的一个协调部门,不是他伍志的公司。尽管除了总经理是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派来的外,其他人都是伍志招聘来的人员,而且工资由他承担。可毕竟这是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安在北京的一道桥梁,没有这道桥梁,他们就拿不到项目,没有项目,他们就赚不到钱,这个关系是一环套一环的。伍志在搞不清楚乔一川的来路时,还得处处以尊敬的方式对待这个比自己小一轮的年轻人。

会议室里的几个人没立刻散会,而是不约而同地望着伍志,伍志也有意无意地磨蹭着,故意不出会议室。乔一川从小齐身上就明白,这帮人全在看伍志的脸色,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说完散会后,抬脚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小齐,过来帮我整理一下房间。”

伍志扬手做了一个走的动作,会议室的几个人便陆续往外走。小齐走得快一点儿,她紧跟在乔一川身后往三楼走。三楼全部是客房,最东端的客房是套间,以前董事长、总经理就住这个套间。只是这几年,董事长、总经理来了后,再也没在这里住过。这个套间大多由吴得喜带来的客人住着,伍志倒是没有带过客人来住。现在小齐把乔一川的旅行包拖进了这个套间里,这是伍志的要求。没想到乔一川对她说:“选一个安静一点儿的单间,这个套间留给客人们住。”

小齐“哦”了一声,又拖着旅行包往最西端走,这时伍志来了,他质问小齐:“又怎么了?”

小齐说:“乔总要住单间。”

伍志还想批评小齐,乔一川走过来了,对伍志说:“是我的意思。我也就一个人住,没必要住这么大的房间。”

伍志还想说话,乔一川却给了他一个背面,对着小齐说:“我的房间我自己整理,你下去把我的办公室整理一下。”

小齐“哦”了一声,赶紧下楼去了。乔一川就进了自己的房间。伍志讨了一个没趣,就跟在小齐身后往二楼走。

伍志走后,乔一川关上房间的门,很疲惫地倒在床上,他很想就这样好好睡一觉。可他知道,现在绝对不是睡觉的时候。如果他想在北京立足,如果他想有一天成为主宰自己的主人,如果他还想有一天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成为乔氏风格,那么他现在就必须伪装,必须让伍志、成道训不停地捉摸他要干什么、他在干什么,而且还得让他们不知道他真正在干什么、他真正在想什么。只有这样,他才会平安的同时,强大自己。

乔一川还是睡着了,他太疲惫了。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他急着想逃离,逃离之后,他才知道,北京是一个没有根的城市,对他来说,他在浮着、飘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他没有半点儿底。他原以为到北京后,要广织自己的网,要将北京的人脉关系变成自己的资源。可没想到北京有个伍志在,更没想到伍志在暗中操纵着这个象征性的北京分公司。他想要打开伍志这个门,看起来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会计兼出纳是伍长河,他是伍志的亲侄子,六个人的公司,两个主要的职位被伍志占着,想打开缺口,无疑比登天还难。这些都是让乔一川备感头疼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他就是在这些问题的纠结中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已经是晚饭时间,小齐在门外敲门喊他:“乔总,该吃饭了。”

乔一川“哦”了一声,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洗了一把脸,就下到一楼的餐厅。饭菜都摆好了,其他几个人都站着,显然在等他。他赶紧对他们说:“都坐下吧。”

几个人看了看乔一川,伍长河带头坐了下来,柯小军和小齐接着坐了下来,李大庆还在厨房忙碌。乔一川问:“伍总呢?”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伍长河身上,他只好说:“伍总晚上不在这里吃饭。”

乔一川“哦”了一声,就对小齐说:“把李大庆喊过来一起吃吧。”小齐站起来喊李大庆,其他人埋头吃饭,都不说话,屋子里一下子安静得只剩下嚼饭菜发出来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尴尬和沉闷。

乔一川便想,伍志可能是对的,他这样和大家吃住在一起,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和气氛,无形中给了他们压力,也会让他们不自在。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菜和饭是什么味道,他并不知道。他吃完后,放下碗说:“你们慢吃,我上楼去了。”说完就往外走。他感觉背后是他们的目光,但是他没有回头。他也知道,他无法回头。至少在他们没有认可他之前,他不想过多地说什么。

“祸从口出”,乔一川突然想到了这个词,想起了那个神秘人。回房间后,他给那个神秘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平安到达北京。只是北京如迷雾一样,望恩师指点。”

2

平安里的夜灯火辉煌。那块写着“年轻,啥都能想”的巨大广告牌发出耀眼的灯光,诱惑迷离。

乔一川站在窗前盯着这块巨大的广告牌,小齐那一袭洁白的影子在眼前闪了一下,接着却是她满是害怕的眼睛,还有那张惨白的脸全浮了上来,与广告牌上的轻纱女郎交织在一起,雾化成一幅乔一川看不明白的油画。他叹了一口气,便伸手去摸手机,他现在有些依赖手机,好像手机里就有他想要知道的前景一样。

手机上什么都没有,神秘号码并没有回信息。乔一川有些失望,他把带来的笔记本电脑打开,想看看新闻,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就在他打开电脑的时候,手机有信息进来。他急切地拿起手机,是神秘号码发过来的,只有四个字:“秘密织网。”

乔一川盯着这四个字出神。他很明白,这个神秘人在提示他什么。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他在想,他的网该往哪里织。他想起了老爷子,尽管父亲让他尽量不要去打扰老爷子,可他想,他来北京了,应该告诉老爷子的秘书孟明浩。他拿起手机,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给孟明浩发条信息。信息怎么写,他也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他对孟明浩说:“孟秘书好,我是乔一川。上次非常感激您的关心和帮助,现在我已被公司领导派往北京工作,刚刚到北京。我给老爷子和您带了一点儿家乡的特产,特别是老爷子喜欢吃的珍珠菜,是我妈亲手做的,味道非常纯正。我想给你们送去,您觉得哪天合适,通知我一下好吗?我在北京人生地不熟,还望孟秘书多多指导和帮助。大恩我会永远牢记。”

乔一川把这条信息看了好几遍,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才发送出去。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这么细心地发信息。他这才知道,父亲以前说的话是对的,在商场,所有的事都是大事,所有的事也都是小事。大和小之间的区别就两个字:用心。用心了,小事也是大事,大事也会变成小事。

乔一川发送完信息后,就耐心地等。他只有从孟明浩这里入手,取得他的信任后,他的网才有往下织的框架和结构。

让乔一川欣慰的是,孟明浩迅速给他回了信息,晚上就可以带他去见老爷子。

乔一川兴奋得关掉电脑,在镜子前检查自己的服饰。在确定没有差错之后,他打车直奔老爷子的家。

老爷子的家是一个四合院,乔一川到门口的时候,孟秘书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一见他,孟秘书一边很热情地同他握手,一边说:“老爷子心情很好,正想吃家乡菜,也想听家乡话,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在商场,很多时候,适宜才有土壤,才有真正的机会。当然机会也是留给准备好的人的。一如乔一川的现在,他来得太是时候,同时也是他准备得充足。他回江南后,很用心地了解了老爷子的从前和现在。特别是母亲告诉他,老爷子很爱吃她做的珍珠菜。这是一种野菜,生长在老爷子的老家,那里是深山老林,以前是老爷子打游击的地方。他对老家有着很深很浓的感情,定居北京后,他酷爱吃珍珠菜。父亲乔佰儒年年会让母亲亲自去深山老林采集这种野菜,经过精细的腌制,再阴干,用塑料袋密封好,一年四季,随拿随吃。当然老爷子的家乡是红色旅游地,珍珠菜随处可见,只是这是人工培养出来的一种菜,不是深山老林里野生的那种真正的珍珠菜,老爷子在这两年总是吃得不对胃口,可又不知道这种不对味儿到底问题出在哪里。现在乔一川来了,而且带来了珍珠菜,孟秘书想,老爷子肯定会高兴。果然,他对老爷子一说乔佰儒的儿子出息了,来北京工作了,还给他带来了珍珠菜,老爷子一分钟也不等地让他通知乔一川马上来家里,他要见见这个小伙子。

孟秘书带着乔一川进了老爷子的客房,老爷子身体还不错。之后孟秘书就退了出去,乔一川很紧张,他望着老爷子,一边鞠躬,一边用发颤的声音喊:“老爷子好。”

老爷子看了一眼乔一川,见小伙子长得这么标致,而且还这么懂事,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人与人之间真是需要缘分,投缘比什么都强。乔一川没想到,他和老爷子这么投缘。老爷子笑着对他说:“该喊我爷爷了。”尽管老爷子是90多岁的人,声音却很洪亮。乔一川一听老爷子这么说,赶紧喊了一声:“爷爷好。”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那样子简直像个小孩子。老小老小,果然是越老越小。乔一川也跟着老爷子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老爷子让乔一川坐到他的身边来,说:“孩子,过来,让爷爷好好瞧瞧。”

乔一川的紧张消失了,他很亲近地走到老爷子身边,任由老爷子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看过之后,老爷子突然问他:“你爸现在怎么样了?怎么两年都不来看看我?把我这个老头子忘掉了?”

乔一川没想到老爷子会突然问起父亲,不知道为什么,两年来的屈辱和心酸,以及对父亲的想念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的眼泪竟然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真像是一个孙子见到了自己多年不见的爷爷。

老爷子很快明白了什么一样,拍着乔一川的手说:“孩子,别哭。告诉爷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一川便把父亲自杀的事告诉了老爷子,对秀平桥的倒塌,乔一川也提到了。而且他还告诉老爷子,秀平桥是父亲的心愿,毕竟整个项目的融资全是父亲一手操办的。父亲四处奔波,逢人就说桥梁的重要性。他不相信父亲拿生命来打造的桥梁,会有质量上的差错。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可是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他不知道。但是他还是想,有一天,如果他有能力的时候,他想完成父亲的心愿,在秀湖和平湖之间重新架起一座桥梁。子承父业,这是他的心愿。只是他还年轻,他不知道如何做,他需要老爷子给他教诲的同时,也给他帮助。

老爷子没有想到,乔佰儒会突然自杀,更没想到桥梁会突然倒塌,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尽管他也知道很多房子、很多公路都有这样那样的质量引起的问题,但是他没想到好端端的桥梁居然说倒塌就倒塌了,而且居然让一个死去的人承担了全部的责任。他愤怒地拍起了桌子,吓得在外的孟秘书赶紧跑了进来,乔一川也吓得脸色刷白。

乔一川一边站起来,一边说:“爷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孟秘书也用一种很严厉的语气对乔一川说:“老爷子有高血压,激动不得。”

孟秘书这么一说,乔一川的脸色更加惨白,他生怕老爷子被他讲的事情引发高血压,那将是他致命的错,不仅他在北京打不开门,更会得罪老爷子的一家人。

好在老爷子激动后,就平静了下来。他对孟明浩说:“这孩子今后就是我的孙子,他有什

么要求,你能办就一定要帮他办,不能办马上要告诉我。他爸死了两年,我竟然被蒙在鼓里。”老爷子的样子很伤感。而乔一川却心慌地望着孟明浩,孟明浩的脸色和缓下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对着老爷子说:“爷爷,是我的错。这两年是我偷懒了,没来北京,也没有向孟秘书提过家父的事情。以后,我会跟着孟秘书好好学习,争取做一个有用的人。爷爷,您好好休息,我妈让我带来您爱吃的菜了,您可要健康啊,下次,我再来看望您。”说完,随着孟秘书一道退出了老爷子的客房。

孟秘书把乔一川送出来后,让他等着,自己去开车,送他回去。乔一川拉住了他,对他说:“我刚来北京,很多事都不懂,以后真的要仰仗孟哥的指导。这次,多谢孟哥了。小弟打车回去。”乔一川一声“孟哥”叫得孟明浩心里舒服极了,也亲近极了。他真没想到这个小伙子这么快就让老爷子认成孙子了,老爷子已经很久不抬谁,也不关心外界的事了。这一次,为这个小伙子发这么大的脾气,看来这祖孙俩确实投缘。这男人与男人之间,要是投缘起来,比男人与女人之间来得更快、更铁、更牢固。何况老爷子认定的是亲情,这可是所有情感之中最天经地义、最长久的一种感情,在钱是万能的年头,这种情感纯之又纯,是多少钱也买不到的。这一点,孟明浩倒羡慕起乔一川来,他在老爷子身边工作这么久了,老爷子虽然信任他,可并不亲近他。他永远是老爷子身边的工作人员,而不是老爷子的亲人。老爷子身边并没有什么亲人,唯一的女儿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唯一的一个外孙,长年在国外,来去总是匆匆。现在,老爷子认定了乔一川,而乔一川喊他为孟哥,这让他欣慰的同时,对这个小伙子自然而然地多了一分好感和亲近感。如果上次是奉老爷子的命令帮助乔一川,现在他是真心想送乔一川回去。可乔一川却执意不让他送,他知道这小伙子不是那种登鼻子就上脸的人,也就没再客气,任由乔一川打车回公司。

乔一川到公司时,竟然在门口遇到了伍志。伍志显然没想到会遇到乔一川,尴尬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说:“我回公司取点儿资料,乔总这是去了哪里?要不要去后海喝两杯?”

乔一川也没想到会遇到伍志,他在诧异的同时庆幸自己没让孟秘书送回来。要是被伍志看到,传到成道训董事长耳朵里,他的处境怕就更艰难了。县官不如现管,这是老话。尽管老爷子认了他这个亲戚,可老爷子毕竟是退出江湖的人,弄点儿项目回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肯定没回题,真的要拿成道训董事长怎么样,怕是连根头发都伤不了。所以在伍志面前,乔一川不仅要伪装,还得让伍志清楚,他不是一个有什么抱负的人,于是他就随口说:“好啊,我还从来没去过后海酒吧,听说热闹得很。我刚刚去故宫门口转了一圈,伍总也别笑话我们乡下人,一来北京,就想着去故宫看看。皇帝住的地方,对我们乡下人就是有神秘感。以前都是白天路过故宫,这不,一来北京工作,就想着去看看故宫的夜景。”

乔一川一口一个乡下人,倒让伍志听着很舒服。伍志在北京待的时间久,在他心里,他就是一个北京人。听乔一川这么一说,他的优越感自然就上来了,对乔一川的抵触倒也减了不少,于是就很开心地冲着他说:“乔总等我一下,我去开车。”

伍志去后院开车去了。小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乔一川身边,她幽幽地看了乔一川一眼说:“乔总,伍总酒量惊人。”

乔一川感激地看了小齐一眼说:“谢谢,我会小心的,你也早点儿休息。”

小齐说了一句:“我晚上要值班,11点以后才能休息。”说完快速地回到了一楼的值班室。

乔一川盯着小齐的背影,直到她走进了值班室,才收回眼光。他在想,小齐为什么会提醒他呢?

伍志把车开过来了,乔一川收回思绪,拉开前门,坐在伍志边上。伍志发动了车子,这一次伍志没有认真开车,而是一边开车一边问乔一川:“这一天还习惯吗?”

乔一川笑了笑说:“不怕伍总笑话,还真是不习惯,老觉得在梦里一样,下午还睡着了,一睡就是一下午。”

伍志便笑了起来,问乔一川:“舍不得老婆吧?”

乔一川也跟着笑了笑说:“都老夫老妻了,哪里还会像小年轻一样黏糊呢?”

伍志没接话,笑了几声,就把车开进了胡同里。七拐八弯后,一片灯的海洋呈现在乔一川面前,他不由赞了一句:“真美啊!”

伍志一边找地方停车一边说:“这里的灯光就是一片暧昧色。”

乔一川笑了笑,跟在伍志身后进了一间酒吧。伍志要了几样小吃,就直接要了白酒。乔一川说:“还是喝点儿啤酒吧,你还要开车呢。”

“咱俩第一次喝酒,哪能喝啤的呢?喝白的。车子等会儿让长河来开,我们放心喝。”

乔一川这才发现,他又上了伍志的当,显然伍志是有备而来。可是既然来了,就得放开和伍志喝,不喝,他和伍志想尿到一个壶里去,怕是门儿都没有。酒喝好了,他和伍志说不定会拉近一点距离。他感觉伍志的心不在公司的职位上,而在商场上。而他要的东西在公司的职位上,不在生意场上,他和伍志并没有太大的冲突,如果真的能够让伍志了解他的心态,说不定也是好事。于是,他也就放开顾虑和伍志拼酒。

这男人,特别是爱酒的男人,在一起喝得痛快了,话也就自然多了起来。伍志说他从香港来,他来这里主要是找项目做生意。在他的眼里,钱才是真实的一切。虽说钱是个王八蛋,可还是让人爱,还是让人为了它死去活来。他说了一会儿自己后,就让乔一川说他自己。乔一川的酒喝得猛,也喝了不少。他的舌头打着卷儿,看伍志似乎有三个伍志,一个是香港伍志,一个是北京伍志,一个是江南资本运营北京分公司伍志。而他自己却只有一个乔一川,那就是落难的富二代。

乔一川卷着舌头说:“我他妈的就是一个人见人烦的破富二代,靠爹吃饭。有一天,爹突然没了,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就特招人烦,坐了两年冷板凳,便稀里糊涂被派到北京来了。所以说,伍哥,兄弟我真的像是做梦啊,特别不真实的梦。都说北京好啊,首都遍地是黄金。可伍哥,不怕你见笑,我只想过平安的小日子,只想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混个职位来了此一生。别的事情,我乔一川做不来,我也没想过去做。”

乔一川说着说着,就趴在桌面上起不来了。伍志喊:“乔总,兄弟。”可任他怎么喊,乔一川就是抬不起头来,看来他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

伍志笑了笑,给伍长河打电话,让他来后海开车,送他和乔一川回去。

电话打完,伍志又喊:“兄弟,起来,再喝一杯。”

乔一川咕哝着,说什么伍志听不清楚。伍志便问乔一川:“兄弟,你刚才真去了故宫吗?想过过皇帝瘾吗?哪天哥带你去一地儿体验体验,好不好?”

乔一川还是咕哝道:“伍哥,皇帝多好啊,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夜夜做新郎。美,哈,真美。”

伍志便确信乔一川是真的去了故宫。他晚上是故意外出,故意中途回来看看乔一川在干什么,没想到乔一川不在房间里,问伍长河也不清楚他去了哪里,怎么来北京的第一天,就让他不清楚乔一川的动静呢?说什么他也要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底。他是故意灌乔一川的酒,没想到他的酒量还真不大,说自己就是一个破富二代,是一个靠爹吃饭的人,心无大志,而且还真惦记着故宫的那点儿破事,真是个乡下人。人家皇帝夜夜做新郎,那叫在刀尖上产子,权力这个东西,不是人人都玩得起的。可乔一川这个傻×,一来北京,竟然真往故宫跑。看来,他伍志担心的事情,在乔一川这个傻大×这里不会发生。这个傻帽,连吴得喜都不如。

伍志正在这么想的时候,伍长河来了。伍志指挥伍长河架着乔一川走,乔一川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一边喊:“伍哥,喝,是兄弟,就接着再喝。”

伍志嘴角的笑更深了,他和伍长河把乔一川扶上车后,冲着伍长河说:“送他去休息,我自己打车走。”说完,看也不看乔一川一眼,扬长而去。

乔一川眯着眼看着伍志远去的背影,喊道:“伍哥,再喝,再喝。”

3

乔一川一觉醒来,感觉头还在痛,他昨晚和伍志确实喝了不少,到后来,他只能装醉。多亏小齐提醒,他没和伍志硬拼,真要拼起来,他远不是这个香港人的对手。只是伍志怎么又成了香港人?他和成道训董事长有什么关系?这个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外跳,他还没来得及清理,小齐在外敲门,他说了一声:“进来。”

小齐推门进来了,一边走一边说:“乔总,该下楼去吃饭了。”

乔一川说:“谢谢你。”

小齐憨憨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那样子像极了刚刚进城的山妹子,清纯得如小溪水一般。

乔一川的心动了一下,很温暖地望着小齐,问她:“你的老家在哪里?”

小齐的笑收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和万秘书是老乡。”

“哦。”乔一川的目光变成了意外。小齐这回很仔细地看了看乔一川,脸上浮出一层红晕,小心地问乔一川:“万秘书还好吗?”

小齐的样子突然让乔一川发现,这个女孩原来心里一直装着万雄。原来是她偷偷告诉万雄,吴得喜在北京另一个家的地址。难怪伍志带他去吴得喜住过的房子时,她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她害怕乔一川说出这个秘密来。看来,这个女孩用情良苦。这个万雄,怎么到处留情呢?这一点,倒真是出乎乔一川的意料。不过,他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小齐的问题:“万雄的工作很忙,再说秋琪还需要他安慰,他这一段时间怕是顾不上别的事情。”

小齐“哦”了一声,不过看得出来,小齐很失望,特别是听到余秋琪的名字时,她脸上的光彩一下淡了下去。她装作整理房间,说:“乔总,下去吃饭吧,我来收拾房间。”

乔一川没再说万雄,也没阻止小齐整理房间,独自一个人下到了一楼。伍志来了,坐在餐厅里,见到乔一川下来后,站起来问他:“昨晚还好吧?”

乔一川笑了一下说:“头还在痛呢。”

伍志赶紧喊伍长河:“长河,去给乔总盛一碗粥来。”说完又望着乔一川说,“喝点儿粥,养胃。”

“谢谢伍总。”乔一川很真诚地说了一句。他没想到今天的伍志和昨天的伍志判若两人,更没想到伍志对他这么关心。人,特别是在异乡,哪怕是一点一滴的关怀,总会直入心间,让人备加感动。乔一川就有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一下子接纳了伍志,也一下子忘掉了伍志是谁。

早餐因为有伍志说话,桌上的气氛不像昨晚那么沉闷。乔一川的话也自然多了一些,从北京的天气、人文谈到了房价,他和伍志倒也谈得很畅快。一餐饭吃下来,他和伍志的感情更进了一步。

乔一川刚回办公室,伍志就敲门进来了。他递给乔一川一串名单,全部是江南市在北京的成功商业人士,他让乔一川把名单消化一下,有机会,他会带着乔一川逐个拜访。他还告诉乔一川,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土特产全部在会议室的大柜子里,需要打点谁,直接拿就行。

伍志交代完这些,就出了乔一川的办公室。乔一川又处在迷糊状态中了,他至今搞不懂伍志在这个公司里的身份,也搞不懂这个北京分公司到底是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还是香港的。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乔一川拿起来一看是司守利的,他赶紧说:“司部长好。正要给您报平安,您的电话就打进来了。真是不好意思,昨晚和伍总把酒喝高了,现在才醒,向领导谢罪,请原谅没及时给您汇报工作。”

司守利说:“平安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关心一下,怎么样?还习惯吗?伍志可是个酒篓子,你那点儿酒量,怕不是他的对手。”

“让领导操心了,我还真不是伍总的对手,一喝就醉得不省人事。不过,伍总在北京人缘好,我想,会很快打开工作局面的,请领导放心。”乔一川似乎是无意地对着电话说。

司守利说了一句:“你能够和伍志配合好,工作就没什么难度了。尽快弄几个项目回江南资本运营公司,这样的话,我就有资本向成董事长推荐你。”

乔一川没从司守利嘴里听出什么特别的,但是他弄清楚了司守利打电话来的目的,马上说:“我一定努力,请领导放心。”司守利笑了两声,就挂掉了电话。

乔一川放下电话后朝老板椅上靠了靠,整个身体便放松了。他已经明白,他在北京的任务就是配合伍志。但是他自己给自己的另一个任务,就如神秘号码所说的那样,秘密织网。伍志给他的这份名单,他是万万不可轻易联系的,虽然伍志说可以动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土特产,但是乔一川清楚,伍志越这样,他越是不能拿这些土特产。他越是要装成对北京一无所知,让伍志带着他去见名单上的人。只要待在北京,他总能够搞清楚,伍志等人到底在干什么。

乔一川给余秋琪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才响两声,余秋琪就接了,余秋琪先问他:“安顿下来了吧?”乔一川“嗯”了一声,余秋琪接着说,“我一直在想,怎么会是你去北京呢?但是我没想明白。你在北京要多加小心,实在不行,你就要求回来,大不了,不做这个总经理了,也能够生活得很好,是不是?还有,我感觉你和小麦是不是出了问题?有些不对头。一川,不管怎么样,要个孩子吧,孩子才是家的中心和纽带。”

余秋琪一下子扯到了郝小麦身上,乔一川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嗯”“啊”地应付了余秋琪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挂掉电话后,乔一川的胸口又闷闷的,郝小麦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或者发过信息,他也没有给她报个平安,他和她之间真的要冷战下去吗?他想郝小麦的时候,另一个影子却跳了出来,当这个影子更清晰一些时,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那个让他好奇的女孩,那个在北京念大学的女孩,他怎么就想到了她?而且还是在想妻子的时候想到了她。这个想念一跳出来,就在他的心间一层一层地扩大,如巨石砸进水塘一般,激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击欲望。

乔一川拿起电话给伍志拨了过去,伍志很快就接了电话,问他:“乔总有事吗?”

乔一川说:“伍总,你今天有安排没?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再看看北京,几年没来,北京变得不认识了,想四处走走、看看。等伍总有时间后,再带我去拜访名单上的人好吗?”

伍志在电话里笑了,问乔一川要不要用车送他,乔一川拒绝了。伍志也没再客气,任由乔一川走出了北京分公司的大门。其实伍志也不是真的会用车送乔一川,他还要去见两个人,本来想带乔一川一起去的,他把名单给乔一川的时候想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再看看乔一川到底会在北京干些什么。没想到,乔一川真的还是乡下人进城,对什么都好奇,居然不是要求自己带着他去见人,而是告诉自己他要去看看北京城是什么样子。这让伍志好笑的同时,也有了一股轻松感,他最怕的就是驾驭不了乔一川,他需要一个江南资本运营公司的傀儡。只是成道训到目前都没有明确指示,要如何对待这个乔一川。他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以自己的判断来决定如何对待乔一川了。

乔一川从公司出来后,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等他上了一辆的士,司机问他去哪里时,他却一口报出了那个女孩所在的大学的名字。等司机往那所学校去的时候,乔一川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不仅记住了这所大学的名字,而且在下意识中去了这所大学。这本身就很荒诞,一个才见三面的女孩,一个对他冷得如冰的女孩,他这样跑到她的学校去,算什么呢?可是,他还是任的士一路开到了女孩的学校。他也说不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来北京的第二天,他居然最想见的人是这个女孩。

当乔一川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怎么做。他一个人在学校大门口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走了几个来回,直到放学,他才停止走动,盯着出入大门口的人群。

乔一川还真的看到了那个女孩,他的心紧张得要跳出来了。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他奶奶的,真没用,不就是约一个女孩吃饭吗,值得这么紧张吗?”这么骂的时候,他的心情才平静些,装作很随意地走到了女孩身边。女孩也看到了他,显然她也很吃惊。不过她没有再像前几次那么刺他,而是很平和地问他:“你是来找我的吗?”

女孩的直率把乔一川弄得面红耳赤,他结巴了半天,才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就想到了你,能陪我一起过吗?”

女孩“哼”了一声,那样子又像前几次看到的那般冷,乔一川的心猛地往下坠,他真想掉头走人。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放下身段巴结、讨好女生。

女孩“哼”过一声后问乔一川:“你知道我是谁吗?”

乔一川很尴尬地摇了摇头,正想着怎么样转身离开,女孩又说话了:“走吧,我们去吃饭。”

乔一川如坠烟海般地看着女孩,女孩却不看他,径直往前走。乔一川就跟在女孩身后走,那个样子狼狈极了。他才知道,这泡妞的活不是那么容易和轻松的。再说了,来到大学门口,他就感觉自己真的很老,老得和他们是两个世纪的人一样。

好在女孩要去的地方很快到了。女孩还是不看乔一川,径直走了进去,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这里全部是大学生,成双成对地坐在一起,旁若无人地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看得乔一川脸上的肉都跳动起来,他尴尬到了极点。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他说什么也不会跑来找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孩。他压低声音对女孩说:“换一个地方好吗?”女孩又“哼”了一声,极不客气地望着他说:“你是吃还是不吃?不吃,请便。”

乔一川没辙了,问女孩:“你想吃什么?我去拿。”女孩报了一大串,乔一川也没记全,走到前台,看着像的,一样来了一份,端着满满一大托盘走到女孩身边。女孩也不帮他,任他一个人摆了一长串,摆完后,女孩说:“乔总还真有钱啊,饭菜就是这样用来浪费的吗?”

乔一川的脸涨得通红,他又变得结巴起来,解释说:“这是我自己消费的,与公司没关系。”

女孩还是“哼”了一声,乔一川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这才知道,自己贸然来见这个女孩就是自取其辱。他便闷着头独自吃了起来,女孩一直看着他。等他吃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时,和女孩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女孩的脸一下子也涨得通红,乔一川便笑了起来,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女孩的凶狠和冷冰冰原来都是伪装的。

女孩果然凶了乔一川一眼说:“这很好笑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根本就不是你的生日,你泡妞这一招太落伍、太老土了。”

乔一川仍然笑着看着女孩说:“我的确用心良苦,你看在我用心良苦的分上,好歹吃点儿吧?我

真不是公司里的什么总、什么领导,也就一打工仔而已。再说了,你对我们公司知道的比我还多呢。”

女孩被乔一川的样子逗笑了,女孩笑起来很美,那是一种不同于郝小麦的美。郝小麦美得直观、美得张扬,也美得抢眼。而女孩是一种很内在的美、很骄傲的美、很深度的美,让乔一川在刹那间又迷失了。他盯着女孩入神了,被女孩敲了一下才醒过来。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怎么总在这个女孩面前失态。

女孩问乔一川:“你经常这样看女人吗?”这话乔一川熟悉,她在飞机上也是这么问他的。不过,这一次,乔一川没恼,而是努力地提了提气,让自己更精神一些。他望着女孩说:“你觉得我有这么糟糕吗?你笑起来真的很美,美的东西总会让男人多看几眼,很正常的。”

乔一川知道再骄傲的女孩,也总是愿意被男人夸的。再说了,他也不是那种次品男人,在这一点上,乔一川还是有自信的。他真的要想搞定哪个女孩,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女孩嘛,没爱上之前都这样自以为是,都这样高高在上,一旦爱上之后,她们就会变得温柔,变得黏人,变得以他为中心。再说了,女孩大多以爱情为主体,大多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和浪漫的情结。白马王子永远是她们追逐和幻想的爱情对象,而这个对象一旦具体化,她们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不顾一切地占有。特别如这个女孩一类的,她们出生于良好的家庭,对物质没有什么渴望,而对爱情的渴望和向往就比别的女孩来得更透彻、更纯洁。这类女孩,一旦爱上了,会拿爱情当饭吃的。在这一点上,乔一川认为他比女孩更懂女孩。而现在,他只是对这个女孩好奇,还真没想要把这个女孩怎么样。他是抱着很纯洁的想法来的,所以倒也理直气壮。

果然女孩被乔一川夸得不好意思,脸又一次浮起了红晕,她的神态也变得温顺起来,一边看乔一川,一边说:“吃吧,吃吧。浪费了多可惜啊。”

两个人便埋头吃饭,不过乔一川的尴尬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来的一种幸福感。这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最美好的一种感觉,也是他备加珍惜的一种感觉。只是这一餐饭的时间过得太快,女孩还要去上课。不过女孩告诉乔一川,叫她小雨就行,还叮嘱他,不要让他公司里的人知道,他和她一起吃过饭。

乔一川很想问这个叫小雨的女孩,她是怎么认识伍志的,还想问问北京分公司是怎么一回事,可这些问题到了嘴边,他却问不出来。他觉得自己有些可鄙,打着对女孩有好感的招牌,套女孩的话。好在女孩并没有过多地谈公司的事情,除了叮嘱他不要暴露外,其他的话,女孩没多说。在这一点上,乔一川觉得女孩很老到或者说很成熟。这些话原本是他该叮嘱她的,可被她一叮嘱,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这让乔一川更加好奇,这个叫小雨的女孩到底是谁?她和江南资本运营公司有什么样的瓜葛呢?

乔一川在离开小雨后,脑海里又多了这些问题。在北京的两天,乔一川在众多问题中穿行;在北京的两天,乔一川还真没弄清楚,他在干什么,他要干什么。尽管神秘号码让他织网,可他的网要织向哪里?织多大?

乔一川发现他一无所知。

4

伍志终于肯带乔一川出去应酬了,这是乔一川来北京后的第七天。这些天,乔一川除了待在公司里上上网,就是去北京各个景点闲逛。在这些天里,他想过去找孟明浩秘书,甚至想过再去看望老爷子,但是这些想法一闪而过,他最终还是决定以静制动。在他弄不清楚北京的水有多深时,他最好的选择就是静,反正有大把的时间供他浪费。他已经坐了两年的冷板凳,也不在乎再多个十天半月的,而他和孟秘书之间的约定,他和老爷子之间的亲情总会在那里放着。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一旦形成,等与不等都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在这些天里,乔一川给郝小麦发了一条信息:“已到北京,平安。”郝小麦没有回他的信息,神秘号码也没有给他什么指示。倒是小雨,总会在他站在窗前,看着那块“年轻,啥都能想”的巨大广告牌时跳出来,搅乱他以为已经平静的心海。他没有再去找她,但是他留了一张名片给她,他相信,她如果想到他,会找他。如果她不想他,他找她又有什么意义呢?再说了,他又有什么资格找她呢?

爱情这个词,看起来光艳,想起来美好,真正陷入,对乔一川来说,已经不是时候。在错误的时间,拥有错误的爱情。一如罂粟花一般,那么美丽的植物,那么五彩缤纷的花朵,却被称为恶之花。乔一川当然懂这些,只是懂归懂,想念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跳出来拥抱他。

伍志带乔一川去的地方是一个老四合院,看起来朴实无华,走进去才知道什么是奢侈。每个房间全部是仿皇宫布置,都是实实在在的红木镶制而成。伍志带乔一川进的房间名叫湘妃楼,大概是因为这间房正对着院子里的湘妃竹。湘妃竹长势喜人,斑驳陆离,给人一种很幽雅的伤感,让乔一川一下子想起了毛泽东这个伟大诗人的一首诗:

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

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

这是一首与爱情有关的诗,也是一首渴望爱情长久的诗。来这个房间的人,乔一川想,应该是与爱情有关的人。而他,还有伍志来这里干什么呢?

伍志显然对这里很熟,老板娘亲自进来招呼伍志的时候,伍志还和老板娘打趣了一番。菜单伍志看也没看,就随口点了好几道菜,都是乔一川听都没听过的菜名。乔一川在江南也算得上见过世面的人,来北京,特别是伍志点菜时,他觉得自己完完全全就是乡下人,甚至还不如刘姥姥进大观园。

伍志看出乔一川的惊诧,点完菜后,他装作很无所谓地说:“你会慢慢习惯北京的生活的,远比你们江南有趣。不过,在北京,钱就是纸。花钱的时候,要想着在花一堆纸。”

乔一川点点头,他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他想起了吴得喜,他大约也在这里消费过,他大约也被伍志这样洗过脑。就在乔一川陷入这些思绪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伍志赶紧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男两女,让乔一川无比惊异的是,两女中居然有小雨在。除了小雨,其他的人,乔一川一个都不认识。

伍志讨好地望着一个高个子男人说:“莫公子来了,快上座。”接着,他一边替莫公子拉开椅子,一边喊:“小雨,你给莫公子倒杯水去。”

小雨没有动,而是一屁股坐在莫公子对面,然后对着其他两名男孩和一名女孩说:“坐吧。”

乔一川不知道伍志这是演的哪出戏,他站起来拿着水壶给莫公子倒水,随后给小雨带来的几名同学倒水。莫公子淡漠地任伍志和乔一川来回招待着,只是他的眼光却一直盯着小雨。而小雨对这个莫公子显然不友好,从进门起,乔一川就发现她没有看莫公子一眼。

水倒完后,莫公子拿出手机,放在嘴边,对着手机说了一句:“送过来。”

伍志的脸上露出了笑意,而乔一川还是不明白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他拿眼睛去询问小雨,而小雨不看他。她和来的女生小声地交谈着,具体谈什么,乔一川听不清楚。

几分钟后,门被推开了,让乔一川无比惊异的是,推车里放着一人多高的蛋糕。乔一川暗暗地数了数,22层。每一层做工都不一样,每一层上面写的字也不一样。不过乔一川没有走近看,倒是那名女生和两名男生欢呼起来,他们对着小雨说:“思思,生日快乐。这也太腐败了吧,这么高级的生日蛋糕,我们可不客气了。”

直到这一刻,乔一川才知道,原来伍志带他来应酬的是小雨的生日,而不是什么项目的负责人。这让他尴尬的同时,又多了份失落。伍志还是没有相信他,不过,伍志为什么要带他参加小雨的生日?还有这个莫公子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给小雨送这么高级的蛋糕?这些问题容不得乔一川多想,他也没时间去想。他赶紧站起来望着小雨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的生日。我什么也没准备,下次补,好吗?”

小雨这回把目光从蛋糕上收了回来,望着乔一川说:“不怪你,要怪只能怪伍叔叔,是他非要替我过生日的。”

伍志从莫公子进门就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看,听小雨这么说时,收回放在莫公子身上的眼光,转向乔一川说:“是思思让我不要说的。”

莫公子没理伍志和乔一川的对话,站起来走向蛋糕,伍志赶紧也站了起来,跟在莫公子身后。小雨却看着乔一川偷笑了一下,这一笑让他感觉温馨的同时,也让他感觉到了小雨其实心中有他。只是她是怎么样对伍志说起他,又是怎么样让伍志带着他出席她的生日宴会的呢?显然伍志还不知道他和她在北京见过面。

莫公子在蛋糕上一根一根地插蜡烛,乔一川这才认真打量起莫公子来。这男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可这男人显得比小雨更加傲气十足。在座的人,除了小雨,他一个都不放在眼里。这个时候,他埋头插蜡烛的样子却显得执着而又热情四溢。这让乔一川的内心如刀尖划过一般,有一股很真实很确切的痛在涌动。他知道,这个男人喜欢小雨,更知道伍志在极力撮合他们。而且莫公子肯定有着极强的背景,能够让伍志这么紧张的人,肯定非同一般。

莫公子插完蜡烛后,拉起小雨。小雨的脸上有种不悦滑过,不过很快,她站了起来,很配合莫公子,点燃了蜡烛,闭起眼睛许了一个愿。许完愿后,小雨望着莫公子问:“莫少,可以吃蛋糕了吗?”

莫公子笑了起来,乔一川不得不承认,莫公子笑起来魅力十足,很有男人气势。莫公子拿过刀,亲自把点缀着“思思生日快乐”的心形蛋糕划出来,送给了小雨。小雨笑着接了过去,说了一声:“谢谢莫少。”

伍志一直看着,一副很满意的样子。特别是小雨身边的女同学,把羡慕的眼神毫无顾虑地洒了一地,而且一个劲儿地盯着莫公子看。可惜莫公子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这倒让乔一川对这个和他年龄相近的男人也有了一份好奇。

菜和酒同时送上来了。小雨把莫公子给她的蛋糕放下,接过莫公子手上的刀具,替几个同学分着蛋糕,分来分去,还有一大半分不下去。小雨便望着莫公子说:“莫少,好浪费啊。”

莫公子便哈哈大笑起来,说:“千金难买美人笑。只要思思笑了,一个蛋糕算什么。来,思思,敬你一杯,生日快乐。”

莫公子把这样的话说得面不改色,让乔一川服气的同时,心里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发闷。他不再看莫公子,也不再看小雨,一个人闷着头吃菜。当莫公子敬完酒后,小雨也给莫公子敬酒,而且还是喝的白酒。乔一川很想挡着让小雨不要喝,可他却做不出任何动作来。伍志却极好地扮演着他们的倒酒服务生,不仅这样,他还给跟小雨一起来的两名男生和那名女生也倒了白酒,给乔一川倒白酒的时候,小雨却站起来说:“伍叔叔,他是我们的司机,不能喝酒。”

伍志还想说什么,小雨却不让他说,一把夺过酒瓶,对着莫公子说:“莫少,你敬一下我的几个同学好不好?我给你倒酒。”莫公子见小雨主动给他倒酒,一扫刚来时的傲气,真的站起来跟小雨的同学一人喝了一杯。在这中间,莫公子一直没有看乔一川一眼,大约真的把乔一川当成了伍志的司机。

小雨让莫公子轮流和其他人喝了一圈后,又提出和莫公子玩石头、剪刀、布。如果她输了,她的酒由伍志和两名男生代,而莫公子不准找任何人代酒,必须自己喝。小雨的这个提议让莫公子兴致大发,他让小雨坐到他身边来,伍志当然求之不得,赶紧把位置让给了小雨。乔一川的闷少了一些,他也极有兴致地看小雨和莫公子玩,他猜小雨想放倒莫公子,只是小雨能胜莫公子吗?乔一川发现,整个夜晚,他一直在为小雨担心,或喜或忧。他不明白,他怎么对这个女孩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感觉呢?这个在同学嘴里是思思,而她让他喊小雨的女孩,为什么如此让他牵肠挂肚呢?

石头、剪刀、布开始了,小雨却连输了几个回合,莫公子便哈哈大笑着,而且兴致越来越高,说:“思思,要是你赢我一回,我就喝两杯,怎么样?”

小雨歪着头,眯着眼看着莫公子,那样子既天真又邪恶,让乔一川既担心又痛心。他真想拉起小雨扬长而去,可是他凭什么能拉起这个女孩摔门而去呢?

小雨问莫公子:“莫少,说话可当真?”

“当然当真。大男人,一言九鼎。”莫公子仗着酒兴说。

小雨伸出手指要莫公子拉钩,显然这样的小雨更激起了莫公子的莫大兴趣和求胜心情。他也伸出了手指和小雨用力拉了拉。在他们拉钩的时候,乔一川的心又激烈地往下坠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么多不一样的感觉。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了小雨?只是这个念头一出现,他便拼命地掐断,他已经知道小雨肯定来头不小,已经知道莫公子在极力讨好小雨,而他,却是一个没有任何资格喜欢小雨的人。

“剪刀。”莫公子喊。“石头。”小雨喊。

“莫少,你输了。”小雨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拍手。

一连三次,小雨都赢了。莫公子脸上便挂不住,他努力想扳回胜局,可乔一川在他身后将他要出的内容一一暗示给了小雨。莫公子继续输,他输一次就是两杯酒,不大一会儿,两瓶酒见底了。莫公子还在喊:“再来,再来。”

伍志有些担忧地望着莫公子,可莫公子像输红了眼的赌棍,一个劲儿地喊:“再来,再来。”当第三瓶酒打开后,莫公子终于喝得不省人事。

小雨冲乔一川灿烂地笑了一下,便转头望着伍志说:“伍叔叔,你请来的人,你负责送他回家。另外,你的车给乔司机,让他送我们回学校去。”

伍志看了看乔一川,乔一川赶紧说:“伍总,没事,我把他们送回去吧。把这些孩子送到学校门口,我们才放心。”

乔一川一说完,小雨“哼”了一声,不看乔一川,带着几名同学拉开包间的门往外走。

伍志也拿小雨没办法,好在乔一川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小雨是谁。当然小雨也不让伍志告诉乔一川她是谁。

一路上,三名同来的同学在争论着那个22层的蛋糕。小雨没有说话,乔一川也没有接他们的话。直到车子到达小雨的学校,小雨让三名同学先走,乔一川才知道,小雨让他来参加她的生日聚会也是用心良苦。

三名同学下车后,小雨问乔一川:“谁是小孩子啊?”

乔一川才知道又让小雨抓到小辫子了。不过他已知道小雨不是真的对他凶,故意激小雨说:“你啊,他们啊,全是小孩子啊。”

“哼。”小雨好像特别喜欢“哼”这个字,一边哼一边说,“乔总经理,您老今年贵庚啊?”

小雨大约是喝了酒的原因,显得兴奋的同时,样子也变得很调皮。特别是在夜幕之中,小雨的眼睛显得特别亮,乔一川又入迷了。他盯着她,像是回到了18岁或者16岁的时候,爱情就是从这种明亮的眼神中流动起来的。

“哎。”小雨被乔一川看得怪不好意思,故意大声地叫着。其实她的心也乱跳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对这个男人有着不一样的感觉。而这种不一样,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是那个同居的夜里,或者是他那么憨态十足地被她捉弄的时候,还是在飞机上?小雨分不清楚。她只知道她渴望见到他,特别是当她知道,他并不清楚她是谁的女儿后,她对他的感觉变得更加清晰,又更加说不清楚。她知道他是谁,甚至知道他还有一个很漂亮的老婆,还知道他住在哪里。而他对她一无所知,正是这种一无所知,才让她坚持要他来参加她的生日聚会。她说让他做司机,这是她给伍志的理由。她也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可她就是坚持没有他参加,她不会过生日,更不会陪那个莫少吃饭。她很清楚,伍志在利用她接近莫公子。既然这样,她为什么又不能利用他见到乔一川,甚至让乔一川送她回学校呢?她也知道,她在玩火,她如一只飞蛾,见了火就要往上扑。可是,她却那么想见到他,哪怕和他一句话也不说,她就觉得很幸福、很满足。这种感觉很奇怪,也是她一直渴望和找寻的感觉。她实在不喜欢那个莫公子,仗着爷爷是将军,仗着老爹是部长,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迫她参加他的聚会,参加他和他的那帮公子哥们儿的酒局。在江南资本运营公司,她是公主,可在北京,她这个公主就如乡下妹子一样,她在他们中间找不到平衡,找不到被尊重,更找不到她渴望的爱。可她的父亲,还有她的母亲,听凭伍志一张烂嘴,极力撮合着她和莫公子在一起。这也是她要乔一川来的原因,她太需要一个人听她说话,太需要一个人替她拿主意,更需要一个人借她一个肩膀,她要逃离。他们……他们全是恶霸,而她,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乔一川被小雨的一声“哎”惊了一下,他迅速掉头去看车窗外面。小雨有些失望,她以为他会拉她的手,以为他还会告诉她,她很美。晚上,乔一川一直在帮她对付莫公子,而且一直在担心她,她全看在眼里。只是她在伍志面前就得装,一如她曾经在乔一川面前装一样。她觉得很累,女同学那么羡慕她,而她却宁愿自己生在一个普通的人家,宁愿不知道父母的那些破事,宁愿简简单单地上学、恋爱。可是,自从她知道父母的事情以后,她就知道,伪装是她的全部生活。直到乔一川不知不觉走进她的心里,直到这个男人让她想象和怀念时,她才知道,爱情原来不讲任何道理,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来了就来了,猛烈得没有任何退路。可是,她偏偏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这是她最大的痛和心结。

乔一川看了几眼窗外,校园走动的人影越来越少,他便知道夜深了,他对小雨说:“回去吧,明天还有课呢。”

小雨“嗯”了一声。只是在下车的时候,小雨说:“谢谢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校园里走。小雨一边走,一边骂自己虚伪,其实她想对他说的话是:“你还会来看我吗?”可是,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生硬而又冷冰的“谢谢你”。

乔一川一直看着小雨的背影,直到背影不见了、消失了,他才发动车子,恋恋不舍地将车子掉头往公司开去。他知道,他和小雨之间已经有了一种共同的又喜又忧的东西联系着。只是他不愿意去承认,这种东西与爱情有关。小雨这样的女孩,他爱不起,也不是他能够消费的对象。他用力踩了一下油门,似乎要把小雨彻底从他的想象中赶走,似乎要以最大的力气逃离这个有着小雨的地方。

北京的夜,一股又一股的冷气往车子里钻,乔一川没有关窗户,任由这样的冷直入骨间。他知道他需要这样的冷,只有这种冷,才能够让他清楚地知道,他来北京的任务、他未来的任务以及他需要的江湖和商场。

是,江湖和商场才是他既定的路。乔一川在这样的夜里,如此坚定地告诉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