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菲林监狱
作者:陈晓雁 | 分类:历史 | 字数: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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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嗨!”布鲁托从门外喊着,他正在大厅最前头的桌子前,“嗨,你们俩过来!”
墨菲斯先生和我对视着,同样的警觉。我们觉得准是有人出事了,要么是那个从俄克拉何马州来的印第安人(他叫阿伦·比特伯克,不过我们管他叫……酋长,照哈利的话讲,叫羊奶酪酋长,因为哈利觉得,比特伯克闻起来就这个味),要么就是那个被我们称作“总统”的家伙。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有只乌鸦闯进了罗瓦的牢房。
“州议会准是松开了钱袋,要让我们再多养一个犯人,”布鲁托说着,还在笑。
这纯粹是一只普通的乌鸦,至于它为什么直奔着罗瓦,那一定是上帝的意思。
“乌鸦这个样子肯定不正常,”墨菲斯说着,有点紧张,“也许它疯了。”
“哦,老天,”布鲁托说着,满嘴的咸牛肉三明治,“这是只乌鸦行家,是鸟人,你看它绿色的眼镜。”
“您不觉得它的眼睛很漂亮吗?”罗瓦说,我们看到它那翠绿色的小眼珠子时,突然觉得它看上去并不疯狂或躁动不安,而是充满了好奇和智慧。我处死过人,处死过据说有着不死的灵魂的人,可是他们看上去比这只乌鸦蠢多了。
布鲁托从咸牛肉三明治上撕下一角,递给罗瓦。
“给你的朋友尝尝。”
罗瓦接过一小块三明治,将上面的面包片扔到它的爪子旁。
“吃吧,吃完还有呢。”
嘿,它吃了,这也许是天性,又或者它真的饿了。毕竟是萧条时期。不过它吃的样子把我们迷住了。它缓缓低下头咬住小块面包片,表现得如此慎重。
我从没仔细地观察过鸟儿的吃法,它们很谨慎,一旦有人惊动了它们,它们便会立马飞走。而且,它吃东西的过程中,眼睛始终没离开我们。
“这只乌鸦要么很聪明,要么就是饿疯了,”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是巴比克,他已经醒了,此时正站在自己牢房的铁栏边,赤裸的身上只穿了条松松垮垮的拳击短裤。他右手中指和食指关节间夹着一根自己卷的纸烟,铁灰色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肩膀上,肩部肌肉以前可能很健壮,现在却开始松软了。
“你们印第安人关于乌鸦有什么至理名言,酋长?”布鲁托边问边看着乌鸦吃东西,并不时地把肉翻转着,不时瞥上几眼,似乎对那片肉充满崇敬和欣赏,我们都被迷住了。
“有是有,我也只知道那么一两个。”巴比克说,“据说有个疯子把死乌鸦放在头顶,时不时的给它喂点玉米什么的,他相信这能让乌鸦的灵魂回归。不过我可不信。”
“老天,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吗?”墨菲斯问道,他目光透过眼镜镜片的上沿,注视着布鲁托尔,看他打开了那本书,堂而皇之地翻阅着几年来这些已死了的囚犯的访客记录。
“按上个月二十八号规定,”布鲁托说着翻到了当前记录。他拿起笔,舔舔笔尖(这可是他改不了的坏习惯),准备写字了。二十八号规定清楚地提到:“每个到死刑犯区的访客要出示一张黄色的经行政部门批准的通行证,并务必进行登记。”
“他疯了,”墨菲斯对我说。
“他没有出示通行证。不过,这次我就放过它了,”布鲁托说着又舔舔铅笔头,祝自己好运,然后在“入区时间”栏下面填上了“上午十点三十六分”。
“是啊,干嘛不呢,跟它取个名字在表上填一下不就行了。”我说。
“他们肯定会的,”布鲁托应和着,“缺钱呗。”他转身看看书桌后墙上挂着的钟,然后在“出区时间”栏写上“十点三十七分”。这两个数字中间的空白留得很多。是“访客姓名”栏。布鲁托使劲想了片刻(也许是在动用他有限的拼写能力,我敢肯定,他脑袋里早有词汇了),认真地写下“威利先生”。
“行了,”布鲁托尔说道,啪地关上了书,把它放回抽屉,“完事了。”
我笑了,不过墨菲斯先生对事情总是不免会严肃以待,哪怕他知道这是玩笑)他皱着眉头,生气地擦拭着眼镜片。“如果有人看见,你会有麻烦的。”他再次显出犹豫的样子,眯着近视眼睛四处看看,好像期盼看见墙上长耳朵似的。他说:“像特鲁姆普这号子谁惹了他就让谁死得很难看的家伙就会的。”
“呃,”布鲁托说,“等哪天特鲁姆普会说你好,我就走人。”
“用不着了,”墨菲斯说,“如果特鲁姆普把事情向有关人士抖搂了,他们早就拿你在访客登记簿上开玩笑的事把你给炒了。特鲁姆普会这么做的,你也知道他会的。”
布鲁托撅着嘴,什么都没说。我猜想,后来,就在那天晚上,他会把写下的东西擦掉的。他不擦,我也会去擦的。
第二天晚上,巴比克和威克先后被带到C区,等那里的普通囚犯进了牢房后,我们就开始洗淋浴。这时,布鲁托问我,一会去不去罗瓦那逗乌鸦。
“去吧,反正也没事做。”我说。
可别惹了威利先生,我能听到罗瓦颤抖的声音,也能感到那个法国佬把威利先生递给(翅膀受到轻微的损伤,暂时飞不起来)我的时候我所感到的它的体温。那只是一只小乌鸦,却无疑比大多数动物都聪明,可还是一只乌鸦而已。别让那坏蛋欺负威利先生,罗瓦曾这么说,我们都答应过他;当走进一条绿色的走廊,这对他们而言不再是神话或假设,而是一种确实要身体力行的过程时,我最后总是会答应他们的。请把这封信寄给我二十年没见的兄弟好吗?我答应了;为我的灵魂念上十五遍圣母马利亚好吗?我答应了;让我死的时候用本名,把它刻在我的墓碑上好吗?我答应了。这是为了让他们好好走完这条路,让他们能在电椅上还能神志清醒。当然,我没法一一兑现所有的诺言,不过我信守了对罗瓦的承诺。对那个法国佬来说,他可是受了很大的罪。那坏蛋折磨罗瓦,狠狠地折磨了他。哦,我知道他的罪行,没错,可是当罗瓦跌入电伙计残忍的怀抱中时,可没人像他那么遭罪的。
“嗨,伙计!”这声音说道,还带着笑,带着惊讶。这是那种忘却,至少是暂时忘却自己身处何地、命运将会如何的人的声音。”来瞧瞧叮当先生有多能干!”
威利先生抬头仰望着。我觉得,有那么一会儿,我见到了不止它那翠绿的眼睛,不过我想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什么也没说,沃克,不过我在上头发现了它们,和你一样,我也闻到了薄荷油的味道——你也闻到的。这活儿我再也不能干了。我决不再干了。再看到有人坐上电椅,我会难受死的。星期一,我打算申请换到少管所去工作,如果能在下一次处刑前换掉就好了。如果换不了,我就辞职,回家种田。”
“除了种石头,你还能种啥”
”我不在乎。”
“我知道你不在乎,”我说,“我想我也会和你一块儿去申请的。”
他凝望着我,确定我不是在开玩笑后,点了点头,仿佛这事就这么定了。
至于布鲁托和我那天晚上在禁闭室里决意一起做的事,后来真成了。这好像是我们对着那些染色的小木屑许下的一个庄重的誓言。后来的后来我们俩都没再参与过处刑,杰克·威克不是是最后一个。